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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校男生》第14章
第十四章

九月的第一天,天氣驟然轉涼,寒風刺骨,莊朽坐在公寓的陽臺上裹著厚實的外套著手準備一趟去南美洲的旅行。他從莊家的大宅搬出來了,藝廊和公司都轉到了邵榕名下,自己的存款全部從銀行取了出來,放進了這間公寓的保險箱裡。公寓是他很久之前購置的,當時用完全不相干的人的名字買下的,在市中心的一片老街區,房子有些年頭了,他搬進來的第一天就因為樓上鄰居漏水,整宿都沒能睡。

老公寓的陽臺朝南,能看到護城河,河面寬闊,此時正有數條仿古的遊船在河上飄搖。

莊朽沒從家裡帶走任何一樣東西,他身上穿的衣服鞋子,內衣內褲都是後來新買的。他把自己的信用卡也都停了,買什麼都用現金,出門戴個鼓囊囊的錢包,走夜路的時候總是特別小心。他也沒給邵榕留下任何信件字條,倒是給柳貌發了封電郵說了說自己的去向。郵件是這樣寫的:

“柳貌,我名下的產業全都轉給邵榕了,房子也留給了他,任他處置。我會到處走走。

來日方長。

珍重,勿念。”

這幾行字莊朽寫了一個下午,寫完後他把筆記型電腦和手機也都扔了。他發現人要失蹤,切斷和過去的所有聯繫,其實易如反掌。

公寓裡的傢俱只有一床一椅,廚具倒是備了許多,早晨莊朽會去樓下的菜市場買菜,順便吃個早飯,飯後他就坐到陽臺上去看書。家裡沒有電視,打發時間最好的法子就是閱讀。書看完了就再買,他還興起了學葡萄牙語的念頭,想著去巴西的時候能用的上,買了好些教材,還抗了個答錄機回來,從早到晚一遍遍地聽葡萄牙語磁帶。

你好是olá。

謝謝是obrigado。

再見是adeus。

莊朽極偶爾會去看一場電影,菜市場邊上的巷子裡有家錄影廳,兩個老闆,一胖一瘦,瘦子在白天播武打片,胖子總在午夜時播三級片。有次莊朽去時已經過了十二點了,看外面的招牌掛著《卿本佳人》的海報,結果播的時候碩大的邵氏電影片頭跳了出來,觀眾大爆粗口,嚷著要退票,胖老闆更大聲地回罵:“下面毛還沒長齊的臭小子學人家看什麼三級片!今天就播獨臂刀了,愛看不看!!”

觀眾聽了就跟著數落,問作業寫完了沒有,參考書看完了沒有的聲音此起彼伏。後來莊朽才弄明白,原來是有個才讀初中的小男孩兒眼饞,混了進來,被發現了。小男孩兒被罵了也不走,賴著看完了《新獨臂刀》,從錄影廳出來的時候還啐了胖老闆一口。莊朽跟在他後面走的,看得哭笑不得。回家的路上他又遇到那個小男孩兒了,他叼著根煙站在路燈下麵劃火柴,莊朽多看了他一眼,被他咕噥著罵了一堆。莊朽搖搖頭走開了,可沒走幾步他就停下了。他回頭看,男孩兒已經跑遠,地上留著半截香煙,青煙捲曲著升起來,像女人的卷髮,像一卷假髮。

那幾天莊朽坐在陽臺上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會找起那盞路燈。有時他能輕易地找到,有時他費了好一番勁都沒法分辨出那盞路燈的與眾不同之處。他覺得認不出是好事,路燈和路燈本來就沒什麼不同,看得那麼仔細,分得那麼認真,記得那麼清楚幹什麼。

莊朽的葡萄牙語學得很順利,已經能聽懂些簡單的問候語了。學習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他的欲`望變得非常淺,對物質的需求也好,正常的生理欲`望也好,都變成了薄薄的一層膜,透明得幾乎看不見。

他還在嘗試戒煙。看到邵榕的那則新聞時,莊朽正在一棵樹下嚼口香糖,不遠處雜貨店裡那台小小的彩色電視裡正在大聲播報娛樂新聞。

“新晉歌手陸曉甄新歌mv首播記者會,男主角身陷殺人風波??”

莊朽用力嚼了兩下口香糖,薄荷味早就淡得品不出來了。娛樂主播聲調頗高地敘述著事情經過。

“新晉人氣歌手陸曉甄今天下午舉行了新歌MV首播會,這次MV邀請到了國外團隊重金打造,男主角也來到了現場,據陸曉甄說這位神秘又帥氣的男主角是她在圈外的好友,殊不知這位男主角一登場,一位媽媽級的婦女就沖了進來,手裡抓著兩個雞蛋就往臺上扔,當時現場一度非常混亂,中年婦女指著這位男主角大罵他是殺人兇手!不過她很快就被場地保安帶走,男主角也匆匆下臺,這場鬧劇視頻很快被傳上了網,不少網友質疑是陸曉甄為新歌炒作,不過也有網友表示,這位神秘的男主角確實與一件傷人案件有關,到底是蓄意炒作還是確有其事,本台會為您繼續追蹤報導,接下來讓我們……”

莊朽往雜貨店走,電視上重複播放著邵榕被砸雞蛋的畫面,莊朽走到了櫃檯前,他盯著玻璃檯面上放著電話看,看了許久。老闆娘忍不住問他:“要什麼?”

莊朽笑笑:“來包煙。”

煙沒能戒成,莊朽還失眠了,在床上躺了會兒,實在睡不著,便穿上外套去外面夜遊。他繞著居民區轉,走走停停,鬼使神差地又來到一盞路燈下。他在燈下抽煙,想起傍晚時看到的那則新聞,想到邵榕衣服上落著雞蛋液一臉無措的樣子,他驀地笑了。

實在好笑,世上再沒比這個更好笑的事情了。多帥氣的一個人,多合身的一件衣服,全被雞蛋液糟蹋了。

莊朽笑著笑著就笑彎了腰,他無聲地蹲下,笑得肚子痛,笑得流下了眼淚。

隔天莊朽去旅行社買了張飛巴西的機票,他去錄影廳看了一下午電影,結果提著份蓋澆飯回去的時候在樓下見到了饒騎。饒騎一見到他,就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莊朽笑了,搖搖手裡的盒飯:“一起吃?”

饒騎又是個白眼,莊朽說:“學長大方點,請你吃剁椒魚頭吧。”

饒騎好氣又好笑,跟著莊朽去了家小飯館,兩人點了份剁椒魚頭,要了兩個小菜,兩瓶啤酒,一人一瓶,對著瓶子喝。

“你玩失蹤?”酒喝了好幾口,饒騎才開腔。

莊朽笑,雙手壓在桌子上:“你怎麼找到我的?”

“你買機票總得用真名吧,還是通過旅行社買的,一下縮小範圍了。”

“這麼厲害,以後金融業崩盤,你也不用擔心了,當偵探也能糊口。”莊朽說,剝起了花生米。

“你弟弟找你找得快發瘋了。”

“快?”莊朽笑著,“那也就是還沒瘋嘛。”

饒騎打量他,搖搖頭:“你中年危機啊?”

“真要找總能找到的,你不就找到我了嗎?”

饒騎問他現在住哪裡,是不是租的房子,他查了一圈都沒查到這附近在莊朽名下的房子,他是拿了莊朽的照片給路人,挨家挨戶找過來的。

“我買的房子,不是用我的名字。”莊朽說,“你告訴邵榕了嗎?”

饒騎道:“沒,你要我告訴他嗎?你不想吧,要不然你走幹嗎。”

“沒什麼別的意思,就想到處看看,或許去國外報個學校。”

“學建築?你一直想學的對吧。”饒騎看著莊朽,“你想進修去就是了,也沒必要搞這麼嚴重吧。”

莊朽道:“就當我是中年危機吧。”

“這哪行!頭都還沒禿哪能算中年危機!還是你現在戴的是假髮?”

莊朽被逗笑了,拍開了饒騎過來抓他頭髮的手說:“下個星期去巴西,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回來再聚吧。”

這時飯菜上桌了,饒騎吃了一筷子,問了句:“你不回去看看邵榕嗎?”

“他怎麼了?”莊朽漫不經心地反問。

“你沒看新聞?”

“家裡沒電視。”

“老古董。”饒騎撇撇嘴,放下筷子說,“邵榕給一個歌手拍mv的事你知道吧?mv發佈會上有人鬧場……是你拜託過我的那件事……”

饒騎頓住,似是在給莊朽時間回想。莊朽很快接上,說:“是那個吳老師的事情吧?他媽媽?”

“我大致瞭解了下,有個姓韓的不知怎麼一直在調查這件事,他找到了吳老師的母親,告訴她當時員警的結案可能有問題,吳老師不是自殺,可能是被人殺害的。”

莊朽把魚肉搭在白飯上扒進嘴裡,嚼了陣咽下後才說話:“那是正當防衛。”

“事情過去這麼久了,就不追究了。”

莊朽想了想,說:“我去見一見吳老師的媽媽吧,在我飛巴西前。”

饒騎道:“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陸曉甄那裡已經出面搞定了,她該不會是邵榕的女朋友吧?她爸是……”

莊朽突然打斷饒騎:“不知道,可能吧,他們關係很好。我不在的這段日子,邵榕去找過你嗎?”

“找過啊!何止找我,你的大學老師都被他找了個遍。

“他來找我那天太誇張了,外面在下雨,特別大的雨,他也不帶傘,整個人都被淋濕了,還一直在哭,我一開門就抓著我的手問我知不知道你去哪裡了,他還發燒了,我趕緊讓他洗了個熱水澡給他吃了退燒藥,他吃完睡下後還一直說夢話。”

饒騎偷偷瞥埋頭吃飯的莊朽,莊朽不問那夢話的內容,他也緘默。莊朽抬起頭,饒騎眨眨眼睛,滿心等著他發問,莊朽卻說:“怎麼不吃?”

饒騎苦笑:“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人都會變的。”

“以前你在學校裡讀書都不安生,家裡一個電話,邵榕一點事你就要趕回去,現在不聞不問倒也是另一種極端吧。”

“他也長大了,自己的事就算自己不能處理好,朋友也能幫上忙。”莊朽又低下頭一個勁吃魚吃菜。

”那你呢?”

“我?”莊朽不解。

“你要是有什麼事自己不能處理好,可要記得你還有朋友呢。”饒騎挑起眉毛,說得認真。莊朽笑開了:“我沒什麼事處理不好,也沒有任何問題,謝謝學弟關心了啊。”

饒騎更加認真了:“聽說巴西很危險,黑幫很多,很亂,子彈可不長眼睛。”

莊朽連連點頭,應道:“是啊,說不定就死在那裡了。”

饒騎瞪大了眼睛:“莊朽,我從以前就發現了,你的人生觀太不對勁了,這世上那麼多好的事你確實是差不多都體驗過了,可這也不代表你就可以安然赴死了啊。”

“我可沒說我要去死,”莊朽的嘴角上揚,他喝了口酒,“只是想過過和以前不一樣的生活。”

“你不喜歡以前的自己,以前的生活?”

“恰恰相反,我很愛那段日子,是愛的。”莊朽試著解釋,讓饒騎明白,“但是我現在想成為另外一個我,我愛我以前的生活,以前經歷過,發生過的一切,但並不代表我不想獲得一種結束。也是時候該為過去劃上一個句點了。”

“你這劃上句點的方式有點慘烈。”饒騎皺緊了眉頭。莊朽舉起酒瓶和他碰杯:“友誼長存。”

饒騎喝酒,放下酒瓶說:“可是人真的可以就這樣與過去告別,打造出一個全新的自我嗎?你可以很輕鬆的切斷和別人的聯繫,這一點毋庸置疑,離開家,停掉信用卡,扔掉手機,電腦,不和任何人聯絡,遠遠走開,但是感情呢?那些記憶呢?腦震盪失憶的人尚且能恢復記憶,莊朽……沒有人能完全徹底地和過去告別,或許未來我們會獲得一種洗腦的技術,稍微有一點不痛快,不想再作自己了就去洗掉記憶,成為一個全新的人。

“況且還有一個問題,一個人的行為方式是沒有那麼容易改變的,再拿失憶的人打比方吧,他們失去的只是記憶而不是生活的能力,他們照樣能讀書寫字生活,所以當你不再是你的時候,其實你還是你,沒有改變,你的行為方式讓你還是作為你存在著,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莊朽吃飽喝足,他擦擦嘴,說:“我明白,很明白,就像我現在每天忘記一點以前的事,每天告訴自己重新開始,重新過別的生活,可我昨晚還去找一盞路燈,一路惴惴不安,心慌得睡不著,找到了才安心。”

“路燈?”

莊朽轉移了話題:“聽說擁有高超催眠技術的催眠師能讓人一輩子都生活在他營造的幻覺裡,和你說的洗腦技術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不太相信這些精神層面的東西,不過是自己蒙自己,自己騙自己,洗腦技術聽上去更可靠些。”饒騎說,打了個手勢,還要接著說什麼,他的手機卻響了,他瞅著螢幕看半天,遞給莊朽看,原來是邵榕打來的電話。

“接吧,別說找到我了。”莊朽道。

饒騎接了電話,神色大變,說了句:“我馬上過來。”就掛了,他急急忙忙挖錢出來,一把硬幣掉了許多在地上,莊朽替他一一撿起來,看著他。

饒騎慌亂地說:“邵榕……他……”他左右看看,俯身和莊朽耳語:“他不太對勁……他從樓上摔下來了。”

莊朽聽後倒很冷靜,道:“叫救護車。”

“我要去看看……現在……”饒騎著急往門外走,掙開了莊朽的手,莊朽跟了上去,他讓饒騎冷靜點,問他把車停在了哪裡。

饒騎說:“好好,我們一起回去看看,他看到你應該也會很高興的。”

“叫了救護車了嗎?”

“叫了,應該叫了。”饒騎帶著莊朽走進停車場,莊朽聲稱知道一條近路,可以他來開車,能快些趕過去。饒騎同意了,把駕駛座讓了出來,路上他一直在給邵榕打電話,電話卻怎麼都打不通了,饒騎緊愈發緊張了,臉色發白:“發佈會那天他就想割腕……被我們攔了下來……”

“不要胡思亂想。”莊朽說,萬分肯定,“他會沒事的,會好的。”

饒騎還是沒有放鬆下來,他抓著雙手說:“這段時間他活得太辛苦了,我有時候看著他,覺得他會突然就這麼死過去,但是他還那麼年輕,他還可以有很多快樂……我知道他的過去……可那是一種天生的障礙吧,他也在努力克服了,這次之後他如果復發怎麼辦?”

莊朽不說話,他飛車穿過數個街區後停下了車,對饒騎說:“你下車吧。”

饒騎環視一圈,大怒道:“你怎麼回事?你怎麼把我送回我自己家了!是要去你家!!你弟弟摔下樓了!他現在很需要幫助!”

莊朽問他:“你是醫生嗎?你能提供給他任何醫護幫助嗎?已經叫了救護車了,救護車肯定比我們快,你不要擔心了。”

饒騎費解地看莊朽,似是無法理解他此刻的平靜。

“你的車借我用用吧,我回家拿些東西,到了家我會打電話給你,告訴你邵榕的情況的,下車吧,回家去吧。”

饒騎作了個深呼吸,又坐了片刻才極為勉強地下了車。莊朽和他揮了揮手,饒騎對他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莊朽點點頭,驅車往莊家大宅開去。

莊朽沒有開得很快,他一點都不著急,他在路上溫習葡萄牙語。

我是eu。

你是tu。

好是bem。

不好是mal。

你好嗎是como está。

莊朽回到莊家時天已經徹底黑了,月亮和星星都出來了,星空很低,有一顆明星落在地平線上,仿佛觸手可及。

莊朽從車上下來,他沒立即去敲門,仿佛在醞釀某種情緒,只是垂手站在噴泉邊上看這整幢洋房。這屋子裡的每個角落他都瞭若指掌,許多家族的醜事在這裡發生,又在這裡結束,這大屋的存在已經違背了他父親的初衷,這裡哪有什麼田園牧歌式的生活,只是座牢籠。關這個冤魂,關著他父親的所有後代。

莊朽低下頭去,他隱約能看到自己腳踝上的鐐銬,這鎖鏈很長,好似能延伸至天涯海角。

莊朽抹了把臉,拍拍臉,整理衣裝,走上前按了兩下門鈴。很快邵榕就來開門了,他沒摔傷,人還好好的,喝得微醺,手裡還拿著半杯葡萄酒。他看到莊朽,眯了眯眼睛,隨即尖叫著扔掉酒杯抱住了他。他把莊朽抱得緊緊的,在他耳邊叫個沒完。莊朽拍拍他,邵榕就問:“你去哪裡了?怎麼一聲不響就走了?你把我扔在樹林裡,我討厭你!”

他咬莊朽的肩膀,罵罵咧咧,語無倫次:“我去哪裡都找不到你!為什麼躲起來??你扔下我,然後自己躲起來,像個懦夫!膽小鬼!你怕什麼?太奇怪了!不過我知道你會回來,莊朽,你會回來的。”

他言之鑿鑿,莊朽一陣厭惡,推開了他,問道:“你不是摔下樓了嗎?”

邵榕笑著比了個三:“摔下了三層臺階哈哈,嗯?不過你怎麼知道的?”

他站得搖搖晃晃,索性自己坐到了地上去,仰頭捧著臉看著莊朽。莊朽說:“我剛才和饒騎在一起,你給他打電話了吧,他很著急。”

邵榕噗嗤笑:“他人很可愛,他沒和你一起過來嗎?”

“沒有,我送他回家了。”

“哦。”邵榕這一聲意味深長,他伸手拉住莊朽的手,還跪坐了起來親他的手指,一遍遍呼喚他的名字。

莊朽甩開了他,走遠了:“我回來是告訴你,我過幾天要出國。”

邵榕爬過來,緊靠著他抱住他的腿,抬起眼睛,長長的眼睫毛上下扇動:“公務?”

“我不會回來了。”莊朽說,又重複,“我不會再回來了。”

邵榕低聲笑,聳了聳肩,莊朽掙脫開他,語重心長地說:“沒有我,你也能過得好好的,你證明給我看了,這很好,邵榕,你現在很好。”

邵榕這才意識到莊朽不是在開玩笑,他的表情陡然變了,眼角吊起,尖聲質問:“你是不是又要說讓我放過你??”

莊朽默然,想要離開,邵榕卻從地上跳起來擋在門口:“你就是要扔下我!我們的感情一直都不對等!我在你眼裡一直都只是你的弟弟!你答應我的要求,任何要求都只是因為我是你的弟弟,因為爸臨終前讓你照顧我!這不公平,莊朽,這一點都不公平!!”

他指責他,斥駡他,最重要的是他說這一切不對等,不公平。

莊朽失聲笑了出來:“公平?你和我要什麼公平?你要愛,要愛情,難道別人不能給你?你一勾手指,一伸手,一眨眼不就有人要掏出心掏出肺給你?你可以去和姓吳的要公平,去和你的韓老師要公平,你還可以去和饒騎要公平!說不定在陸曉甄那裡你也能要到你要的對等的感情!!”

邵榕一巴掌扇在了莊朽臉上,他臉都漲紅了,眼睛好似要從眼眶裡彈出來似地瞪著莊朽,莊朽順勢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壓在門上質問:“你憑什麼要我和你的感情對等,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媽會和一個園丁出軌嗎??她會自殺嗎??如果不是你,思美會摔下樓嗎?如果不是你,我會留在這裡念我不喜歡的大學,不喜歡的專業,作我不喜歡的事,待在這個我一輩子都走不出去的屋子裡,給你做飯,給你洗澡,陪你玩遊戲,給你說故事,哄你睡覺,你一有風吹草動,無論我在哪裡,都要飛奔回來,如果不是你,我會擔驚受怕,生怕你被人欺負,被人打,被人笑,怕你不快樂,不高興,不能好好長大,怕你自卑,怕你厭世,怕你成為別人的笑柄,自己整夜整夜都睡不著覺嗎!!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莊朽眼裡泛起淚光,他望著邵榕,喉結上下滾動,聲音已近含混,“我就不需要忍受嫉妒,憎恨,不需要忍受時時刻刻都想把你綁起來關起來,不被任何人接近的衝動!如果不是你,我不會變成一個和自己弟弟上床的變態!我不需要你,我不要這些!我不想要這些!我不要這些……”莊朽無力地垂下了手,他閉上了眼睛,喃喃道,“我也不需要一遍遍地提醒自己我愛的人是我的弟弟,害死我母親的弟弟……”

邵榕看著他,冷冷說:“你不要說得好像你愛我一樣。”

莊朽摔坐在地上大笑,邵榕低頭看他:“你又知道你不是在享受一種亂倫的刺激,那種遊走在痛與樂邊緣的快感,許多人都搞不清楚這種刺激和愛的差別,就像他們偷情。”

莊朽立即反問:“那你又知道你不是在享受這種刺激?如果你真心想找我,怎麼可能會找不到。”

邵榕面有疑惑,莊朽道:“思美的事情過後,我搬出去過一陣子,那時你還來找過我……我記得那盞路燈,站在那下面,只要稍稍仰起頭,就能看到我住的那間房子。”

“你這次住在同一個地方?”

“看吧,邵榕,你連試都沒試過,”莊朽微笑:“那時是冬天吧,外面很冷,你穿得很單薄,一條紅色的裙子,站在路燈下面一直發抖。我就在想,這個人怎麼這麼可怕,能幹出把人推下樓的事,他還是我印象裡的那個很小很弱,總是跟在我後面,需要我保護,動不動就哭鼻子的邵榕嗎?後來我想到,我見到你那天,你被玫瑰花刺刺傷,你都流血了,但你沒有掉一滴眼淚……我想起這件事,也不知道兩者有什麼聯繫,或許是因為你那條紅裙子很像玫瑰花吧。現在我發現,這兩件事是有關係的,你哭,你對許多事都不反抗,你穿女裝,那都是你的偽裝。你用你的偽裝,肆無忌憚地攫取別人的同情心,別人的愛,它們是你活下去的養分。你就是這樣一種人。”

邵榕否認:“你不要污蔑我……我從來沒有濫用過任何人的同情心,他們覺得我可憐,憐憫我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是他們的優越感在作祟!我從來不覺得我和別人有什麼不一樣!”

“這就是你的問題所在,你覺得,你認為,所以事情你都是以你自己出發,只要你過得快樂,過得開心,別的什麼都無所謂。”

“我想過得開心快樂有錯嗎??你想說我自私?我如果自私,我如果只顧著自己我就不會……”邵榕猛地扯開自己的襯衣,脫下來惡狠狠地扔在地上,“我就不會穿這樣的衣服,我不喜歡這些衣服!我討厭這樣的我自己,可你希望我變成這樣不是嗎?你希望我能融入,變成一個你們眼裡的正常人,為什麼我做到了你又不開心,你又要走!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邵榕坐到地上脫下褲子,抱著腦袋看莊朽,他是真的想不明白,眼裡一片迷茫。

莊朽動容地說:“你能做到這一點我很高興,真的,我走是因為我自己的問題……”莊朽過去抱住了邵榕的肩膀。

“你的什麼問題??”

莊朽沒能回答這個問題,邵榕就罵他:“你說這麼好聽,可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那場發佈會,那麼大的新聞,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可什麼也沒發生不是嗎,你還好好的,喝著酒,打惡作劇電話。”莊朽鬆開了手,又挪遠了,看邵榕的眼神裡閃過絲驚惶。

“騙子!”邵榕咬住嘴唇,死死瞪莊朽。他那雙漂亮眼睛今晚好像就只會瞪這個動作了。

莊朽慌忙站起來,聲音顫抖地說:“我們只是相處比較久,或許你一開始會覺得很難放開,但是你可以的,你會遇到別的什麼人,你的人生還那麼長……你會得到你想要的愛,我的愛也都留給你,我不要了,都給你吧,你可以把它們從我身體裡全部拿走……”

“我不要別的什麼人!!”邵榕大吼,捂住了胸口,他的樣子歇斯底里,瘋癲崩潰,可一點都沒要哭的跡象。

“再過一陣吧邵榕,再過一陣你就會發覺我一點都不重要了。”莊朽說。

邵榕起來沖過去把莊朽撲在地板上,他按住莊朽的肩膀,咬牙切齒:“你是不是見到了那個幽靈,你媽媽的幽靈,她讓你走,是不是??”

“胡說八道什麼!”莊朽使勁推開了他,想要爬起來,邵榕卻又從他身後抱住了他,死死抱住,大聲喊:“我不要你走!你嫉妒好了,你吃醋好了,你沒有安全感好了,你表現出來吧,我不會瞧不起你,我反而會很高興的……我們做`愛吧,莊朽,我們現在上床好不好,你想我怎麼樣都可以,你把我關起來吧,我們買手銬,繩子,還是訂做一個大箱子。你把我關起來吧!別離開我……求求你了……我的心臟已經沒有了,它變成繭了,你是那個繭,你不能走,我會死的。”

莊朽轉過頭看他,他說得聲嘶力竭,仿佛要哭,可還是一滴眼淚都沒流。

他比任何人都堅強。

“我和你說說我的問題吧邵榕,”莊朽摸到了邵榕緊攥住他衣服的手,聲音溫柔了下來,“我現在有兩種情緒,一種是看到你能融入這個社會,甚至人見人愛為你高興,希望你能就此生活下去,找一個情人,幸福地戀愛,幸福地生活下去。另外一種是憎恨,憎恨你變成現在這種樣子,憎恨你沒有了我也能活得快樂美滿,我恨所有和你說話的人,所有碰過你的手,聞過你的味道的人,我想你再次需要我,我要你沒有我就活不下去,我想捆著你,綁著你……”

“可以,當然可以,沒有問題!”邵榕回應道。

“不,這才是問題……這樣下去是沒有結果的,這沒有意義……這種快樂是病態的,不會長久,也不可能長久。”莊朽一根一根手指地掰開邵榕的手,邵榕翻身壓著他,說:“要什麼意義!你去愛,你活著就是為了什麼意義嗎?”

“會發瘋的……”莊朽極度疲倦地躺在地上,他太累了。

“我現在就要瘋了,我受不了了,你不會明白這種感覺的,好像被另外一個自己追殺,這種殺戮永遠都不會停下來。”

邵榕沉默了,他和莊朽互相看著,兩個人兩雙眼睛,兩種表情,竟有幾分神似。

“我愛你。”邵榕說,低頭吻莊朽,滿目赤誠,“你是我哥哥,我愛你,你是莊朽,我也愛你,你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送我玫瑰花的人,那我被花刺刺痛又有什麼關係?我不需要什麼意義,不需要什麼好結果,我愛你。我願意為你變成任何樣子,我愛你。我願意做你的奴隸,我愛你。你給了我最溫柔的眼神,只有你是我活下去的養分,我愛你。我想你因我嫉妒,因我發狂,發瘋,我愛你。”

邵榕重複著告白,莊朽抬起手遮住了眼睛,囁嚅著說:“瘋了……你這個瘋子……”

他晚了一步,他怎麼會一直沒意識到呢,是邵榕先瘋了,他占了先機,將永遠淩駕於他之上。

他是螻蟻,他將封神。

我是eu。

你是tu。

好是bem。

不好是mal。

我愛你是Te amo。第一人稱主格代詞“我”,省略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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