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再來說赤霄這頭。他一大早就醒了,專等著晏維清的消息,打算在第一時間道謝告別。但在這之前,雲如練先找上了門。
和個姑娘在房裡談話顯然很不對路,赤霄只能提議出去。而剛一坐下,雲如練就開門見山道:「這幾日都麻煩你了。」
「嗯?」赤霄有點奇怪。難道繼不見外之後,白玉宗還有不停道歉的傳統?
雲如練注視著他,忽而嫣然一笑,襯得滿地打苞的月季都失了顏色。「其實,從看到你練劍開始,我就知道你是誰了。」她微微向前傾身,同時壓低聲音:「我該稱呼你劍魔呢,還是教主大人?」
赤霄愣住了短暫的一小會兒,竟然也笑了:「你膽子很大。」裝得還挺像!
「不過是從小到大一直被人慣著,就覺得大家都會無條件地對我好。」雲如練撇嘴,竟然相當有被寵愛得有恃無恐的自知之明。「而且你看起來像個好人,至少比我想象的像。」
果真收到天下第一美人的好人卡,赤霄相當無語。
但云如練顯然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因為她繼續問:「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纏著你嗎?」
赤霄搖頭。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擅長揣摩女性心理,尤其他和雲如練根本不熟。
「因為我喜歡一個人。」雲如練又說。
赤霄沒吭聲,他開始不確定這談話到底能不能繼續。說真的,雲如練比他見過的女子都豪放……這難道是因為他認識的女子太少?
「你認識他。」雲如練幽幽道。
赤霄依舊沒吭聲,起身就想走。
「誒,等等!」雲如練趕緊站起來,追著道:「我要和你說的是魔教的事……這只是個引子!」
「……魔教?」赤霄站住。教裡出事了?
聽他反問,雲如練還以為自己措辭有誤。「哎呀,不好意思,一時口快,我是說白山教!」
赤霄轉過身,平靜地盯著她。
他模樣和前幾日並沒有變化,身側也依舊沒有武器,但云如練莫名地有點發■。果然說穿身份以後氣勢就自然出來了嗎……「你能不能先聽我把引子說完?」她硬著頭皮懇求,「我保證不長,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的!」
這古靈精怪的女人……赤霄面無表情地腹誹,重新坐回石桌邊。不管她喜歡上誰,他覺得都該為那人點蠟。
雲如練顯然松了口氣,也坐下來。「但是,我喜歡他,他卻不知道,只當我是他妹妹。」她情緒低落下去,明顯沮喪。
不知怎麼地,赤霄聽了這話,聯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晏維清曾聲稱「如練就是我妹妹」。「那是他眼瞎。」他冷冷道。
「誰說不是呢!」雲如練立刻贊同,但情緒還是很低落:「可我竟然喜歡他,我肯定也眼瞎!」
這倒不至於,畢竟喜歡晏維清的姑娘一大把。但是……
「然後?」赤霄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有點不耐煩。
「然後……」雲如練抬頭看他,清澈水眸裡滿是懇求:「你幫我個忙,好不好?」
赤霄直覺沒好事,但他想知道白山教消息的心占了上風。況且,雲如練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不會提出太過分的要求……吧?「你說。」
「等下他來的時候,你能不能親我一下?」雲如練飛快道。
若不是不可能,赤霄一定會把眉毛挑到比髮際線還高。所幸,他反應也很快:「假裝親你,刺激他?」就算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雲大美人這也太不拘小節了吧?
「對!」雲如練立刻點頭,「我覺得他一定是喜歡我的,但他蠢到發現不了自己的真正心意!」隨後,她又道:「你就聰明多了!從這幾天看來,你肯定會讓他有危機感!」
被誇讚成聰明多了的赤霄一點也不感到光榮。「蠢到發現不了自己的真正心意?」這形容聽著不大像晏維清啊?倒像是雲長河?難道……雲如練喜歡的是她大師兄?
「對啊!」雲如練提到這個就憤憤,「不管我怎麼暗示他,他只一意孤行地相信我喜歡阿清!難道真要我說那麼明白嗎?」
……果然是雲長河。
赤霄沉默半晌,他真心不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先入為主地認定對方喜歡的是晏維清。雲長河確實誤導了他,但云長河也確實說過他把雲如練當成親妹妹!
然而,他同時也意識到,誤解並不是重點,他那些不對頭的心情才是。
赤霄閉了閉眼。他在心裡確定,他必須擺脫九春這個身份對晏維清的依賴,越快越好。「你怎麼不叫晏維清幫你?」
「你覺得他會願意?」雲如練反問。
赤霄持續沉默,他覺得他今天沉默的時間異常多。「那你為什麼覺得我會願意?」
「反正你都要走了,怕什麼?假裝側個頭,不是也很容易嗎?」雲如練語速飛快,「而且,從我這裡得到消息,難道不比你自己打聽更快?互惠互利,有什麼不好?」
這一沓反問顯然是劍神的正派作風絕對接受不了的,也再一次超出赤霄對雲如練的預計。另外,他還能確定,雲長河將來絕對會被他師妹兼夫人吃得死死的。
「好,成交。」
所以,就有了晏維清和雲長河看到的一幕。赤霄負責辨認腳步、抓住時機,雲如練就貼著他耳側,把她知道的消息告訴他。
「我不知道晏維清也會一起來,」在兩人分開時,赤霄用非常低的聲音提醒雲如練,「他可能不會信。」
雲如練已經瞥見了遠處幾欲跳腳的雲長河,滿心愉悅。「沒關係,大師兄信就可以了。」她用同樣低的聲音回答,「阿清早知道這件事,他不會戳穿我的。」隨後,她起身,對赤霄綻放出一個絕對不愧對她天下第一美人名頭的微笑,就朝著雲長河的方向走去。
而晏維清也確實不信。他見雲如練出了八角亭,直接對雲長河道:「我和赤霄有事要談,你在這裡等如練。」
此時的雲長河揍赤霄的心都有;但不用想也知道,他絕對打不過赤霄。重點還在於,雲如練的表現看起來完全不像被脅迫……那代表了什麼?
「哦。」他應了一句,聲音發悶。
晏維清難得多看雲長河一眼。「你看見的東西不一定是真的。」拋下這句後,他就邁步走向八角亭。途中,他與雲如練擦身而過。後者給了他一個不易察覺的調皮眨眼,並轉動眼珠,往後示意。
赤霄看著晏維清愈來愈近,神色沒什麼波動。「你出關了。」他陳述性地說了一句。
晏維清點頭。他在離赤霄兩三步的地方站定,安靜地注視對方。「我原以為你一醒過來就會走。」
赤霄哼了一聲。「我就該那麼做。」
晏維清微笑起來。「可你確實沒有。」
赤霄撇過視線,覺得對方臉上的燦爛笑容真是相當礙眼。「我只是有兩句話必須親自對你說。」
「洗耳恭聽。」雖然晏維清大致有預料,但他還是從善如流。
「多謝你救我一命,」赤霄硬邦邦地道,「雖然我沒讓你那麼做。」
晏維清沒點頭也沒搖頭。「你明知道我不會那麼看你去死。」
這反應出乎赤霄意料之外,他略驚詫地盯了晏維清一眼。「這是和你比過兩次劍的特殊待遇?」
晏維清的微笑弧度忽而變得細小。「你是什麼意思?」
聽出對方語氣裡暗藏的質疑,赤霄只覺得莫名其妙。「你我之間,一勝一敗,算是平手。然而我確實想取你的性命,你還願意出手相救……以德報怨怕是都不足以形容你。」
現在,晏維清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赤霄,」他輕聲問,「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是在哪裡見面的嗎?」
赤霄更覺得莫名其妙了。「十年前,劍門關。」
基本沒人知道,三年前的華山絕頂其實是他們之間的第二次決戰。而第一次,就是十年前的劍門關。不得不說,那次他慘敗。
接下來,是一陣嚇人的沉默。
晏維清嘴脣緊抿,表情凝重。如果赤霄的記憶只到劍門關,那確實可以解釋對方剛才的陌生反應。然而——
紫塞吹雪,碧漠橫霜,那些意氣縱橫的飲笑同游,如今就只有他一人記得?
在經歷了倒懸之危、生死之關後,赤霄唯獨忘了他們最美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