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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有難》第74章
第74章

根本不需要面具?是說他的臉已經如同面具般不露聲色了麼?

赤霄覺得他該對此一笑而過,但實際上,他一點也笑不出。「本座該多謝你誇獎?」

這話語意平淡,聽不出是肯定還是否定。圍觀諸人更加雲裡霧裡,不知道兩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挑起話題的晏維清卻沒接這話茬。他垂下眼,很快又抬起,面色沉穩。「此地方圓不過四五丈。」

赤霄隱藏在紅銅面具後的眉梢微微一掀。隨便就能看出來的事,為什麼要特意提出來?「是又如何?」

圍觀人群中起了一陣細小的騷動,因為有幾個開始懷疑晏維清要說出界就算輸這樣的話。畢竟這次比試的起因很莫名,點到即止雖然掃興,但也不是說不過去?

然而,幾個通曉內情的人面色更難看了一些。

「不如何,」晏維清忽而微微一笑,「只是,若有意外……」

後面停頓很久,赤霄便自然而然地接過去:「沒有意外。」他十分篤定,一瞬不瞬地凝視晏維清雙眼。「生死勝敗,自有天命。」

這無疑在說勝者生敗者死,人群中霎時一片嘩然。等回過神,他們又有些理應如此的感覺,同時變得更加激動——

劍神本不該說意外這種詞,但他說了;劍魔本不該回應這種疑問,但他答了。很明顯,點到即止,不如不比;反過來就是說,全力以赴,不死不休!另外,既然都是天命,那不管結果如何,不管是正道中人還是魔教堂眾,都不能借機滋事,連報仇都不行!

晏維清自然一點也不驚訝。並且,他十分清楚,赤霄肯定會這麼說。

能步步為營、冷靜清晰地規劃好自己的死亡和身後事,這已經足夠令人瞠目結舌。可赤霄能做到不說,還有本事待它像吃飯喝水一樣平常,好似一切都理所應當——

可世上從來就沒什麼理所應當的事,包括正邪不兩立!

內息一瞬間洶涌到幾乎沸騰,但晏維清一點都沒顯露出來。等它重新平復下去,他才繼續開口:「我五歲練劍,如今已有二十餘年。」

赤霄不在意地一哂。「若要比這個,那是本座輸了。」

眾人又是一陣嘩然,震驚至極。真的假的?晏維清這樣的已經是天才,赤霄比晏維清用時還短卻能與之比肩……這要怎麼說?人比人氣死人?

晏維清靜默了一小會兒。他當然知道赤霄是什麼時候開始練劍的,因為赤霄棄刀從劍的原因大概正是他。從前他不覺得這有什麼,但近年回想起來,竟有上天註定一般的宿命感。

……宿命?呵!

不過他這次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從內息到語氣都是。「從劍沾血開始,」他沉聲道,「它就是殺人的凶器。」

「劍從造出來開始,就是殺人的凶器。」赤霄輕柔地糾正他。「不管是你、本座、還是其他人,都沒有區別。」

……劍是凶器,出鞘見血是自然;可你見了我的心頭血還能收劍,又怎麼說?

晏維清喉頭不住翻滾著這句無法當眾述之於口的話。確實,這並不需要問,他已經知曉答案。他甚至還知道,赤霄為何能這麼理所當然地做出來、反過來又理所當然地否認自己。但他知道,並不代表他就這麼全盤接受。

想到這裡,他面上反而又是一笑。「那是極好。」

「確實極好。」赤霄頷首。他不願多想也覺得沒必要多想,因為在他心裡,今日之事早已塵埃落定。若要說還剩下什麼,那大概是對盡興發揮的期待、對最終一戰的渴求……

他眼裡微微放出了光,從未離開劍柄的手也小幅度收緊了。

晏維清對赤霄的姿態變化再熟悉不過,更別提他們倆此時距離不遠。對方斐然的戰意輕易激起了他的,讓他全身都開始蠢蠢欲動——

惺惺相惜的欣賞,棋逢對手的快意,最終凝聚變化成劍鋒出鞘的決然……

「錚——!」

完全是同時,兩柄劍都脫開了束縛。烏劍沉沉,其上一絲光也不見,去勢奇疾,卻幾近無聲;相比之下,赤劍水流雲動般快速,全身都縈繞著流炎般的紅光,就和主人一樣奪人眼球——

眾人一顆心頓時提到嗓子口。

「好快的劍!完全看不清!」

「之前誰說赤霄死了、又或者走火入魔的?瞧那紅光,就知道他好得不能再好了!」

這些話都沒說錯。不管是晏維清還是赤霄,一劍封喉都在瞬息之間;現在二人比試,顯然只能更快。

另外,赤劍之所以為赤劍,除卻它固有的血色外,還有心法的緣故。若赤霄在劍上灌注內力,一把劍看起來就是火劍,像能觸之即燃。中原武林可沒有這麼詭異的心法,不免讓人覺得妖異如魔。同時,正道武林眾人也把它的光芒深淺當成赤霄內力高低的標誌。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兩人就過了百八十招。樹木受到波及,撲簌亂響;岩石■啪碎裂,向下崩落,很快就被霧氣未散的深淵所吞噬,連個落地聲響都聽不見。

而意料之外的是,觸之即燃竟不是眾人的妄想——

赤霄那緋色劍氣之所經,明明看著春桃一般嫣然,可葉面大片大片地焦黃枯萎,就像真被惡狠狠地燒灼過似的。

「華山之時,尚未如此。」下花大師頓時一凜。他的言外之意很明顯,就是赤霄的功力增長極快。

元一道長的訝然卻少了幾分。「對赤霄來說,算不得令人吃驚。」他緊盯著一紅一白兩道身影時而交錯時而分開、快得幾乎無法捕捉,嘴裡還不忘補充:「以今日之境與四年前相較,貧道以為,他怕是十來歲才開始練劍。」

……難道說,赤霄只花了十幾年就練成了如此高深的劍法?!

聽到這些話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可怕若此,不愧是魔頭!「幸而晏大俠閉關的成效十分卓著,不然……」

不管這個「不然」後面是什麼,雲如練都不想知道。想要幫忙卻毫無插手可能的無力感讓她嘴脣緊抿,手指不自覺地掐進手心。而雲長河捏著摺扇扇骨,指節和臉色一起愈發白了。

此時,赤霄剛和晏維清錯身而過。準確來說,是他們的劍斜拉著過去,在金屬刺耳的哧啦聲中迸出幾星火花。

赤霄就在這幾星火花裡看到了他之前沒注意到的東西。一縷白霧從劍間升起,很快就飄散著消失了。

……白霧?那是水氣形成的白霧麼?如果是水氣,又是哪裡來的水?

赤霄沒法不多分給烏劍一些目光。所以,在他們下一次的短兵相接中,他震驚地發現,那黯沉的劍身上竟凝結了一層幾不可見的薄冰!

——怎麼會這樣?難道是……

「你……」赤霄雙眼微微瞪大了。這本是個幅度很小的動作,奈何兩人現在幾乎是面貼著面——當然,隔著兩把毫不退卻的劍。

「專心。」晏維清道,聲音輕得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若你這樣敗了,我這勝也毫無意義。」

這話是事實,然而不符合眾人對劍神的一貫印象,赤霄能夠理解對方低聲的緣故。但是,若這種變化是因為玄冰雪種——八成是因為玄冰雪種——那晏維清是不是還有什麼沒告訴他?

赤霄難得有些後悔,還有些心驚。玄冰雪種沒有眾人以為的絕情斷欲作用也就算了,但若是會改變內息冷熱、以至於影響使用者身體的話……那他不是真的害了晏維清?

短短一個念頭之間,兩人又戰過三個來回。

「我說過了,專心。」晏維清在他們距離再次縮短時道,聲音也如冰一樣冷,語調毫無起伏。

赤霄本就在盯著他。見那人眼裡沒有任何玩笑成分,他迅速收了剛發散一點的心,凝起內力,一攔一推——

砰!

似乎有什麼無形且高溫的東西炸裂開來,震得晏維清不得不飛身後退躲避。在那灼人氣浪的衝擊下,南天一柱似乎都搖晃了幾下。而他只是低頭,眼見著自己雪白的衣襟上有一點迅速轉作焦黑,像濺了火星。

一陣目瞪口呆的靜默,然後圍觀人群慢慢騷動起來——

「炸了……那是什麼?劍氣嗎?」

「從沒見過……」

「是不是魔教的那什麼教主心法?他到底練到幾重了?」

這些話,對晏維清而言就是一轉身的功夫,甚至更長。因為在見著那個黑點的同時,他已經果斷地旋身揮劍,迅疾遞出——

一片雪白的劍光鋪天蓋地地落下,炫目而輝煌。它去勢鋒銳,似乎它面前的所有東西都會被利落地劈做兩半:樹木岩石無法阻擋,血肉之軀更不必說!

眼見著那白光朝自己直直劈落,赤霄立即向邊上閃身。然而,他腳剛挪開,森然冷冽的劍氣就緊隨而至,半幅妃紅衣袖應光而斷。再等白光落地,亂石與落葉夾雜的地面立時顯出一道極深的溝壑,邊緣還在瞬間凝結出了一層針狀白霜。

換成是其他任何一個人、又或者慢那麼一丁點,這都是必死的殺招!

赤霄盯著自己手臂上忽而多出的長條血痕,再抬頭望向不停歇地攜劍而來的晏維清,脣邊竟凝出了一朵無人能見的微笑,似乎根本察覺不到刺痛。腳下地面顫動愈發劇烈,但他一點也不在意,只舉劍對上。霎時之間,兩人復又戰成一團,殺得難解難分。

這樣的一幕,圍觀眾人看起來理應熱血沸騰。但實際上,一半的他們確實覺得這決戰精彩得無法移開眼球、不枉早早地來蹲守,另一半的他們則開始感到莫名的緊張和心跳——

在晏維清毫不留力的一擊下,南天一柱開始往東歪斜下去。被破碎的地面帶著,那兩人也越戰越向東。可南北東三面底下都是萬丈深淵,已經有更多的斷木碎石消失在那宛如凶獸之口的迷霧中——

「南天一柱要塌了!」雲如練竭盡全力地大喊,再也顧不得其他。「快下來!」

然而,石柱崩裂傾落的動靜本來就很大,輕而易舉地蓋過了她的聲音。

見兩人誰也沒有退後的意思,下花大師一雙白眉皺得死緊。「不好!」他只說了這麼一句,就立刻飛身下山,元一道長緊隨其後。

其餘少林和武當弟子愣了一愣,趕忙跟上。然而,還沒等他們下到半山腰,赤霄又差點再次被劍氣擊中。

之所以說差點,是因為這次沒保住的是面具。很多人對那下面的真容極有興趣,但現在沒一個顧得上看——

赤霄躲開的第二下,可是實打實地攔腰劈在南天一柱上!

一聲沉悶的轟隆聲後,眾人眼睜睜地看著巨大的石柱四崩五裂,呼嘯著墜下崖去。

一行人急急地衝到陡崖上時,未散盡的煙塵還在紛紛揚揚,消失的石柱留下了一個斜傾坑狀豁口,那些似乎永遠不會散開的雲霧依舊遮掩著底下可怖的深淵;而不管是紅衣人還是白衣人,都什麼蹤影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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