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舞蹈

正式開拍前趙鵬讓陸凌恆跟著現場的舞女學習鋼管舞的動作和技巧。

陸凌恆做著最後的掙扎：「趙導，換成街舞或者其他的不行嗎？我舞蹈功底不行，跳不來鋼管舞。」

趙鵬眨了眨眼：「不要這麼謙虛。沈總特意查過你大學的成績，你形體課舞蹈課的成績都是優秀，鋼管舞很簡單，你做幾個動作就行了。」

陸凌恆：「……」

趙鵬又道：「你們馬總監說你是個特別敬業的演員，想成為兼具實力的偶像，還說這是你拓寬戲路的好機會。」他語重心長地拍了拍陸凌恆的肩膀，「小陸啊，你不會這種程度就不行了吧？」

敬業、實力這兩個字戳中了陸凌恆的死穴，讓他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咽。馬瑜的眼光一向獨到，不可能為了幾個廣告費就拿他的事業前途開玩笑，既然馬瑜都很欣賞這個策劃，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畢竟是拍廣告，不會讓陸凌恆跳什麼高難度的動作，整套舞蹈一共才十幾秒鐘，而且陸凌恆也確實有舞蹈功底。他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學會了單腿單手勾轉和單腿飛管、倒身飛管等動作，專業舞孃為他量身打造了一套動作。

沈博衍在坐在沙發上悠閒地喝著葡萄酒，不時調整一下欣賞角度。他一直在捕捉陸凌恆到底哪個角度最像陸君乾，但是觀察了半天，他還是總結不出來。好像是某些角度，又好像是某些表情，突然某一時刻像極了陸君乾附體，片刻後又不像了。

他剛才說他是陸君乾的黑粉，其實這話並不假。他對陸君乾，是又愛又恨。誰也不是傻子，是真情還是敷衍，誰又感覺不到呢？只是他愛極了陸君乾，哪怕他的一腔熱血只是換到微末回應，他也不在乎，是他先動的心，他就有慢慢暖化冰山的覺悟。可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偶爾也會有不甘有委屈，又不敢褻瀆陸君乾，就只能自己默默消化了。

他喜歡陸君乾演員的身份，這樣他就可以欣賞到陸君乾很多不同面。可是螢幕上的那些還不夠，他腦補了陸君乾幾千幾萬種不同的樣子，自己默默腦補萌到內傷，卻不敢讓陸君乾嘗試——讓陸君乾穿著西裝跳鋼管舞？陸君乾會把鋼管塞進他嘴巴裡的！

這次的動能廣告七個系列，基本就是沈博衍腦補過的想看到的陸君乾的樣子。他曾經不敢也來不及讓陸君乾完成他的願望了，如今找到一個替身，也算是紓解了他心中的苦悶。他對陸凌恆可沒有什麼不敢褻瀆的。

沒多久，趙鵬覺得陸凌恆已經學得差不多了，便讓他去換衣服，準備正式開拍。

幾分鐘後，陸凌恆換好西裝出來了。劇組一共給他準備了兩套一模一樣的西裝，其中一套是光鮮筆挺的，另一套是皺巴巴還沾著污漬的，是為他喝飲料前後的變化而準備的。陸凌恆先拍喝「動能」前的部分，所以先穿了皺巴巴的那套出來。

趙鵬摸著下巴打量他，嘖嘖道：「穿成這樣還是太帥了，造型師，快點把他收拾一下。」

化妝師趕緊把他拉到一旁，開始給他上妝。這上妝可不是往英俊帥氣了打扮，而是要往邋遢了收拾，造型師粗暴地把他的頭髮揪成鳥窩狀，白淨的臉上撲上黃粉，又架上鏡片厚厚的黑色粗框眼鏡。可就是整成這樣了，還是看著帥，造型師索性拿起眉筆在他下巴上畫出了青色的胡茬。

弄了半天，終於把陸凌恆的屌絲妝給畫完了，領到趙鵬面前，趙鵬點點頭表示認可，轉頭問坐在沙發上喝紅酒的沈博衍：「沈總，你看這樣行嗎？」

沈博衍起身上前，在陸凌恆面前站定。他的身高和陸凌恆差不多，陸凌恆感受到了壓迫，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沈博衍突然出手，拉住他的領帶，往下一扯！

在那一刻，陸凌恆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感受到了沈博衍的侵略性，而這是從前的他未感受到過的。他甚至錯覺沈博衍會將他的偽裝剝開，讓他暴露，但是沈博衍沒有。

沈博衍只是把陸凌恆的領帶扯得更歪了，然後他又坐回了沙發上。

趙鵬笑道：「嗯，這樣看起來更頹廢了，沈總你看哪裡不合適就說，讓造型師來弄就好。」

沈博衍翹起二郎腿：「可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怎麼了，有種想要把什麼東西扯下來的衝動，好像扯下來了，他就能看到他想看到的東西。那並不是性衝動，而是……也許是陸凌恆臉上的妝太厚了，讓他心生煩躁。

趙鵬已經開始指揮工作人員就位了。

陸凌恆站在酒吧門口，鼻樑上厚重的眼鏡讓他很不適應，忍不住推了推鏡框。開機板一打，他立刻進入狀態，神情疲憊而頹廢，狀態和忙碌一整天受了一肚子氣的白領小職員如出一轍。他走進酒吧，在櫃檯前坐下：「老闆，給我來點能忘記煩惱的東西。」

舞池中打扮妖嬈的舞女們正在翩翩起舞，有人來拉他跳舞，他唯唯諾諾地拒絕了，依舊無精打采。攝像機推近，給了陸凌恆一個特寫。

坐在導演監視器前的趙鵬捏了下拳頭。好極了！不知道沈博衍從哪裡找來這麼一位寶貝，可塑性真強！他本來擔心陸凌恆形象氣質太好，難以表現出喝飲料前後的差距，所以讓造型師把陸凌恆可勁往邋遢了收拾。可一開拍，他發現他這種擔心是多餘的，陸凌恆真的把滄桑的感覺演出來了，滄桑中又有一種吸引人的頹廢氣質，惹人心疼。最重要的是，他那無奈、絕望的眼神，真是演繹得太到位了！

因為，此時此刻，陸凌恆的心情還真是能用無奈和絕望來形容！

領頭的舞女扭著腰朝他走過來，此時酒保正好遞給陸凌恆一杯酒，陸凌恆正要接過，舞女將酒杯推開，拿出一瓶「動能」放在他面前，俏皮地對他眨了眨眼睛：「想要忘記煩惱，不如試試給身體添加點動能！」

陸凌恆眼神驚訝地接過「動能」，擰開蓋子喝了起來。

「吹風！」

工作人員們立刻打開已經調好的鼓風機，一陣風吹來，陸凌恆的頭髮和衣擺都飄了起來！

「好！卡！」趙鵬叫道。他就喜歡用專業演員，第一條拍攝就已經很滿意了，不過為了有可供選擇的餘地，他還是讓演員又拍了兩條。

「非常好！演員換衣服吧！」

化妝師們衝到化妝間，陸凌恆換上另一套乾淨筆挺的襯衫西裝，化妝師摘掉他的眼鏡，擦掉他臉上憔悴的妝容，重新補上正常的妝，重新梳理他的頭髮。一名小女生一邊給他畫眉，一邊感慨道：「小哥，你長得真不錯，把你化丑比化帥還難吶！」

陸凌恆笑笑。

化妝師最後幫他打上領帶，退後一步上下打量，露出滿意的目光：「去吧！」

陸凌恆走回酒吧的大堂中。

「哇！」

他一出現，頓時引發全場嘩然！

沈博衍從位置上站起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陸凌恆。饒是他心懷成見，也不得不承認陸凌恆正兒八經穿上西裝的樣子簡直帥呆了！他舉手投足間的某些時刻，真的像極了陸君乾！

「太帥了！」趙鵬激動地迎上去，上下打量陸凌恆。他身材好，身姿挺拔，穿上西裝好好打扮簡直氣場全開，「這個廣告系列簡直就是為你量身定做，太適合你了！一定能把你捧紅！」

陸凌恆嘴角一抽。適合這個神經病廣告系列，這絕對不是誇獎好嗎！

「來來來，繼續拍！」趙鵬招呼。

陸君乾回到他剛才坐的吧檯邊的位置上，舉起飲料靠在嘴邊。接下來拍攝的內容要承接上一條，等後期剪輯製作完成之後，觀眾看到的就是他喝了動能之後眼鏡飛走、頭髮變順、臉色變紅潤、西裝變挺了。

「ACTION！」

陸凌恆眼睛一亮，放下「動能」，驚喜地打量飲料和自己。舞池中的姑娘們還在跳舞，陸凌恆神采飛揚地走進舞池，撥開所有搔首弄姿的姑娘們，逕直朝著鋼管走去，抓著鋼管轉了一圈，隨後膝蓋內側勾住鋼管，飛身轉了起來！

「哇！」有人情不自禁地叫出了聲。

他們沒有人看過一個男人穿著西裝跳鋼管舞的樣子，所有鋼管舞女郎都是穿得越少越性感，可是今天，有個人就這樣衣冠楚楚地用一種獨特的方式演繹出了別樣的風情！

陸凌恆貼著鋼管蹲下站起，柔軟的腰身讓他的動作看起來靈活極了，西裝隨著他的動作微微皺起，然面料極其柔順，只一轉身，又恢復了貼合。

「我靠我靠太性感了！」一名女場務抓住自己同伴的胳膊，「我好想上去把他的西裝撕掉！」

她的同伴嚥了口唾沫，兩眼發直。這該死的西裝選的是什麼面料！為什麼要這麼貼身！為什麼不爆開來！炸裂吧小宇宙！

陸凌恆做完一套倒身飛管的動作，右腿勾住鋼管，右手抓住鋼管，左側身體舒展開，胳膊高高舉起，與此同時，聚光燈大開，照耀在他的身上，配合他的姿態，彷彿迎接沐浴陽光一般，他的臉上露出了溫暖的笑容——

這是陸凌恆有生之年，覺得自己笑得最真誠的一次。他居然演完了！真的演完了！他徹底從偶像派轉型成為神經病派了！哈哈哈哈哈神經病派哎！哈哈哈哈哈哈！

趙鵬從監視器後走出來，笑瞇瞇地拍了拍陸凌恆的肩膀：「不錯啊。」

陸凌恆眼睛一亮：一條過？！

「再來一次吧！」趙鵬補刀。

陸凌恆神經病一樣的笑容頓時收斂了。

「你走下舞池的表情要更自信，更驕傲，更朝氣蓬勃！你要讓觀眾感覺到你的興奮和快樂！」

「噢耶能跳鋼管舞了我好興奮好快樂啊！」——陸凌恆想像了一下這樣的心情，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演技是如此地糟糕。

然而導演和廣告商不滿意，演員就得演到他們滿意為止，陸凌恆只好準備重拍第二遍。

「卡，剛才你鋼管沒抓牢，再來一遍！」

「轉得不夠流暢，再來一遍！」

「蹭鋼管的時候要從自己的小腿摸到大腿！再來一遍！」

導演一口氣拍了快十條，拍得片場的小姑娘都在找餐巾紙擦口水和鼻血，拍得男攝像師的臉都紅得像豬肝了，拍得已結婚的熟女們都在討論回家要給自己的老公買根鋼管和西裝讓老公也跳給自己看。

陸凌恆攢著火兒問店員要了一杯酒，一乾而盡，然後繼續拍攝。

趙鵬看著屏幕上陸凌恆賣力得表現，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剛拿到廣告策劃的時候，就連他也覺得這個廣告創意有點喪心病狂，穿西裝跳鋼管舞的男人怎麼想怎麼違和。可是當看到陸凌恆的表現之後，他覺得這個創意簡直太棒了！風騷與禁慾、褻瀆與神聖、矜持與放縱……重重強烈衝突的元素被組合在一起，這畫面簡直令人震撼！

而能夠製造出這種震撼的，並不僅是因為獨到的創意，而是因為陸凌恆這個人！聽說他最近正好在拍一部軍人戲，可能是這個原因，他身上有一種正氣，抵去了鋼管舞這項舞蹈中自帶的色氣；他臉上的表情是笑著的，他的腰身是柔軟，他的眼神中卻飽含著驕傲和不屈，一邊強烈地吸引著人，一邊又讓人不敢靠近。

陸凌恆跳完最後一個「迎向陽光」的動作，從鋼管上滑下來，目光哀怨地看向趙鵬。再不讓他過他就要瘋了！

趙鵬已經很滿意了，差點脫口而出叫好，回頭看了眼沈博衍。

沈博衍始終站在導演監視器後沉默著。陸凌恆拍一遍，他就看一遍，眼睛都不怎麼眨。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這麼認真地觀察陸凌恆。之前的很多次，陸凌恆都會在某個瞬間讓他覺得很像陸君乾，可是當他冷靜下來仔細觀察的時候，又並不覺得他們像，至少不是外表上的像讓他一再認錯。為什麼？他一直看著，想找出他們的相似之處。

然而他越找，就越迷茫。那種相似並不是五官和臉型的，而是由很多細微之處累積在一起形成的感覺。說話時的尾音、微笑時嘴角的弧度、翻白眼時的角度……

只是親近的人，真的能模仿到這個程度？

「沈總？」趙鵬小聲叫他，詢問他的意見。

沈博衍挑眉：「繼續，我還沒看夠。」

趙鵬二話不說，拿起對講機，笑道：「小陸，試試看跳出更禁慾更神聖的感覺喲～再來一條，加油！」反正他剪成品的素材已經足夠了，老闆還沒欣賞夠，那就再來幾遍嘍！不過話又說回來，沈二少的口味還真是獨特呢，喜歡看穿西裝的男人跳鋼管舞哈哈哈……

陸凌恆差點把鋼管捏碎。更神聖……要不要我插上一對小天使的翅膀跳啊神經病！！

「再給我倒一杯酒！」

陸凌恆問酒保又討了一杯酒，一口灌下，繼續奮鬥。

又拍了兩條之後，沈博衍終於慈悲地點了點頭，趙鵬一聲收工，眾人歡呼雀躍，陸凌恆剛從鋼管上滑下來，就被興奮的人群包圍了。

「小陸小陸，給我簽個名吧！」化妝師第一個把筆遞過去。

「小陸來跟我合張照吧！勾著鋼管拍好不好？」

「凌恆你再演一下摸大腿的那個片段好不好，我想拍回去讓我男朋友學學！」

「我也要合照！這條廣告播出以後你絕對會一夜爆紅的！」

陸凌恆被擠得頭昏腦漲，好容易從人群中殺出來，沈博衍就站在舞池邊候著他。

「跳得不錯。」沈博衍雙手插兜，嘴角勾著一個惡劣的弧度。「這套西裝很適合你，送你了，回去留個紀念吧。」

陸凌恆皮笑肉不笑：「呵呵，我謝謝你了。」

「快一點鐘了，一起吃午飯？等會兒我會派車送你回劇組。」

剛才拍廣告的時候，最後幾條戲每拍一條陸凌恆都要灌一口酒，此刻也不知是跳舞跳多了還是喝酒喝多了，此刻身上熱乎乎的：「免了，我還要回去背台詞。」

「哦。」沈博衍並不挽留，「下個月再拍第二個系列吧。」

陸凌恆心裡也有把小火苗在燒著，懶得搭理他，繞過他打算往外走，擦肩而過的時候，終是忍不下，罵道：「失心瘋！」

沈博衍一愣：「什麼？」

「我說你失心瘋！」陸凌恆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失心瘋……當聽清這三個字，沈博衍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僵立在原地！

「我要是連你都認不出來……那我肯定是失心瘋了！」

曾說過的話在他腦海中閃過，他僵硬地回頭，想問問陸凌恆是什麼意思，然而陸凌恆已經走出酒吧了。

難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