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要不，你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兒子吧。」

到了週末的那天，已經沒有人關注孫方、任貝茗、孫艷妮的事了，因為週四時《姜門飛將》終於開播了。

《姜門飛將》是仙魔玄幻題材大製作，全偶像明星陣容，加上大力的營銷推廣，這本來就是一部必火的劇，然而當它正式播出時，還是讓所有人跌破眼鏡——開播首日，收視率高達2.98，收視份額接近了15%，創下五年內電視劇的最高收視紀錄，簡直就是奇跡！

一時間，各大網站和媒體都在討論《姜門飛將》這部電視劇，幾位主演的名字、劇名、角色名完全制霸熱搜榜單，在各大娛樂論壇屠版，一躍成為當紅炸子雞，主角們的微博粉絲幾乎翻倍，就連噬天神犬的粉絲數量都在一夜之間增加了數十萬。在這種時候，別說孫方、任貝茗、孫艷妮那點捕風捉影的緋聞消息了，就算有藝人真在此時公開戀情，都未必佔得到什麼版面。

而沈博衍在收到鄒靜靜的電話之後，也暫時停止了公關引導輿論的工作，孫方的事就這樣淹沒在娛樂新聞的洪流之中。

沈博衍上午就回家了，因為約好了中午跟家人們一起吃飯。沈父和鄒靜靜住的是別墅，別墅區人車分流，他開著車從小區門口進了停車場，他的停車位後面就是自家地下室的門，他停好車，直接從地下室進入家中。

正從樓梯上往上走，沈博衍聽到客廳裡傳來女人們的交流聲。一個聲音是鄒靜靜的，另一個不是家裡的保姆，看來是有客人來了。

「唉，我兒子太不懂事，這次真是給你添大麻煩了。」沈博衍聽到鄒靜靜這樣跟客人說道。

「我也沒想到他為了一個男人會用這種……對不起，我說話不太好聽，可我覺得他找媒體找狗仔騷擾我的做法真的有點……下三濫。」

沈博衍心裡咯登一聲。他聽出來這人是誰了！孫艷妮！

不知道鄒靜靜是不是生氣了，她有一陣子沒說話。沈博衍貼牆站著，連大氣都不敢喘，心跳得極快。

「怪我和他爸從小太寵他了，讓他做事不知道輕重。我確實應該好好管教他了，不能讓他再這麼胡鬧下去。」

「是呀，本來我一個外人，其實不方便插什麼話，但是他這回的確太過分了。最近這段時間的事真的對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我一個做生意的，又不是那些賣唱賣笑的明星，連我兒子看了新聞都來問我怎麼回事，我都沒辦法跟他解釋！你看，畢竟是你拜託我找孫方做了那種事情……現在你兒子……」

沈博衍只覺全身的血都通過腳底往頭上湧。母親……拜託孫艷妮……找孫方做事……

「對不起。」鄒靜靜的聲音很冷，「等會兒他來了，我讓他給你陪個不是，把你牽扯進來，這件事我一定會給你個交代的。」

沈博衍的身形晃了晃，差點從樓梯上摔下去。他真的有了一種暈眩的感覺，眼前看到的東西都變成了一片白色，耳朵嗡嗡作響，身體彷彿不是自己的了。要不是他的背貼著牆，他只怕就要一頭從樓梯上栽下去了。

孫艷妮還在數落沈博衍的不是，這個話題她已經說了很久了，看來是氣得狠了，一遍遍重提，鄒靜靜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她：「好了，不說這個不開心的事了，這件事算我對不起你，我會給你交代的。下個月巴黎的時裝秀你打算提前幾天過去？」

於是兩位貴婦名媛就如同好閨蜜一般談起了名牌衣包的話題，沈博衍在牆上靠了整整兩分鐘才終於緩過神來。他的君乾……真的是這兩個毒婦害死的……

一股氣在他的胸口迴盪，他很想衝進客廳把桌上的東西全砸乾淨，把這兩個女人扭送去監獄，可是……鄒靜靜畢竟是他的親媽，不管是從情感上還是理智上，他都做不出這種事。

沈博衍掉頭往樓下跑。他一把拉開地下室的門準備回到車庫，正撞上從外面進來的人。

沈清余和沈博衍差點撞了個滿懷，沈清余嚇了一跳：「博衍？你這是去哪裡？」

沈博衍的目光慌亂：「我……」

沈清余讓開路：「有東西忘車上了？快點拿好進來吧，時間差不多了，陪爸媽聊會兒天就該吃午飯了。」

沈博衍開始猶豫。

「怎麼了？」沈清余問道，「你臉色不好，別是生病了吧？你在外面忙了好久沒回來看爸了，爸一直跟我念叨你，他得病以後一直在家養身體，很無聊，希望咱們多回來陪他說說話……」

這下沈博衍的腳步邁不出去了。

幾秒後，他頹然道：「沒什麼，我們上去吧。」

沈清余挑眉，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沒說什麼就把門關上了。

兄弟倆一起上了樓，鄒靜靜和孫艷妮正坐著喝茶呢。鄒靜靜先看到走在前面的沈清余，保持最基本的禮貌對他點了點頭，但神色明顯很冷淡。

沈清余叫道：「阿姨，孫阿姨。」

孫艷妮站起來跟沈清余握手。

沈博衍慢吞吞地跟了過來。

鄒靜靜看到自己的兒子，臉色明顯熱切多了，但想起什麼，臉色又冷了下來。

「媽。」沈博衍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個字。

鄒靜靜站了起來：「這位是盛乾地產的董事長孫艷妮，你可以叫她孫阿姨。」

孫艷妮也對他伸出手：「咱們前幾天就在一個活動上見過啦。博衍長得可真俊，不愧是靜靜的孩子。」

沈博衍因為臉上的肌肉太用力嘴角有點向下撇。他對於母親的感情太過複雜，所以他就把更多的怒火轉移到了孫艷妮的身上。

眾人僵持了幾秒，孫艷妮的手僵持在空中遲遲等不到回應，變得很尷尬。鄒靜靜板起臉，礙於有旁人在場，不好意思發作。

到底孫艷妮混跡商場多年，也是個人精了，她舉起那只沒人來握的手拍了下沈博衍的肩膀就放下了：「小伙子不錯，個子真高。」

沈清余也出聲化解尷尬：「孫阿姨等會兒跟我們一起吃飯嗎？」

「算了，你們家庭聚餐，我就不打擾了。」孫艷妮說，「我再跟靜靜聊一會兒就走了。」

鄒靜靜勸道：「你要是不趕時間就留下一起吃飯吧，陪咱們說說話。」

沈博衍生硬地插話：「我沒胃口，吃不下。」

眾人又是一愣，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

鄒靜靜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他這個兒子雖然有時候任性，但不是不懂事的人，爹娘的朋友面子從來都是要給足的，這還是他第一次當著自己的面讓人下不來台。鄒靜靜心裡已經包著一股火了，但她也是極要面子的人，當著外人的面一定要做出端莊大方的樣子，尤其是在沈清余面前，因此她還不能訓斥不懂事的沈博衍。

「你是不是胃病犯了？」鄒靜靜盡量用溫和的口吻，「跟我上樓，我給你拿點藥吃。」

沈博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往樓上走。

鄒靜靜擠出笑容安慰孫艷妮：「對不起，他身體不舒服，所以情緒也不太好。」她本來是想把孫艷妮介紹給沈博衍認識，並且叮囑兒子不許再搞小動作為難孫艷妮，可惜當著沈清余的面，她只能放棄了。

鄒靜靜跟上樓，沈博衍站在房間裡等她。鄒靜靜先把房門關上，轉身就要訓斥沈博衍，沈博衍卻率先開口：「你認識孫方嗎？」

鄒靜靜臉色一變：「孫方怎麼了？」

沈博衍盯著她看了幾秒鐘，啞聲問道：「媽……你害過陸君乾嗎？」

鄒靜靜猝不及防，花容失色：「什、什麼？！」

沈博衍瞭解鄒靜靜，看到鄒靜靜的表情，他心中最後一丁點希望破滅了。轉眼間他眼睛裡就起了霧氣，他抬頭看天花板，把往上湧的水分逼回去。打從他上了小學以後，他就沒有在鄒靜靜面前哭過，母親不喜歡看他軟弱的樣子。

「你……」鄒靜靜顯然有些慌，「你看看你自己，像什麼樣子？你剛才……」

「媽。」沈博衍打斷她的話，「要不，你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兒子吧。」

鄒靜靜瞬時怔住，美麗的眼睛瞪得滾圓，臉上寫滿不可思議：「你……說什麼？」

沈博衍沒有再重複一遍，但是他直視著鄒靜靜的眼睛，並未逃避。

「你瘋了吧？為什麼？為了陸君乾？你為了一個男人……」鄒靜靜如鯁在喉，聲音都變了調，「那個男人都已經死了！」

沈博衍原來還是克制的，可是聽到鄒靜靜提到陸君乾的死，他整個人猛地抖了一下。他從小就知道母親勢利，鄒靜靜不是一個好母親，或者也不是一個好人，但不管怎麼樣都是他的親媽，他真的不敢相信鄒靜靜居然會做這種事！

鄒靜靜見沈博衍不說話，急得失了風度：「你瘋了，你肯定瘋了！你是打算跟我斷絕母子關係？你要是不是我的兒子，你以為你算什麼？你還有什麼？」

沈博衍扯了扯嘴角：「比起你，我爸給我的更多吧。」

「啪！」鄒靜靜狠狠甩了沈博衍一個耳光！

沈博衍的頭偏了偏，但他沒有反抗，就只是這樣安安靜靜地承受了。

鄒靜靜不說話了。

沈博衍回過頭來的時候，看到鄒靜靜在顫抖，眼睛也紅了。他從來沒見過母親露出這麼脆弱的表情，讓他的心狠狠痛了一下，幾乎有點心軟。可是，他還能怎麼樣呢？把母親送去坐牢，他做不到；打罵母親，他也不能夠；什麼都不做，他又怎麼對得起陸君乾？還有他自己的心？

母子兩人僵持了很久，沈博衍終於卸下冷硬的外殼，顯得十分疲憊，沙啞地說：「我吃不下，先走了。」

「你爸很久沒見你了。」鄒靜靜迅速抹了下眼睛，轉眼已恢復平靜，「留下吃飯，跟他培養感情。」她就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一如既往地以命令的口吻對沈博衍提出要求。

沈博衍這次回來看沒有見到父親，他確實覺得對不起父親，只是他現在的心情很難把這頓飯吃下去。何況由鄒靜靜提出這個要求，他聽到的並不是父子親情，而是爭奪財產。他忍不住問道：「媽，你愛過我嗎？」或者，我對你而言也只是鬥爭的工具？所以你才可以這樣對我愛的人？

鄒靜靜顯然沒料到沈博衍會突然問這個，瞳孔猛地一收縮，竟然猶豫了。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回答，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是家裡的傭人：「太太，飯菜都準備好了，沈先生讓我來通知你們準備吃飯了。」

於是鄒靜靜也就沒有再回答那個讓她覺得有些荒謬的問題，用強硬的口吻命令：「留下，吃飯。」說完也不給沈博衍回答的機會，逕自打開門出去了。

這頓飯，沈博衍最後還是留下吃了。當他下樓以後看到憔悴的父親，實在不好意思再開口想離開。沈父以前是個很風流的男人，他並不是什麼好老公好父親，當初會娶鄒靜靜，除了被美色迷惑之外，也是考慮到鄒靜靜的影響力，這是很多商人選擇娶女明星的原因之一。這些年下來他一是忙於生意，二來也是因為在外風流，沒怎麼管過沈博衍和沈清余兄弟。不過經過一場癌症的摧殘，他一下老了許多，六十幾歲的人，以前看不出實際年齡，現在看起來卻像是七十好幾了。而且生病之後，他對於親人明顯開始依賴，對沈博衍溫柔了很多，拉著他問東問西，沈博衍狠不下心撇下他不管。

好容易熬到吃晚飯，沈父還想拉著兩個兒子多聊一會兒，沈清余看了眼手錶，抱歉地說：「爸，阿姨，我跟博衍約了別人談事，時間快到了，我們得走了，過幾天再回來看你們。」

沈博衍幾乎都快忘了大哥幫他約了業界的宣發見面的事，正好這也是個趕緊讓他脫離這種這個地方的借口，他立刻跟沈清余離開了。

上了車，沈清余問道：「你今天怎麼了？心情不太好？」

沈博衍陰沉著臉不說話。雖然沈清余是他在家中唯一信任的人，可是這種事情，他也沒有辦法跟沈清余分享。

他望向窗外，目光無焦地望著遠處的某一點。接下來，他應該怎麼面對母親和陸凌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