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害怕

一聽到孫方出車禍的消息，人們立刻全圍上來了，七嘴八舌地發問。「怎麼回事？」「嚴重嗎？」「現在送去醫院了？」

榮哥一張臉煞白，哆嗦著說不出話。

陸凌恆看他這個表情，頓時心裡咯登一下。不會吧……

榮哥顫聲道：「說、說是當場死亡……」

四週一片倒抽冷氣聲。

死亡？雖然劇組裡很多人都不喜歡孫方，可是昨天還鮮活的一個生命，今天就這樣突然地沒了？誰也無法接受。

一名場務小聲說：「誰給你打的電話？有沒有可能是騙子？」

榮哥已經快哭了，他也希望是騙子：「打電話的人說他是警察。還說兩個小時前孫方的車在高速上搶道，撞了一輛大卡，大卡側翻把他們的車壓扁了……他們從汽車殘骸裡找到孫方的證件才找到我的。他們叫我趕緊過去處理後事……」

依舊有人心懷僥倖，提議：「你馬上給孫方打電話試試，現在騙子很多的！」

榮哥哆哆嗦嗦播了孫方的號碼，但是只聽到機械冰冷的「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的提示音。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打電話的人叫你去哪裡？」

榮哥說了一個醫院的地址。

眾人面面相覷。聽著越來越像這麼回事，沒讓打錢，讓去醫院收屍，聽著不像騙子。難道真的出了這麼慘的事？

又有人問道：「孫方大清早去哪啊？怎麼你都沒跟著？還有誰跟他在一起的？司機是你派的嗎？再打司機電話看看？」

榮哥現在真的是六神無主，焦急地搓著手：「他不讓我跟啊，車是他自己叫的，我根本不知道司機是誰！」榮哥也知道孫方有金主，上這兩部大片的資源都是孫方的金主替他弄到的。正因為有金主，很多時候孫方的事情榮哥也不好插手，人家的金主有安排了嘛！孫方不讓他跟著，他就只能讓孫方一個人出去，沒想到居然會出這種事！

「現在不管別的了！」導演說，「小李你幫他們調輛車，趕緊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榮哥和孫方的兩個助理都一起去，副導演又叫了兩名場務跟著，人手多了，萬一有什麼情況好處理，也能及時跟劇組反饋。

榮哥帶人走後，整個劇組的氣氛非常沉悶。聽到了剛才的消息，誰也沒辦法專心工作了，就連一直都沉浸在戲中的任貝茗都有點心不在焉。導演拍了場任貝茗和朱霓的對手戲，兩人頻頻忘詞，拍了十幾遍都不過。若是擱在往常，導演大概早就罵人了，可今天情況特殊，導演什麼也沒說，反而讓演員休息一會兒找找狀態再說。

下午沈博衍來了。

既然孫方不在，上午他就找人安排了一下聯繫狠角之類的事，然後又去跟影視基地的負責人預約了租借時間，做完這些事他來看陸凌恆演戲。

奇怪的是，不同於往日忙碌的畫面，劇組裡幾乎所有人都在休息。沈博衍好奇地走到陸凌恆身邊坐下：「你們在幹嘛呢？」

陸凌恆低聲道：「孫方出事了。」

「啊？！」沈博衍一下站起來，倒把陸凌恆嚇了一跳。「你幹什麼？」

沈博衍忙又坐下了，急急問道：「出什麼事了？」

「車禍，聽說……可能是不行了，榮哥帶人去確定了。」

沈博衍的瞳孔猛地收縮。車禍？！孫方死了？！他剛剛抓住了孫方的馬腳，孫方死了？！

就在這時候，導演的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才聽了一句臉色就變得極為凝重，嗯、嗯、嗯了幾聲之後把電話掛了。

副導演問道：「是不是小榮打來的？情況怎麼樣？」

導演沉痛道：「孫方……真的死了。」

消息瞬間在劇組傳開，幾乎炸了鍋。中午聽了榮哥說的，人們還不願相信，都希望那是騙子騙人的電話。哪怕昨晚被孫方害得眾人加班加點工作到天快亮才結束，也有人在心裡惡毒地詛咒他要他倒霉，可誰都沒想過要他死。突然之間，自己身邊的一個人沒有了，這種震撼很難形容。有些人已經開始抹眼淚，未必是和孫方有多深的情誼，只是對生命的消逝這種殘忍的事感到恐懼。

沈博衍的心裡卻在翻江倒海。這麼巧，他昨天才剛試探出孫方的心虛，今天孫方就出車禍死了？巧合？陰謀？！如果孫方受了幕後真兇的致使，昨天聽完自己的話之後他一定會立刻找幕後黑手商量對策，於是幕後黑手就起了殺人滅口的心？該死！終於確定了陸君乾的死是有陰謀的，終於找到了揭開真相的突破口，卻轉眼間又失去了！現在該怎麼辦！想要陸君乾命的人到底是誰？！

確認了孫方的死訊，陸凌恆也沉浸在無法接受的情緒中。一切太突然了。

沈博衍握了握他的手：「你怎麼了？臉色不對。」

「啊。」陸凌恆回過神，「我……不敢相信，這太突然了……」

沈博衍低下頭，冷笑一聲：「突然……」

在剛聽到消息的時候，他確實也震驚了，不過情緒恢復得很快，他立刻就冷靜地投入思考中了。至於生命無常之類的感慨，他半點沒有——早在幾個月前，他得知陸君乾的死訊之後，就早已把這人世間種種情緒都體驗到了極致。

沈博衍問道：「他們現在在哪裡？孫方的屍體，榮哥？」

陸凌恆剛才聽到了醫院的地址，便報了出來。

沈博衍起身：「我去一趟。」

雖然孫方出事了，但工作還要做下去，整個劇組幾百人，幾千萬的投資，不能因為一個人就全都不管了。導演趕緊聯繫統籌和製片人重新安排日程，劇組裡的其他人則先硬著頭皮往下拍。

本來下午有一段孫方的戲，導演先跳過了不拍，所以劇組下午就收工了，導演讓大家回去等消息，接下來的工作安排肯定要大變動了。

陸凌恆先回了酒店，統籌打電話來要跟他確認他的檔期，他就把自己的工作人員派過去了。

現在孫方出了事，他的角色肯定要換人了，之前拍過的戲都要重拍，得耽誤不少時間，統籌任務很重，必須要把所有人的檔期重新確認，檔期緊人的先拍，檔期比較寬鬆的可以相對挪後，因為時間延長，經費預算也會增加，接下來肯定還要應付媒體……這個電影項目將會變得困難重重。

直到天黑之後沈博衍才回酒店，陸凌恆正坐在房間裡發呆，見他回來趕緊迎了上去：「你去醫院了？怎麼樣？」

沈博衍臉色凝重，把門鎖上，把陸凌恆拉到床邊坐下：「孫方死了。」

陸凌恆再一次聽到有人確定這個消息，心裡還是沉了沉。

沈博衍輕聲道：「我懷疑有人殺人滅口。」

「什麼？！」陸凌恆驚得差點跳起來，壓低了聲音問道，「殺人滅口？怎麼回事？」

沈博衍便把自己一直以來的懷疑告訴陸凌恆，並說了昨天自己從孫方那裡套話的事。陸凌恆聽完之後全身發涼。

「你是說，我那天會心臟病發作，是因為他給我的咖啡裡下了藥？」

沈博衍點頭：「我想應該是這樣。我本來還不能確定，孫方這麼做是因為他跟你有私仇還是受人指使，可是今天他突然出了車禍，我覺得是他昨天跟我談完之後立刻告訴了指使他的人，指使他的人怕被他供出來，所以索性殺人滅口。」

陸凌恆整個人都在抖。一直以來，他全身心地投身事業中，做人也算得上圓滑，很少得罪人，對於一些水深的利益爭鬥都盡量避著走，他真的難以想像居然有人要殺他。他顫聲問道：「你確定他的車禍是有人故意謀害？不是意外？」

他更希望一切都是沈博衍誤會了，就算真的是孫方要害他……如今孫方死了，他也不希望會牽扯出更多陰謀。此時此刻，他根本想不到報仇之類的事，他只覺得害怕、膽寒。因為如果沈博衍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意味著恐怕有一個很強大的力量要置他於死地，他甚至都不知道這股力量是誰。

沈博衍感覺到陸凌恆的顫慄，握住他的手：「我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但我覺得可能性很大。我問了榮哥，為什麼今天孫方出行經紀人和助理一個人都沒跟著，車上只有孫方和司機兩個人。榮哥告訴我，是孫方不讓他跟著，司機也是孫方自己找的人，他根本不知道司機是誰。而且孫方說自己病了要去醫院，可是榮哥說孫方根本沒有病，體溫很正常，昨晚跟我談過話以後就開始裝病。在這個節骨眼上，孫方突然擺脫所有人離開劇組，你覺得他更可能會去什麼地方？或者是，找什麼人？」

陸凌恆連忙問道：「那今天開車的司機呢？也死了？」

「死了。」沈博衍緩緩點頭，「我看過監控錄像了，事故責任完全在這個司機，他跟一輛運載了幾十噸貨物的大卡並且，在轉彎的時候從緊急車道超過去，大卡司機來不及避讓，翻車把他的車壓在下面，大卡司機也死了。孫方的車被壓成一張鐵皮……」

陸凌恆聽沈博衍描述那樣場景，抖得更厲害了。

「這個司機已經有十幾年駕齡了，我看了監控，我覺得他純粹是故意找死。現在警察正在調查這個司機有沒有酗酒和吸毒的歷史，如果是精神正常的人，不會這麼開車。我已經派人去查這個司機的背景了。」

陸凌恆雙目無神地喃喃道：「怎麼會有這種事……」聽到這樣爆炸性的消息，他感受到的不是憤怒，因為驚恐已經蓋過了一切情緒。好幾條人命，轉眼就就沒有了……

沈博衍看到陸凌恆的表情，心疼不已。所以他本來只打算自己偷偷調查，可是現在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如果不告訴陸凌恆，他擔心毫無戒心的陸凌恆又會被人傷害。他說：「你有沒有頭緒，到底是誰要害你？你得罪過什麼人？」

陸凌恆苦笑：「我得罪什麼人？說實話，我以前那麼紅，肯定跟人有利益衝突的，但就算我擋了別人的道，他們可以造謠傷害我，可以製造輿論扳倒我，如果真的很有勢力，封殺我，讓我沒戲可拍，誰會因為這種事情殺人？我真的想不出來……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我這個人你也知道，我又能得罪誰？」

沈博衍沉吟片刻，問道：「會不會和任貝茗有關係？」

陸凌恆把臉埋在手心裡，頹然道：「你覺得任貝茗跟我有那麼大的深仇大恨，非要殺了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的確，沈博衍也覺得任貝茗的殺人動機非常牽強，可是能夠買通孫方殺人，又能夠殺孫方滅口，應該是一個很有背景的勢力。怎麼想都繞不開陸君乾死後突然捧孫方上位的人。沈博衍早就調查過孫方的金主了，除了任貝茗之外，他找不到那位女地產商跟陸君乾之間的任何交集。

沈博衍喃喃道：「為什麼你心臟病發之後，他們不立刻把孫方滅口呢？要等到現在？」

陸凌恆煩躁地揉著自己的頭髮：「我去世以後那麼多媒體盯著，如果我的助理又突然死亡，豈不是容易被人懷疑？」

沈博衍點頭：「有這個可能。」孫方並不是在陸君乾死後立刻上位的，而是還繼續當張明爵的助理，大概就是怕太快了引人懷疑。直到那天在片場孫方被陸凌恆的一句老規矩嚇破膽，背後的金主才開始扶植他。那時候事情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所以沒有人做這個聯想。

沈博衍低聲說：「或者那個幕後黑手留了什麼把柄在孫方的手裡……但現在孫方已經暴露了，所以就顧不上什麼把柄先滅口再說？」

陸凌恆抱頭蹲了下去。他的頭快炸了！

沈博衍連忙將他拉起來，摟進自己懷裡緊緊抱著：「君乾，別怕，有我在。你明天還要拍戲嗎？」

陸凌恆搖頭：「按照本來的通告單我明天沒戲拍，不過不知道現在安排會不會發生變化。」

沈博衍輕輕拍著他的背脊，讓他放鬆：「我明天陪著你，如果不拍戲，就在賓館裡別出去。我已經讓人去安排了，明天給你安排的新助理和保鏢會過來，會有人保護你，你不要再隨便接別人給你的東西吃……你也不要太害怕了，不一定就有人要害你，我是未雨綢繆，一切以安全為主，可能所有事情只是我想太多。」

沈博衍真的後悔了。他因為沒有任何線索，所以選擇了最直接最激進的方式去試探孫方，結果打草驚蛇，對方的反應居然那麼快。咖啡的事，就是因為陸凌恆而起，假如那個幕後黑手開始懷疑陸凌恆也知道真相，是不是也會殺陸凌恆滅口？該死！他應該用更迂迴的方式才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