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大為訝異,原本盼望能通過外圍現場的搜索發現一些關鍵的痕跡物證,沒想到,卻發現了另一具屍體。
當我跨進灌木叢時,發現技術人員都圍到了灌木叢盡頭的圍牆根,慌亂地拍照、尋找痕跡。黃支隊看我又重新走進來,說:「真是倒霉,要麼不發命案,一發就是兩具。」
我鎮定了一下情緒,說:「現場通道打開了嗎?」
「附近泥土上沒有發現有用的痕跡物證,你可以去看看屍體狀況了。」黃支隊說。
我點了點頭,穿上現場勘查裝備,深一腳淺一腳地向第一具女屍走去。灌木叢的蚊子確實很多。
痕檢員都在100米外的牆根處勘查白骨化女屍,我和黃支隊走到第一具女屍旁邊。屍體顯然死亡不久,屍僵還很強硬,但是屍體裸露的皮膚外爬滿了黑色的小蟲。死者是一名年輕的女性,仰面躺在灌木叢中,蜷曲著雙腿。死者的上衣被撩到乳房上,內衣也被解開了,牛仔褲的扣子拉鏈被打開,露出白色的內褲邊。
「看來是性侵害啊。」我說。
黃支隊點點頭說:「夏天,這樣的事情多。」
我慢慢蹲在死者旁邊,觀察著屍體。死者是20多歲的年輕女性,主要的損傷位於頸部。死者的頭部向右側歪著,雙眼緊閉,左側的頸部血肉模糊,看不真切頸部皮膚的損傷情況。我掀起死者的眼瞼,是蒼白的。死者的皮膚本身就很白皙,在失血的情況下,顯得更加慘白。
「看來是有強姦的過程吧?」黃支隊指著死者雙腳下方的泥土痕跡說。
我看了看,死者雙腳下方的泥土果真有明顯的蹬擦痕跡,於是把屍體輕輕抬起一些,露出身體下方的泥土。
「不太像。」我說,「如果有在泥土地上被壓住、強姦的過程,臀部下方的泥土應該表現出一些被壓縮、擦蹭的痕跡,這個沒有。」
我又拉開死者的褲腰,簡單看了內褲的狀況,說:「白色的內褲沒有黏泥土,臀部皮膚也沒有,凶手應該沒有脫下她的褲子,可能並沒有實質性的性侵害行為。」
黃支隊點點頭,說:「嗯,有道理。但是這個凶手殺人,就是為了掀起上衣,拉開褲子拉鏈看看?」
「我前不久辦過一個案件。」我說,「也是以強姦為目的。但是並沒有強姦成,原因可能就是被害人在生理期,或者凶手發現被害人已經死亡。」
「我知道你說的那個案件,是個高中女生。」黃支隊經常參加省內的疑難案件偵破技術研討會,對省內發生的一些疑難重大案件瞭如指掌,「那個案件是凶手用力過大,不小心把被害人掐死了,所以沒有強姦。這個案子,你看。」
黃支隊輕輕捏了一下死者的頸部皮膚,皮膚上的創口立即呈現出來。黃支隊說:「你看,頸部這麼多創口,凶手就是要置她於死地。」
「這個問題不要緊。」我說,「屍體不會說謊,屍檢可以還原真相。」
我環繞屍體一週,發現死者的雙手緊攥著。我重新蹲下`身,想掰開死者的雙手,但因為屍僵形成得很強硬,我怎麼也掰不開。透過指縫,看見死者的雙手手心攥了一把枯枝,隱隱約約還有殷紅的血跡,我抬頭對黃支隊說:「看來她死之前承受了極大的痛苦。」
黃支隊依舊在查看死者頸部的傷口,說:「頸部神經末梢豐富,她的頸部遭受了多處刺創,應該會比較痛苦。」
「嗯,我的意思是,她受傷到死亡應該經歷了一個過程。」我說,「死者的身份,有頭緒嗎?」
黃支隊搖了搖頭,拿出對講機檢驗了一下是否狀態正常,說:「奇了怪了,就這麼多學生,撒下去這麼大的網,居然還沒有消息。」
「沒有失蹤女學生嗎?」我問。
「是的。」黃支隊說,「除了外面的胡悅悅家長反映胡悅悅一個多月前失蹤以外,目前還沒有發現其他失蹤女生。」
「恐怕不能把視線固定在本校女學生身上。」我開始檢查死者的褲子口袋。
「死者沒有隨身物品,沒有手機沒有包,如果她不是本校女生的話,很有可能是被犯罪分子拿去了。」黃支隊分析道。
「你看這是什麼。」我檢查完死者牛仔褲前面的口袋,沒有發現物品,在檢查後面口袋的時候,發現一張小紙片,「火車票!」
火車票顯示的是從龍港市到雲泰市的火車,發車時間是前一天晚上8點。按旅途時間計算,如果這張火車票是死者的,死者應該在昨天晚上10點30分左右到達雲泰市火車站,即便是打車來雲泰大學,再走到這個地點也至少11點30分了。
「死者是干什麼的?她來雲泰大學做什麼?」我說,「不管怎麼說,很有可能她是和雲泰大學的某個學生有著某種關係。比如,男女朋友?閨密?看來,黃支隊,你要吩咐下去,擴大排查範圍了,不僅要找本校失蹤的女生,同時也要找懷疑自己的朋友失蹤的人。另外,黃支隊安排把屍體拉走吧,要用屍袋裹好,別讓外面的記者和學生看見了,不然影響就太惡劣了。」
黃支隊拿出對講機,走到竹林旁邊開始佈置任務。我向100米以外的另一具屍體走去。
另一具屍體位於雲泰大學的圍牆牆根,是這片灌木林的最幽深處。牆根處的泥土低於灌木叢的地平面,形成一條天然的小旱渠,屍體就位於這條小旱渠裡。乍看,只能看出是一副白森森的人體骨架,卻不能看清死者到底處於什麼體位。
我走近屍骨,仔細觀察,才發現死者是俯臥在地面,頭側向右側,左臉著地,頭顱已經完全白骨化了,但可以看到口中塞了一團衛生紙。衛生紙呈現出暗黃色,因為時間長久,已經開始風乾破碎。死者的雙手被反綁在背後,綁手的物件是一條女式牛仔褲。
屍體的身側有一條黏附了泥土的黑色女式三角內褲,屍骨的下`身沒有任何衣物。屍骨上身穿著白色短袖T恤和黑色的內衣,都被掀翻到腋下,暴露出空洞洞的胸腔。屍體一頭黑色的長髮披散在後背,仍在隨風輕擺。
「除了腿部少數肌肉仍在,還有一些內臟風乾皺縮以外,其他的軟組織腐敗殆盡了。」正在檢驗屍骨的高法醫看到我走過來,點了點頭,說,「這恐怕時間不短了。」
「書上說,屍體暴露在空氣中,完全白骨化是兩到三個月。」一旁的實習法醫插話道。
「不會那麼長時間。」我搖了搖頭,說,「現在是每年最為炎熱的季節,而且南方城市潮濕,再加之這個密不透風的像天井一樣封閉的環境和滿地的昆蟲,屍體白骨化會加速的。」說完,我從地上撿起一截乾枯的竹枝,撥動了一下屍骨下的樹葉和泥土,果然有幾隻黑色的昆蟲迅速地爬出來。
「看死者穿的是短袖T恤,應該沒有太長時間。」高法醫用教導的語氣對實習法醫說,「我估計,也就一個月左右就可以形成這樣程度的白骨化。」
「我看現場外圍一個家長正在哭得死去活來,估計她是有充分的理由確定這個死者就是她的女兒。」我說,「據她說,她女兒就是失蹤了一個多月。」
我蹲在屍體旁邊,仔細觀察著屍體。屍體沒有了軟組織,只有一副瘆人的骨架,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始檢驗。
屍骨身下的地面被一些樹葉和枯竹枝覆蓋,突然,屍骨下`身的幾根乾枯竹枝吸引了我。我慢慢挪過身子,輕輕拿起那幾根竹枝,晃動了一下,一股冷汗從後背冒了出來,接踵而來的是憤怒的熱血湧上心頭。
「狗日的,真變態。」我咬著牙說。
看到高法醫和身邊幾名技術員驚訝的表情,我解釋道:「你們看,這些枯竹枝覆蓋在地面,卻隱藏了這三根竹枝。」我一邊說,一邊把三根竹枝拿起懸空。
只見這三根竹枝前端其實是位於屍骨的骨盆內的,也就是說,這三根竹枝是被凶手從死者的會陰部刺入盆腔的。發現了這個問題後,技術員們紛紛咬牙切齒。
我小心地測量了三根竹枝進入盆腔的長度後,說:「刺入這麼深,應該是刺破子宮進入腹腔了。」
拍照固定後,我把竹枝從死者的盆腔中抽了出來,看了看,說:「你們看,竹枝的前端比後端的顏色深,那是血。」
高法醫沒有走過來看竹枝,他用止血鉗撥弄屍骨下`身位置的泥土,說:「死者下`身位置的泥土表層顏色加深,也是血,她應該是失血死亡的。」
現場勘查已經結束,我和身邊的技術員合力把屍骨裝進屍袋。
屍骨的軟組織完全腐敗消失,骨骼之間沒有了連接,所以說,與其說是把屍骨抬進屍袋,不如說把屍骨一塊一塊地撿進屍袋。
「奇怪了,這屍體不臭嗎?」實習法醫一邊搬屍體,一邊問道。
「屍體高度腐敗後,也就一週多的時間最臭。學校是一個月前才開學的,也就是說屍體腐敗的時候,學校還在放暑假。這是其一。」高法醫說,「其二,這裡的環境就像一個天然天井,距離有人經過的路邊還有不少距離,即便有人經過,也未必能聞到。」
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然後又重新彎下腰把屍骨一塊一塊放入屍袋。
在我們合力想把屍骨的軀幹部分一次性搬進屍袋的時候,突然從屍體中掉落了一個亮閃閃的東西,我的眼睛一亮,說:「等等,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