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大彪說了事情,花貓一把把煙扔到了地上:“你說什麽?!”
花貓的一個賭博機窩點被連鍋端了。
賭博機這玩意兒,以前羅九在的時候就有專門的場子,房宇手下的弟兄也開過,當時叫點子機,老虎機,到這個年代已經進化成更加先進的機型,賭法花樣也更多。花貓的場子開得大,在江北他的遊戲機廳和網吧是最多的,賭博機這麽賺錢的玩意兒他會不搞?警察也不是沒查過,但是花貓在江北混了這麽多年了,根深蒂固的地頭蛇一個,不說黑白兩道通吃,白道里的關系他也不是沒有。有時候錢能搞定很多事,花貓不是白當這個大哥,該打點的關系他一直打點得很妥當,所以他的那些經營場所正常營業,只要不太出格,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花貓很謹慎,他的幾個窩點都藏得很深,外人來只能看到普通的遊藝廳,真正玩賭博機的都在下頭,不是熟臉和常客,一般人是進不了的。
以前警察也不是沒來查過,但是花貓每次得到風聲,迅速轉移,警察逮不到賭博的現行,也拿他們沒辦法,沒收幾臺機器,教育教育就放回來了。
可是今天晚上突然有一幫警察沖進其中一個窩點,警察是突然襲擊,弄得窩點措手不及,被抓了個現行,人贓俱獲,這大彪當時去上廁所,剛要轉回去發現警察沖進去了,趕緊跑了,要不是他跑得快,現在他也已經被抓進去了。
“白皮沒得著消息?”花貓一聽就知道損失慘重,白皮跟公安有門路,是專門給他通風報信的。
“這幫死條子他媽搞突襲,白皮也沒得信!他剛去打聽,說公安早就部署好了,就故意挑今天過節咱們沒防備,專沖著咱們來的!還說怕你得著風聲,抓不到現行,今晚上還專門派了警察去盯你!貓哥你今晚上去哪了,遇上條子沒有?!……”
花貓拿著手機的手放下了,大彪後頭說了什麽他沒再聽。
花貓趕到現場的時候,警察已經封了遊戲廳,正等著他。
花貓走了進去,在面前黑壓壓的一堆警察里,一眼看到了顧飛。
顧飛還是那身警服,那身他剛在月亮下欣賞過、意淫過、微笑著看了很久的警服。
就在一個小時之前,還坐在小面館里,跟他說為什麽我們不能是朋友的那身警服。
顧飛看到花貓時的表情,花貓沒看,或者看了,沒記清。
他就只記得自己對著顧飛露出的表情了。
那表情,讓那一晚在場的很多幹警想不到合適的詞形容。硬要說,只能是四個字:毛骨悚然。
審訊室里,花貓被審著。他坐在那兒,瞇縫著眼睛,聽到問一句就答一句,沒問的時候,他往上撩的眼皮,始終盯著監視器。
他知道監視器的背後坐著人,包括顧飛。
“看什麽看?往這兒看!”在審訊他的警察呵斥。
花貓的眼神逐漸下掠,看了那倆個審他的人一眼,一個冷笑,繼續上翻眼皮,盯著天花板角上那個黑洞洞的鏡頭。他的眼神透過鏡頭的變形,變得放大而詭異。
審了大半夜,警察也累了,疲了。都是過節,誰願意出來幹差事,這些加班的警察也是怨聲載道。
過節,來的人沒有平常那麽多,雖說抓了現行,但逮到的賭金有限。警方搞這麽一次突然襲擊,對上頭有了交代,也算是能交差了。至於花貓,誰不知道他是幹這個的,罰款,封店,頂多也就是封一段時間換個窩點再開張,賭博機這個東西是禁不了的,只要還有人玩,就不會銷聲匿跡,總歸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花貓雖然被抓進了局子,但是這個事兒最後怎麽了結,都有數。審訊不過是個程序,真抓聚賭,那城里的地下賭坊還不夠警察忙活的,這幾臺賭博機算什麽?
他們終於不審了,把花貓帶到了拘留室關起來,監視室留了兩個值班警察。
“李哥,你去休息。這兒我盯著。”顧飛對值班的同事說。
“謝了啊小顧!上了年紀,是熬不住了。”中年警察哈欠連天地到樓下值班室睡覺去了。
寂靜的樓層,一片昏暗,花貓獨自在拘留室的地上窩著。冰冷的墻壁和地面,泛白的青色燈光,將這個狹窄的拘留室照得一片慘白。花貓面無表情的臉也被這昏暗的光線照得同樣慘白,陰影里看起來還帶著猙獰。
拘留室的門開了,花貓聽到進來的腳步聲,聽到門再度關閉,仍然維持著靠墻的姿勢,連頭都沒擡。
空洞的屋子,腳步聲帶著回音,花貓看著停在自己面前的腳,警察的制服褲,花貓呵呵地笑了,笑聲尖厲,在空白的墻壁間回蕩。
“演技不錯啊,趕上周潤發了。”花貓笑得滲人。
顧飛蹲下身來,擡起了花貓的下巴讓他的眼睛看著他。
“……我來了才知道。”
顧飛的字咬牙似的,又清晰無比,從牙縫里迸出來。
“電話里只說有任務,到所里集合,我不知道是去哪。”
審訊時,在監視器的鏡頭後面,花貓的眼神,像一把刀子,戳得顧飛全身窟窿。顧飛也始終對著監視器中的眼睛,盡管那眼睛看不見他,卻仿佛一直看著他。
“是嗎顧警官,是不是上頭叫你來約會的時候,忘了通知你下一站去哪兒啊?”花貓還是笑。
“你什麽意思?”顧飛的臉在燈光底下也有點變形。
“老子還真是榮幸啊,能被顧警官點名陪著過個節,真他媽受寵若驚啊。”花貓一低頭,脖子上那圍巾還在,花貓舉起戴著手銬叮當作響的手,笑著一點點把那圍巾扯下來:“這也算辦公經費支出了吧?有地兒報銷嗎?”
“我再說一遍,我真不知道!”
顧飛額頭上青筋爆出,他一把攥住花貓把他拎了起來。
“要我怎麽說你才信?”
“何必呢,警官,我就一勞改犯,你管天管地,我信不信的,這你還管啊?”花貓嘻嘻地笑著,一臉派出所囚犯的嘴臉。
“我今晚上約你,是我自己的事,沒人叫我這麽幹,是我自己想這麽幹,聽明白了嗎?”
顧飛攥著花貓的手像鐵箍一樣緊,在慘白的燈光下顧飛的臉卻反常地漲紅,他略微急促的呼吸和粗重的氣息,都和平常的他不同,他在壓抑著情緒,但年輕出賣了他的情緒。
“就算我到了地方,知道查的是誰,我不可能給你通風報信,我是一個警察!”
“沒錯!”花貓猛然揮開他,手腕上的手銬幾乎擦過顧飛的臉。“你是警察,我是罪犯!你他媽抓我天經地義!”
花貓瞅著顧飛的臉,像第一次看見他似的,眼睛瞪得老大,聲音也降了下來,好像充滿了好奇:“那你幹嗎還逗著我玩兒?官兵捉強盜,讓你捉,沒讓你玩兒。你說我是貓?我不是貓,我就是只耗子,你才是貓。警官,你這貓捉耗子的遊戲玩夠了嗎?玩過癮了嗎?!”
這四個字花貓吼出來,他尖厲的嗓子震動得四周的空氣嗡嗡顫動。他覺著今晚上真是精彩,真他媽精彩,他多少年過的中秋節加起來都沒有這一個精彩。
“你就這麽不信我?”顧飛的面孔在陰影里。
花貓仰頭直樂,笑得突兀,笑聲戛然而止,他低下頭來:“信你?我憑什麽信你?憑你長得帥啊?”
花貓笑完了似的,五官迅速地冷卻。他一言不發地看著顧飛,眼神陰冷,穿過青色的燈光。
“老子今天陰溝里翻船,我認栽。但是姓顧的,有種別放我出去,出去了,我弄死你。”
顧飛是突然動的。他突然將花貓向後摁在冰冷的墻壁上,花貓的後背撞得一陣刺痛。
“你真覺得我會害你?”顧飛聲音不高,帶著回聲,悶響。
“……我要害你,早就抓你幾十回了!”
顧飛的臉靠近花貓,花貓看著他放大的面孔,那張年輕的面孔上沒有了之前的冷靜,理智,即使在警服的領徽的映襯下,也不是那個嚴肅正經的警察,而是一張失去了控制和克制,血氣方剛的男人的臉。
“陳誌強!”
顧飛一個字一個字念出這個名字。
“不是我玩兒你,是你在玩兒我。”
他的眼睛布滿血絲,氣息滾熱,噴在花貓脖頸。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想什麽嗎,你明知道還懷疑我,是不是非要我親口告訴你?”
“我知道什麽?知道你想操我,想跟我幹炮?哈哈!哈哈哈哈!”
花貓笑得停不下來,他簡直有成就感,他等的就是這一刻!花貓一把扯下圍巾扔在顧飛臉上。
“姓顧的,一開始我就看出來你想幹什麽,你肚子里幾條腸子我都知道!要擱別人老子已經送上門給他操了幾十回了,對你這個條子,我偏偏吊著你,跟你轉圈兒玩,看你什麽時候露馬腳,你想既爽了JB又立功,哈哈哈哈!我呸!……”
花貓的聲音突然消失在悶聲里,顧飛整個人壓了下來,扼住他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