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楊磊知道,換了九哥,老亮,二黑,換了哪個房宇的過命兄弟他都會這麼做,但他也知道,房宇是不想他內疚,不想他覺得欠了他的。
楊磊是能讓房宇白挨一刀的人嗎?他能不報仇嗎?
雖然當著房宇的面,楊磊什麼都沒說,但房宇太知道楊磊了。楊磊有仇必報。
「你別折騰!」
房宇告誡楊磊。
「燕哥交代了,這事他給你公道,你別插手。我劃道兒,是走規矩,你不能尋仇,規矩你懂!」
房宇怕楊磊一衝動去找黃鉤子挑事。楊磊那性格,肯定忍不下去。
「你胳膊就白穿了??」
「一碼歸一碼!你再去挑了黃鉤子,呂城再來人找你拼,這事兒還有完嗎?」
其實這種黑社會間的尋仇,本來就是冤冤相報,誰都知道這麼報下去肯定沒個完,但還是要報,這就是江湖。房宇以前也是這麼過來的,有仇報仇有怨抱怨,不拼到一方徹底被打服了認趴了不算完,那時候,他無牽無掛,無畏無敵。
但是現在,房宇卻不願把這事扯下去。
燕子乙警告楊磊,這事必須交給他親自解決。
「兄弟被綁,還要兄弟自己甩點,我這個大哥還要混嗎?」
燕子乙問楊磊。
可楊磊如果能讓房宇白挨這兩刀,就不是楊磊了。
但沒等楊磊動手,黃鉤子已經出事了。
黃鉤子人還在,但受了教訓。蹊蹺的是後來也沒聽說黃鉤子大張旗鼓地找誰報復,不知道啥把柄被人捏手上。黃鉤子慣常背後下人黑手,被他黑過的人不少,現在聽說黃鉤子遭收拾了,都挺痛快。有人說是燕子乙帶人給他手下報的仇,也有人說是房宇來報綁兄弟的仇,甚至有人說是東哥跟黃鉤子鬧翻臉了,當然也有說別的仇家的,什麼說法都有,都沒什麼證據。黃鉤子得罪的人多,翻個船是遲早的,所以這事兒後來也沒人議論了。
楊磊問過燕子乙,也問過房宇,誰都沒搭他的話茬。
黑道上做很多事,不僅為了義氣,也為了做給道上看,為了震懾,防止類似事件再發生。所以經過這事,江海道上的人看到了兩點:第一,別動燕子乙的人,誰動誰沒好日子過;第二,別動房宇的過命兄弟,誰動,誰也沒好日子過。
二黑結婚後,房宇就把二黑要到了世紀大酒樓幫他的忙,養胳膊這段時間,酒樓的事有二黑幫忙打理,房宇也不用太忙。楊磊和他約法三章,房宇不能再幹腦門發熱的傻逼事,楊磊自己也改改衝動脾氣,不挑釁生事,除非被人惹到頭上。
有天晚上,楊磊開車帶著房宇兜風,到江面上的大橋上,抽著煙,楊磊問房宇,房宇,你想過20年後,咱倆在幹啥?
房宇看了他一眼。
「咋想起問這個了?」
「突然就想了。」
楊磊小時候想過。小時候他就想長大以後當警察,抓壞人,特別神氣。可現實和理想總是相反,現在他長大了,成了壞人,被警察抓。
「沒想過。」
房宇停了一會兒,說。
「咋沒想過呢,你沒想過你20年後啥樣?」
楊磊回頭看他。
「要說實話嗎?」
「說。」
房宇沉默了一下。
「我那時候,沒覺得我能活到那歲數……」
房宇說,笑了笑,帶著自嘲,吸了一口煙……
楊磊聽了這話,心裡像有東西在硬玻璃上劃過似的,那麼難受。
「別胡說八道!有這麼咒自個兒的嗎?!」
楊磊聽了發堵!
「20年算啥?禍害留千年!!不知道啊?」
「哈哈……」
房宇笑了,笑得放鬆,男人氣的面孔,帶著溫情。
「以前不怕死。現在,膽兒小了,怕了……」
房宇說……
那段時間,楊磊一邊顧看房宇,一邊幹著燕子乙公司的事。以前他覺得在那公司裡,就是聽大哥的,就是給大哥辦事,但他現在覺得,得把這工作當個工作,當個正經事,往遠了說,當個事業。
以前,他用不著想今後的事兒,他懶得想。可現在,他要想的很多,不是想一個人的將來,是兩個人的。
燕子乙有次跟楊磊喝酒的時候,跟他聊過。那次燕子乙說,磊子,你看我威風不?
楊磊說,威風。
「威風個屁!」
燕子乙那天真喝高了。
「你知道我現在走大街上,都不敢一人走道兒嗎?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那天我一個人出去,看到倆十八九的孩子朝我直衝過來,我他媽就站那兒了,我就緊張,我懷裡揣著把五四,我都把手伸進去摸把兒了!結果呢?那倆小孩兒從我旁邊跑過去,到我後邊的公交站台擠車!」
燕子乙好像又回到那天似的。
「你說,我威風不?」
那天是燕子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楊磊說這些話。
楊磊從那天起就知道,走在這條道兒上的人,沒有幾個是真心想走……
天氣越來越冷,楊磊自從從家裡搬出來,就沒回去過。楊大海打過幾次電話叫他回家,要跟他談事,楊磊知道他要談的什麼事,就給了楊大海一句話:「我說過了,不去,你別費功夫了,趁早把名額給該要的人,別白瞎!」
這事兒上,楊磊很堅決。他是在重新思考自己今後該走的道兒,但是有一點,他不可能離開江海,不可能離開房宇。他哪兒都不會去。
一天晚上,在房宇那個八樓的房子裡,有人敲門。房宇過去隨意地打開了門,房宇就站住了。
「誰啊?」
聽不到房宇聲音,楊磊納悶地走出來。
「……」
楊磊看見了站在門口,嚴肅、冷峻的楊大海。
楊大海是打聽到楊磊住在這,過來的。
這不難打聽,楊大海問了川子,川子打開襠褲起就和楊磊混在一起,楊大海認識他。
楊大海看到房宇的臉,認出了他。他對這個帶著江湖氣和戾氣的年輕人很有印象。房宇的外形,容易讓人記住。
楊大海皺了皺眉頭。他知道楊磊在外頭跟那些「不三不四」的混混住在一起,沒想到就是上次這個被他領到小樓裡的小混混。
「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楊磊僵著臉。他沒想到楊大海竟然會找到這來。
楊大海不怒而威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房宇先反應過來,把楊大海讓進了屋。
楊大海站在那個小客廳中間,沉默地打量了幾眼屋子,眼光掃向了房宇,又落在他還打著綁布的胳膊上。
這眼光,房宇見過。和楊大海第一次見到他時候的眼光,一模一樣。
「你來幹什麼?」
楊磊不耐煩地問。
「我來看看,你住在什麼地方,和什麼人住。」
「那你現在看到了?可以走了吧?」
「楊磊!」
房宇喝止了楊磊。楊磊沒吭聲。
從楊大海進來的時候起,這屋子就像籠罩著一種沉重的氣氛壓著。楊大海鐵一樣冷峻威肅的表情,在這個小屋中,格格不入。
三個男人,沒一個人說話。
房宇倒了一杯茶,遞給楊大海,楊大海看了他一眼,接過來,沒喝,放在了桌上。
「你叫什麼名字?」
楊大海看著房宇。
「房宇。」
房宇回答。
「房宇,我想和我兒子談談。要是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請你先迴避一下。」
楊大海話說得很客氣,口氣卻冰冷,不容拒絕。
那是居高位者習慣的居高臨下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