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晏北歸:「……」
春道友,打蛇上棍的本事,真的不錯呢。
這人總是這種靈光一閃的小聰明,稱不上正道,讓人不得不擔心他會走上邪路。
晏北歸把這淡淡的擔憂壓在心底,嘴上卻說道:「那好啊,道友也來個道心之誓吧。」
「呵,不是說信得過我嗎?」季蒔並沒有驚訝他提出的要求,仿佛隨意地反問到。
「我當然信得過道友的話的,但是道友並沒有說要和我好好合作這種話啊。」
說到這裡,發如霜雪的俊美道人又笑起來。
「道友答應道歉,我信道友會道歉,但道友沒有答應等會兒不打壞主意,我可不能給你打壞主意的機會啊。」
這個回答不在季蒔的預料之中,是個不像聖母但也不屬於偽君子的答案。
那麼,以後不能拿聖母看待他,也不能拿偽君子看待他。
但還是感覺不能理解,關於晏北歸這個人……
季蒔道:「你是不是有病?」
「或許吧,我只想要當個大俠而已啊。」晏北歸道。
這簡直是和幼稚園小孩說長大要當科學家一樣的語氣,季蒔眼角抽了抽,又聽到晏北歸繼續道:「凡修道者,必有偏執之心,心即大道,我道為俠道……」
說到這裡晏北歸突然停下。
按照以往的經驗,他覺得季蒔應該不感興趣這種話題,輕咳了一下,道:「咳咳,我要尋的那本書冊在西十三,春道友,一起走麼?」
有這繩子牽著,難不成還能不一起走嗎?
一頭黑線的季蒔轉身向這個書庫的西邊走去。
晏北歸加快腳步上前,越過季蒔,無名劍已握在手中,想要走在前面開路。
就在他越過的那一刻,他突然聽到季蒔問:「為何?」
「呃,」晏北歸腳步頓了頓,「因為……小時候聽了很多江湖說書的緣故……吧。」
……好敷衍,季蒔想。
一聽就是假的。
兩人離開朱門高台不久,高台上的太極圖再次旋轉起來,等刺眼光芒散去,出現在太極圖兩個極點上的是一個男修一個女修。
這兩人分別是玉衡道的少城主燕重和逍遙道的大弟子鳶機,哪怕一同合作進入第三關,他們互相打量的眼神依然帶著敵意和警惕。
鳶機金燦燦的宮裝上破了幾道口子,燕重看上去並不狼狽,但之前好運氣遇上的師弟江桐已經不見。
正是因為被鳶機偷襲,江桐才出局的。
擅長天機演算的鳶機在偷襲前能不露一點端倪,她攻勢又猛,對江桐是一擊必殺,快自家師弟幾步已經上了玉台台階的燕重才反應過來,兩人纏鬥幾許,上了朱門玉台,結果發現第三關必須兩人合作才能進入。
殺了對方等待不知道何時才來的下一個不是好主意,因為不知道下一個是不是比眼前這個更差。
玉衡道和逍遙道的關係就那樣,但總比遇上天劍道橫衝直撞的劍修好。
燕重做出選擇很快,協商地也很快,有著同樣顧慮的鳶機答應他暫且合作,但合作的只有進入第三關這一項。
兩人一進入這書庫中,立刻左右打量,確認沒有危險了才把注意力放到自身,也是這時候才看到了系在兩人腳踝上的細繩。
等看完小翠叼著的紙條,無論是鳶機還是燕重都黑了臉。
原本是權宜之計的合作竟然要在這個第三關保持下去,他們兩個可是完全不相信對方的啊,首先去鳶機的目標還是首先去燕重的目標呢?
便是在兩人黑著臉再一次開始協商的時候,朱門下的太極圖再一次亮起,
這一回出現的是天劍道首席弟子荊戎帶著一個他們不認識的散修。
雙方,四個人,八隻眼睛相對,皆是一愣。
他們不認識的散修是杜如風。
大概是之前那一顆糖葫蘆的原因,杜如風運氣慘到不能再慘,好不容易摸到第二關和第三關的關卡門,卻正好撞上了荊戎的了,被脅迫合作。
一進門又見到另外兩大宗門的大弟子,杜如風嘴角抽了抽,吞下能收斂氣息的水晶糕,後退藏在荊戎身後,不去打擾仙道三宗門三位大弟子之間歷史性的會面。
結果他的動作立刻將荊戎的注意力扯回來。
完全無視對面兩位,荊戎眉心劍光一閃,一柄淡紫色澤的纖細長劍出現在他手中,他打量一眼牽在他和杜如風之間的細繩,一支手召來第三關規則說明的紙條,另一隻手持著長劍,直接刺入杜如風的衣領。
杜如風嚇了一大跳,嚷嚷道:「喂,我才幫你進這第三關,翻臉也不要翻得像你這麼快啊。」
長劍挑著杜如風衣領,直接將他整個人挑起來,荊戎一邊看手中紙條,一邊道:「我不是也幫著你進來了嗎……啊,走這邊。」
說完,他隨手將紙條丟掉,劍意一揚,紙條被劈為千萬道細末,然後挑著不斷掙扎的杜如風,就這般下了朱門高台。
鳶機和燕重目送兩人遠去的背影,一同嘴角抽搐。
「那散修根本不知道第三關的規則,等會出局恐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局的吧。」燕重嘆道,「荊道友這一手倒是不錯。」
鳶機挑眉,「燕道友是在可惜這方法已經不能用在小女子身上了,對不對?」
燕重微笑道:「怎麼可能,鳶道友,我們繼續商議第三關路線吧。」
兩人不再在高台上逗留,很快尋了一個方向離去,等過了半晌,終於又有成對的修士通過太極圖進入這書庫中,看了草老人靈寵帶來的規則,全部都唉聲嘆氣,只有少數運氣好,乃是和同門或者好友一起進入第三關的修士很快下了高台,其餘人全部堵在高台上,爭吵應該先去哪邊。
第一個出發季蒔和晏北歸都感覺到身後的動靜,兩人對視一眼,晏北歸問:「說起來,貧道還不知道第二關是如何,道友可否為我解惑?」
「如果你是想問歷經兩關之後還剩下多少人,大約估計的話,還剩下三分之一。」季蒔回答。
「也就是說大約有四五十人?」晏北歸又問,不過他這一次似乎只是自言自語,「也就是說二十多組……希望不要撞上吧。」
「這個書庫這麼大,我們又走在最前面,想要遇見人也難。」
季蒔一邊說,一邊隨手從邊上書架抽出一份卷軸來,他掃了一眼封貼上完全看不懂的標題篆字,直接展開。
「唔!」
季蒔瞪大眼睛。
走在前面的晏北歸聽到季蒔的驚呼,回過頭看,發現季蒔頓住腳步,雙瞳緊盯著卷軸,眼神中神采都消失,額頭更是冒出很多冷汗。
白髮的道士一皺眉,手中長劍揚起,沒有用鋒利的劍脊,而是用平坦的劍從將季蒔手中的卷軸打飛,再上前一步扶住搖搖欲倒的季蒔。
「春道友!」
季蒔恍惚了一下,從剛才的幻境中脫離,盯著和他湊得極近的,晏北歸充滿擔憂的臉盯了片刻。
晏北歸覺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由再道:「春道友?」
季蒔眨眨眼,突然道:「還不跑嗎?」
晏北歸:「什麼?」
季蒔往身後一指,晏北歸抬起頭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被他打飛的卷軸散落躺在地上,露出卷軸上黑墨勾勒出的圖形和潦草篆字。
在晏北歸的眼皮底下,那字跡脫離了卷軸的絲絹面,無數字連接在一起,如蛇一般搖搖擺擺直立起身體。
貌似是它頭部的篆字左右看看,轉過一圈,頂住了晏北歸和季蒔。
晏北歸:「呃……」
季蒔正好也回過頭去,見到這種詭異場景,冒出一身雞皮疙瘩,跳起來直接開跑,被細繩牽著的晏北歸跟在他身後,兩人風一般地掠過排排書架,而墨水變成得怪獸在兩人之後窮追不捨。
晏北歸嘗試一劍劈下去,但從劍身傳到手中實感是幾乎虛無。
「咳咳,」知道攻擊無大用的晏北歸輕咳一聲,問,「道友,你剛才在卷軸中看到了什麼?」
「看到自己被這隻怪獸吞下去。」季蒔道。
山神大人面無表情回答完晏北歸,又開始唾棄自己,人不作死就不會死,剛剛為什麼要手賤呢?
……不過,進入這樣一個書庫裡,拿出一卷卷軸或者竹簡看看什麼內容是人之常情吧。
季蒔簡直不想說那個設計關卡的人什麼好,他一步跨出數裡,沿著被排排書架分割成無數小道的道路飛奔,目光掃視周圍。
一想到此刻身邊成千上百的卷軸竹簡裡封印這無數怪獸,他就有些……
……主要只這個氛圍太特麼像鬼片。
鬼片恐懼症大約沒救了的季蒔邊跑便往身後丟小山阻路,然而兩人好不容易甩到這一隻,剛轉過彎,就看到有一排書架不知被誰推倒,上面的卷軸竹簡全部散落下來,無數黑墨怪獸盤旋在其上,哪怕季蒔見到他們後立刻後退藏起來,但之前發出的動靜已經惹得黑墨怪獸們齊齊回頭,看向他們這一邊。
黑墨怪獸們沒見到人,但有幾隻已經扭動著身體,向著他們這邊游過來。
晏北歸上前,將季蒔擋在身後,手持長劍擺好架勢,然後覺得不對,又收回長劍,只拿著《浩然真經》。
書頁嘩啦嘩啦翻動著,動靜引得更多的墨水怪獸游過來。
季蒔一把抓住這本書,不讓它發出聲音。
晏北歸疑惑,「春道友,再不做準備恐怕……」
季蒔搖搖頭,示意晏北歸住嘴。
他甩下靜音咒,貼著晏北歸耳畔道:「聽。」
聽什麼……
晏北歸只覺得自己耳朵甚至脖頸處的肌肉都開始抽搐了,不用想也知道變成羞紅一片,不過季蒔沒有注意到他突然變得怪異,而是抬起身體向前看。
遠處,伴隨著轟然之聲,大片大片書架一起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