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康家如今雖是新貴,但康家早年還是在京城裡有幾十年的,後來逐漸落敗了些,才漸漸的回了錦城,是以康侍郎在京城住的宅子,也是百年老宅,地段也不錯,雖然不近皇城,但也是大街上,占了有半條街。
安郡王一早親自來接的趙如意,並陪著去康家,康家三夫人早得了信兒在大廳裡等著,因康修瑾被皇上召了去說話,這會兒長子並媳婦領了四五個管家媳婦並丫鬟,在二門上迎,康公子請了安郡王去書房喝茶,媳婦宋氏便請趙如意坐了亮轎往裡頭去。
宋氏是新媳婦,也才十六歲的年齡,比趙如意大一歲罷了,生著一張團團的笑臉,她的丈夫是姨娘養的,她在康三夫人跟前伺候也格外小心些,笑的多,不太說話,康三夫人卻是個口齒靈便的,雖然跟趙如意才見了兩三回,話都沒說的超過十句,這會兒說話卻格外親熱。
康三夫人道:“這孩子平日裡身子骨兒還好的,這一回原以為不過是犯了時節,略養一養就好了,沒承想請了大夫來看了幾回,眼見著好些了,過幾日又不大好了,斷斷續續也有一個多月了,急的我了不得,只怕是什麼疑症,不然也不敢勞動趙姑娘。”
趙如意也不仔細問,便道:“夫人客氣了,既如此,我先去看一看二姑娘吧。”
康三夫人便親自陪趙如意去康二姑娘的院子裡,趙如意現在已經很記得京城有些名氣的家族和人物了,她知道,這位康三夫人出身不算很高,嫁給三老爺的時候,他也才中了舉,只是老太爺慧眼識珠,給她挑到了好夫婿,不過康三夫人這樣的福氣有了,子女上的福氣就差了一點兒,只生了個姑娘,就沒了動靜,沒有嫡子。
是以康三夫人對自己這個女兒,那真是愛如掌上明珠一般,要一給十,只差捧到天上去。
康二姑娘住的院子都是最好的,院子裡種著斑竹,蕭蕭一片,頗有仙氣,屋子裡沒有大紅重金等色,好像生怕沾染了俗氣,處處都求一個雅字,還真是從頭到尾的孤高傲世的才女范兒。
趙如意覺得,就連長相都是那一類的范兒,不過這會兒看起來不是上回見到的那樣細白如脂玉,而是正在病中,泛著紅。
她細細端詳了一下康二姑娘康千玉的氣色,康千玉看了她一眼,那眼睛差不多翻到了天上,看著趙如意,那簡直好似看著仇人一般。
趙如意不由的都納悶兒,她統共就在那個桂花宴上和皇后娘娘那裡見過這姑娘,滿打滿算才兩回,話連五句都沒有,這康千玉是怎麼就對她這樣大仇怨的?
難道真是安郡王說的,她就是個惹是生非的體質不成?不應該啊,趙如意覺得特別安分守己。
趙如意一邊納悶兒,一邊還是很認真的坐下來,給康千玉診脈,康三夫人在一邊窗下的椅子上坐著,康千玉很順從的由著丫頭拿了她的手出來給趙如意診脈,她眼睛不看趙如意,望著帳頂輕聲說:“你做那樣的事是會有報應的。”
趙如意隨口應道:“什麼事。”
“你害了田公子。”康千玉還是輕聲的說,可是神情有了點變化,看起來是努力抑制,但抑制不住,真情實感的憤怒著。
“我怎麼害他了?”趙如意八風不動繼續說。
“若不是你密告,皇上怎麼會知道退親這樣的事。”康千玉聲音還是很小,但開始質問。
“不是我密告的。”趙如意想了想,還是這樣說,該不該密告是一回事,她只是犯不著亂背黑鍋。
康千玉顯然不信:“你為什麼這樣記恨?你本就配不上田公子。”
“對。”趙如意毫無情緒波動的乾脆的說:“你們才是天生一對!”
她診脈結束了,站了起來,對康千玉笑道:“不過他活該。”
“你!”康千玉頓時被激惱了,一下子撐起身子,好像就要拿那塗著鮮紅蔻丹的長手指甲撓趙如意,可是康三夫人看到趙如意診脈結束,已經兩步走了過來,趙如意適時的轉身面向康三夫人,道:“我診過了,不過還要看一看之前用的藥。”
這是應有之義,康三夫人自然早預備了,立刻有丫鬟呈了上來,趙如意仔細的看了從開始到如今的脈案,藥方,心中便有了分數,趙如意想了想,既然安郡王是受康修瑾所托的,她也就賣康修瑾一個面子,對康三夫人說:“二姑娘是這些日子一直在斷斷續續的發熱,面紅是不是?”
趙如意沒有問診,只是觀氣和診脈,就說的這樣準確,康三夫人連忙道:“果然如此,用了藥,好幾天,就又發起熱來,兩三個大夫來看,有說血熱的,有說受寒的,偏用了藥也都有些效驗,就是斷不了根。”
趙如意便點頭道:“論理,我其實不好說這個話,不過安郡王是受康大人所托來請我的,我若是不如實說清楚,只怕反是不好。這個其實怪不得前頭的大夫們,二姑娘不是吃了藥好不了,其實,是不吃藥就能好。”
康三夫人一臉的不明白,趙如意道:“夫人查一查二姑娘應用的物件吧,我知道有一種藥丸,吃了血流加快,臉色發紅,引發低熱,雖說這藥對人壞處不大,不過是藥三分毒,能不吃最好就不要吃。二姑娘只要不亂吃藥,就不會再發熱了,這些藥其實不必吃的。”
康二姑娘嘴唇緊緊抿著,眼神若是能放箭出來,趙如意早就萬箭穿心了,可是趙如意背對著她,完全接收不到,她瞪也是白瞪,反是康三夫人不由的臉色又青又白,又難堪又尷尬,可是趙如意肯給她說實話,她還是只能感激。
趙如意若是診不出來,或是敷衍她,後面要如何,就更難說了。
趙如意還一臉同情的說:“二姑娘心思重,夫人還是要多關心她才是,有什麼事說出來,不比吃藥強嗎?”
“是是是。”康三夫人沒口子的應是,又請趙如意去前廳喝茶,又親自送趙如意出門,一邊說:“小女這點兒小病,還請趙姑娘代為保密才是。”
趙如意笑道:“我能往哪宣揚去呢?夫人放心,我現在在家裡做繡活,連門都不大出的,若不是郡王爺吩咐,我今日也不出門呢。”
康三夫人笑著應承,心裡卻在想,怎麼人家的女兒養的這樣千伶百俐的,自己家的卻是這樣淘氣不懂事?
看這准郡王妃,也就跟玉兒一般年齡,說話做事無一不妥帖,眼見的自己家姑娘做的這樣的傻事,人家也不明說,只提安郡王,這自然就是在替安郡王要人情了,她保密這件事,康家記安郡王的情,這是何等的伶俐!
怪道這樣微不足道的出身,不僅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還得了安郡王的青睞,康三夫人這會兒心裡是服氣的,自己女兒只愛在那琴棋書畫上下功夫,雖然掙了個才女的名氣,看著氣質溫婉清雅,可真正跟人趙九姑娘比起來,連她這個一心寵愛女兒的母親都知道比不過。
自己是把她寵的太過了!
康三夫人一邊想著,一邊帶著人走到後頭女兒住的院子裡去,臉色鐵青,進門吩咐女兒院子裡伺候的四個一品丫鬟,八個二品丫鬟,連同院子裡跑腿的小丫鬟和粗使婆子都到院子裡跪著,怒道:“你們就是這樣伺候姑娘的?姑娘的藥哪裡來的,什麼時候開始吃的,即刻招來,再有一個字隱瞞,立刻送到莊子上發賣去!”
丫鬟們一個個臉色慘白,康千玉沖了出來:“娘,不關她們的事,她們不知道,我悄悄吃的!”
“你!”康三夫人原本聽趙如意的話,只信了一半,這會兒見女兒沉不住氣跑出來,越發氣的發抖:“你好端端的裝什麼病,你到底要做什麼!”
康三夫人向來寵愛女兒,康千玉並不怎麼懼怕:“我要做什麼,娘還不知道嗎?我早對娘說過了,我不要去選秀!”
她如天鵝一樣仰著頭,驕傲的說:“我不想做皇子妃,我不稀罕那些東西!是你們愛富貴愛權勢,不管我情不情願,只想把我往那火坑裡推,可我不願意!”
康三夫人被她氣的發抖,康千玉還痛苦的說:“娘,您以前那麼疼我的啊,為什麼就為了一家子的榮華富貴,為了爹的前程,您就捨得女兒去那見不得人的去處了?就要女兒去做皇子妃!娘啊,您就疼疼女兒吧!我是您的親女兒啊!”
兩行清淚從康千玉秀麗的臉上流下來,康三夫人先前還氣的手抖,這會兒變的目瞪口呆起來。
她一直以為女兒只是還小,不懂事,也捨不得拘著她多學習,但是至少是聰慧可人的,就是於世情上少理會些,平日裡見人說話也還是很有禮數,想來大些了,自然就明白了。
可如今看來,她是書念多了念的傻了,還是撞了邪了?
康三夫人定了定神,吩咐道:“把姑娘關起來,沒有我的吩咐,不許開院子們!把青竹綠韻給我帶到前頭花廳去!”
她不能不仔細審一審這些丫頭了,這兩個向來是女兒房裡最有體面的丫鬟,康千玉出門也常帶著她們兩個,康千玉這些日子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大概就這兩個丫鬟最清楚了。
院門關上,康千玉大哭的聲音隱約傳來:“娘啊,疼疼女兒吧!”
康三夫人的臉色真是說不出的難看。
趙如意是被康三夫人親自送到二門上的,安郡王聽了信兒,已經到了二門上等她,出了康家門才道:“怎麼樣,看好了嗎?”
“我出馬,還能不好?”趙如意笑道:“又沒有大病,是裝的。”趙如意便把今日這看病的事兒簡單說了幾句。
“裝病做什麼。毛病!”安郡王皺眉,早知道是裝病,就不要如意來看了,白瞎功夫。
“我瞧著康二姑娘頗有點清高。”趙如意隨口說:“當初看不上你,如今估計也看不上皇子吧。”
這樣一說,安郡王立刻就明白了,康二姑娘想用裝病這一招避免選秀,這樣自然也就不會嫁給皇子了。
“她當自己是仙女嗎?”安郡王嘲笑道,然後才想起這句話:“她看不上我?你怎麼知道的?”
“她自己說的呀。人家喜歡才子呢!”趙如意笑道:“自古美人才子才相配,人家那麼美,怎麼看得上你這個莽人。”
安郡王頓時不服氣:“她哪有你美?再說了,我哪裡就莽人了,我很講道理的!”
“一言不合你就砸了直郡王府,還把田公子打了一頓,人家康姑娘不定怎麼心疼的哭呢,心裡只怕罵了你無數句,哪裡還看得上你!”趙如意哈哈笑:“她還以為是我告訴皇上田家退親的事,害得田公子就只中了個同進士,把我也罵了一回。”
安郡王也哈哈笑:“那傻子活該!”
“居然還有人眼瞎看中他!同進士才子。”安郡王笑過之後說,趙如意笑道:“就是,他哪裡比得上你!”
安郡王還笑道:“康修瑾這樣精明,沒承想他們家姑娘是這樣,倒也好笑,回頭我得跟我娘說說,也問問她老人家,當初是怎麼看的人。”
“你真是找不自在。”趙如意笑道:“這姑娘在家裡是個什麼樣,在外頭自然又是另外一個樣子了,難道是一樣的嗎?在外頭無非招呼見禮,安安靜靜坐著,沒有遇事兒,哪裡看得出心裡到底如何呢?誰看著都差不多,要不然,為什麼要選門第家世呢,而且康二姑娘生的秀氣,正是公主喜歡的那種模樣兒。”
這樣一說,安郡王也想起來了:“你說的倒也對,我娘自己是那樣兒,倒是喜歡那種風吹吹就能倒的姑娘,就是寶妹妹,我娘喜歡她也是因著她是外甥女兒。”
這樣一說,安郡王狐疑起來:“為什麼我娘偏那麼喜歡你呢?竟比疼寶妹妹還強些兒。”
“有嗎?”趙如意沒比較過不知道,只是道:“大約是因著我師父罷?”
安郡王也覺得只有這個解釋了,可提到喜歡這個話題,他不知怎麼又想起來:“皇上吩咐我,得空帶你去看看前兒賞你的莊子。”
咦,皇上怎麼也那麼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