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這會兒,趙如意還真在長公主府,自那日她出去了那一回,回來就跟護國長公主說:“別家這樣的宴,我再不去了。”
護國長公主還笑問:“怎麼了,誰得罪你了嗎?”
趙如意跟田姑娘那官司,護國長公主出去了也沒見到,趙如意沒有告狀的習慣,而且也犯不著,她只是說:“沒有,就是怪無聊的,不好玩。”
她說:“比我們那邊無聊多了。”
趙家在錦城算得上等人家,基本沒有要有意刁難她的人,結交朋友都很平等,所以這樣的場合,其實還是很有趣的。
雖然她在錦城日子短,只出去了兩三回,可也結交了不少新朋友了,這對於從小養在外頭,身邊只有師父和丫鬟,沒有同齡朋友的趙如意來說,就是一件又新鮮又好玩的事情。
趙如意也很起勁,所以到了京城,也想護國長公主帶她出去這樣的場合,結交新朋友。
但她出去了一回,就知道不同了,趙家在京城毫無底蘊,雖然護國長公主是有心介紹她,想別人看重她一點,可是趙如意與護國長公主又沒有什麼要緊的親戚關係,誰會單因為她住在公主府就把她當公主呢?
沒有平等的地位,就難做朋友,也談不上結交兩字,這是師父說的,師父還說,越是差距大了,你就越不要自己走過去。
而且京城派系林立,比錦城複雜的多了,護國長公主雖然自己身份超然,可是也不是人人都會那麼給她面子,便是皇上的話底下的人還陽奉陰違呢,何況只是個公主。
趙如意看明白了,就不想去那樣的場合玩了。護國長公主倒是也隨她,不想去就不去好了。
她倒是打算去外頭看看京城的各大藥坊去,看看要不要把千金坊開到京城來。
這會兒,趙如意剛剛從外頭回來,就聽到有丫鬟來報:“趙姑娘,田三公子遞了帖子進來要見您。”
田……公子?那個田公子?
趙如意腦子轉的快,立刻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田家回去肯定是請了大夫來看的,而且還不止一個大夫,田姑娘沒病,當然大夫們不能非說她有病,診不出來什麼病,那就不敢亂開方子。
但是田家大概是被自己嚇怕了吧,大夫越說沒病,她們就越怕,可是又不好意思來請自己去,所以這位田公子親自來了。
這個是差點成了自己夫婿的人,便是趙如意這樣的人,都不由的有點好奇,至少,去看看他到底長什麼樣吧。
趙如意便說:“請田公子到小花廳奉茶。”
丁香就不滿意了,雖然她不像蓮心那麼嘴快,還是忍不住道:“這樣的人,有什麼好見的,姑娘把他打出去才是!”
“見一見又不掉肉!”趙如意笑著說。
說著就要走。
“那姑娘換一件衣服吧!”丁香又說。
這心態真叫趙如意啼笑皆非,丁香不願意姑娘去見田公子,可是真要去見,她又不願意趙如意穿著家常半舊的衣服去見,一定要輝輝煌煌,華麗耀眼的去見,趙如意雖然能理解這種心態,可是真的覺得沒有必要。
難道她還能與田公子重續前緣不成?
而且,自己就是再美再華麗,她也只是趙家九姑娘,永寧侯的侄女,田公子怎麼可能會有一絲後悔可惜的心情呢。
趙如意便笑道:“換什麼啊,隨便見一見,脫脫穿穿的多麻煩啊。”
丁香拗不過她,只得跟山茶一起跟著她往小花廳去。
剛剛才轉過月洞門,就看到小花廳伺候的丫鬟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趙姑娘,郡王爺回來了。”
郡王爺回來了有什麼慌張的?趙如意就嗯了一聲。
那丫鬟著急的說:“郡王爺打了田公子呢!”
啊?
“怎麼回事?”趙如意立刻加快了步伐。
那小丫鬟來的時候就是用跑的,這會兒更跟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還要抽空說話:“郡王爺……回來……進門下、下馬,走到前頭、前頭垂花門,看到小花廳……奉茶,就問什麼客人……”
趙如意截斷她的話問:“郡王爺聽說是田公子說什麼了?”
“混帳!還有臉,找她?”小丫頭鸚鵡學舌。
趙如意摸摸額頭,自己真是惹出事來了。
她幸好離的不遠了,趕緊的過去,然後就聽到安郡王聲音怪兇狠的:“把他給我拎出去!”
裡面果然有人應了是,趙如意連忙進去:“哎幹什麼,放手放手。”
動手的人,趙如意沒有見過,並不是安郡王身邊那個愛嘀咕的小廝,現在在小花廳裡的,是幾個精壯彪悍的護衛,他們哪裡理會趙如意的話,完全視若罔聞,只消一個人,拖著田公子就往外走。
田公子半邊臉上被打的烏青,嘴角也打裂了,有血跡滴落在青色書生袍上,這會兒叫人拖著,扎手紮腳的掙扎,可哪裡掙扎得動一點兒,嘴裡吚吚嗚嗚的倒是在說著什麼,可又偏偏有嘴傷,連說的話都不太聽得清楚。
趙如意喊:“王爺!”
安郡王才擺了擺手:“算了,拖回來!”
那護衛果真就把田公子拖了回來,田公子一臉狼狽,怒道:“我與王爺無冤無仇,執禮相見,王爺見面就這樣動手,是何道理!”
安郡王進了小花廳,沒有等他見禮,二話沒說,就一拳揮上,打的他暈頭轉向,他根本還沒來得及說出質問的話來,這會兒勉強站直了,才終於問了出來。
安郡王露出白亮亮的牙來:“在我們家,我就是道理,誰叫你上我們家來?”
“豈有此理!”田公子雖然聽說過安郡王的大名,可他到京城來的這幾年,卻正好是安郡王去了西南的這幾年,聽聞過安郡王有皇上溺愛,無法無天的霸王的大名,卻沒有見識過霸王的風格。
直是氣的眉毛也豎起來。
安郡王理直氣壯的說:“不服氣?不服氣來打過啊!”
就是不用侍衛,單看體格身手,安郡王也能一隻手解決這位著名的溫潤如玉的田公子。
那田公子也不是傻子,當然不會去單挑安郡王,只是冷冷的道“安郡王如此無禮,無故毆打在下,在下必是要請問公主,要一個說法的。”
他是有舉人功名在身的人,且在京城也是有眾多同學老師,若是振臂一呼,說安郡王無故毆打他一介書生,相信必會引起物議,這厲害,相信護國長公主也不能視若罔聞罷。
“我娘不管我的,你問不著,你還是去告御狀吧,皇上才管我呢!”安郡王說:“何況,這不叫毆打,這叫鬥毆!”
他還鄙夷這位著名的才子:“也不知道讀的什麼書,這都分不清!”
他又沒有用侍衛,一對一,憑什麼說毆打了。
安郡王看了一眼自拖回了田公子就站在了門口沒有再說話的趙如意,臉上神色一整,冷冷的說:“你自以為能寫兩首詩,能哄幾個小姑娘,這滿京城就數你面子大了?退了親還有臉找上門,還不就是仗著女孩子斯文,最多罵你兩句不痛不癢!就該挨揍!”
趙如意在門口輕輕笑了,這個看起來魯莽的安郡王,這是怕她被這才子哄了,故意說給她聽的罷。
“這與安郡王有何相干!”田公子道,論辯駁道理,他自是不怕這莽夫,安郡王難道敢說他和趙如意有關係嗎?
趙如意走了兩步笑道:“這話是我對郡王爺說的,我說有些人就是仗著女孩子弱些,打不了人才不怕的,活該挨揍!安郡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實在是英雄。”
這是那日在姜家別院,安郡王隨口胡扯的話,偏偏趙如意記住了,安郡王聽她這樣一說,不由的一笑,趙如意也笑著看他一眼,大家都心知肚明。
只是這樣的笑,看在田公子眼裡,那可真就是眉來眼去了。
趙如意本就生的明豔,今日在家裡沒出去,只做家常打扮,又沒有為田公子特意梳妝,頭上除了一隻白玉簪子,便只簪了一朵新鮮的花兒,反給她那明豔的容顏更添了一分鮮亮,顧盼談笑之間,眉目飛揚,十分靈動。
可在田公子眼裡,卻十分礙眼,尤其是和安郡王的眉來眼去,他生的俊雅,舉止溫文,又有才名,說話也是斯文溫柔,為他傾心的女孩子不知凡幾,那些眉眼向來都是圍著他轉的,這安郡王一介莽夫,又有紈絝之名,如何與他相比!
趙如意這一笑,看在田公子眼裡,實在是礙眼至極,他便不悅的道:“趙姑娘大家閨秀,怎麼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趙如意隨口應道:“田家書香門第,怎麼做得出這樣的事來。”
安郡王又在一邊笑,隨便的坐在了椅子上,吩咐人給自己上茶。趙如意的口齒他是領教過的,這位風流才子看著就溫吞,哪裡能說得過她!
但趙如意也不想跟他磨牙了,便說:“我請安郡王揍你,你往哪裡說都喊不了冤,還是老實吃了這虧吧,橫豎今後也沒有什麼關係了,挨不了第二回,是不是?我知道你來是為了什麼,所以我們還是說說令妹的事吧。”
田公子當然不蠢,既然這樣說話了,論權勢論理由,他也只得忍這一次了,何況他還有求於趙如意,便道:“還請趙姑娘明示,家妹到底是得了什麼病。”
“田姑娘沒有病。”趙如意很老實的說:“我嚇她的。”
“嚇她的?”田公子都懵了一下:“可家妹說確有症候啊。”
“小姑娘長大了,都有那點兒不自在的地方。”趙如意道:“可以請田太太問一問差不多大的姑娘,讓田姑娘說清楚些,其實就知道了,你們請的大夫診不出來病症,那是正常的。這是因為面對男子,田姑娘自然說的不太清楚,不像我,身為女子,自然清楚的多了。”
婦科病最難治,就在於此,女人面對男性大夫,根本羞於描述自己的病症,全靠診脈,田姑娘這籠統的所謂心口痛,大夫根本沒有碰到過這樣的,如何想得到這上面去呢。
田公子聽明白了,便覺得又尷尬又憤怒,妹妹本來沒病,叫這趙姑娘一說,一家子惶惶不安,他還因為這個趙姑娘信口開河,上門來請,挨了揍還被羞辱了一番,不由的拂袖而起:“趙姑娘這樣信口開河,胡編亂造,真是豈有此理!”
他一站起來,安郡王也站起來了,還把拳頭捏的骨節作響,威懾之力彰顯。
其實田公子哪裡有動手的意圖,他當然是君子動口不動手的。
“這也還是有緣故的。”趙如意溫和的說:“你與我已經退了親了,可令妹還生怕我要再跟你們家定親,故意來與我口角,想要叫人覺得我記恨你們家,我不想和她吵架,所以就這樣說的,誰叫她就信了呢!”
趙如意誠懇的說:“真的不是我找上門去說她的。”
田公子氣的發暈,好一會兒才衝口而出:“可趙姑娘也確實記恨田家了。”
“對呀。”趙如意承認:“難道我還要感激你們嗎?”
“那你……”
“我記恨是我的事。”趙如意道:“我確實討厭你們家,這話我說出來理直氣壯,可我沒有拿出去宣揚啊。”
“是令妹居心不良,怪不得我。”趙如意是真的理直氣壯,噎的田公子跟他娘一樣,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安郡王坐在一邊喝茶,看吧,他就知道這田公子什麼鬼才子之名,絕對說不過這丫頭,沒幾句話就被繞進去了。
趙如意說:“好了,我話也說清楚了,田公子請回吧!”
她看起來真的一點兒也不招人恨的樣子,笑著說:“田公子為了田姑娘的病憂心忡忡,如今知道田姑娘沒有病了,田公子應該高興才是啊,怎麼這麼惱怒呢?難道要真有病才好嗎?”
安郡王差點笑出聲來,太有趣了,他在京城還少遇到這樣有趣的事呢!
田公子打也打不過,說也說不過,真的是一臉氣惱,可一想妹妹沒有病,總是好的,還是勉強道:“既如此,就多謝趙姑娘說明了。”
既然如此,自然也沒有再多說的必要了,田公子好歹算是圓滿了此行,就鼻青臉腫的告辭出去了。
咦,安郡王想,這小子還是挺忍得住的嘛,其實說實話,趙如意真不肯明說,又不肯去治病的話,這田家也拿她沒辦法。
這田公子想來也是想明白了這一點。
這麼一想,趙家這小丫頭還真是心胸挺開闊的,換個別的人,拿著你田家退親這個由頭不理會,別人也挑不出她的錯兒來。
姑娘被退親,可不是件小事,上吊跳河的都有呢,可見趙如意雖然嘴裡說著記恨他們田家,可見心裡真沒把田家當多大點兒事。
趙如意看田公子走了,轉頭對安郡王笑道:“哎,謝謝你幫我出氣啊!”
她說:“我早想這麼揍他了,可是又揍不著,謝謝你啊。”
“騙人!”安郡王說。
然後他就回自己院子去了。
趙如意對著他的背影笑,哎呀這個人,居然把她看的這麼明白,樣子卻這麼莽撞,名聲還那麼紈絝,真是太會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