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安郡王那話一出,趙如意自己都被逗笑了:“跟你說正經事呢!”
“那是什麼?”剛才安郡王只是為了安慰媳婦兒,自己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顯然就再說什麼都不要緊了嘛。所以安郡王就勢便問起來了。
可是趙如意還是有點猶疑的樣子,主要是確實有點不大好說。
安郡王等了一下,見她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樣子,便確認似的說:“照著當年大公主佈置的屋子,你覺得很熟悉?住過?”
趙如意點點頭:“我確實認得,不是想像出來的,那種感覺……那種感覺……”
趙如意這樣伶牙俐齒的都形容不出來,有點著急,這種認得的感覺,確實太難形容了,不是自己身臨其境的感覺,哪裡明白。
可是安郡王就明白啊,他安撫的摸摸趙如意的頭,好像在安撫小孩子似的:“我知道了,故地重遊,是不是?”
趙如意便又點了點頭:“嗯,就是!而且很熟!那個地方我一走進去就認得,我覺得我小時候就在那裡住過。”
“除了認得那個地方?你還記得什麼?”安郡王這還帶著一點兒好奇。
“不記得了,可我還隱約覺得,院子出門左邊兒,過兩個月洞門,就是……父王的書房。”趙如意說出父王兩個字的時候,語調都有一點兒變。
“難道你還真是大公主?”安郡王的語氣雖然匪夷所思,可神色還是非常鎮定的,好像就是單純的一個疑問似的,打量趙如意:“前兒為這事兒,我也去了一回潛邸,你真沒記錯。”
安郡王這樣鎮定的神情,讓趙如意都跟著鎮定了,這也是人之常情,不管你覺得再可怕的事情,再古怪的事情,若是別人表示這也不算什麼,那就會減弱那種感覺,若是對方也跟著驚呼尖叫,也就自然會加深那種感覺。
這會兒安郡王從頭到尾都很鎮定,便叫趙如意覺得這件事就算很蹊蹺,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趙如意被安郡王鎮定的神情安撫了。
趙如意說:“可是我也記得我小時候住在錦城附近的別院裡,別院裡種了很多杏子,我兩三歲的時候就蹦著要去摘,就有人把我舉起來摘了一個好大的!”
“小時候的事情雖然不太記得,但也還有一件兩件的。”趙如意困惑就在這裡,她明明記得一點兒小時候的事啊,今日裡的那些回憶,真的好像是無中生有的一般。
“可是如果你真是大公主,不少事兒就說得通了。”安郡王正經的說:“想想你的嫁妝,想想皇上,你覺得呢?”
“可我的骨骼模樣,不該是大公主。”安郡王這樣口氣尋常的討論,讓趙如意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設定,好像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古怪的事情似的。
“轉世?重生?”安郡王一本正經的表示:“你想起了上一世的事!”
“轉世不是應該不記得上一世的事嗎?”
“那就是重生!”安郡王拍板了!一錘定音給她下了定論。其實不管怎麼樣,無非就是他媳婦兒可能做了三年的大公主而已,橫豎大公主的結局,天下誰都知道。
趙如意隱隱覺得他們的這討論好像哪裡不對,可是她確實覺得心裡好過的多。
不管她是誰,不管她怎麼樣,不管她的經歷多麼匪夷所思,至少有一個人能全盤接受她。
趙如意仰著臉兒看他,安郡王緩緩的道:“你還記得嗎?你答應了要告訴我,咱們的兒子叫什麼名字的!”
趙如意這是真的笑出聲來了。
笑過了之後,趙如意才有一點兒小心的問:“你不覺得我古怪嗎?”趙如意本來想問你不覺得我是妖怪嗎,可是連她自己都說不出口來,所以才這樣問的。
“是有點。”安郡王道:“不過有什麼關係?你便真是以前的大公主,不還是我媳婦嗎?我看你也不會什麼法術變化什麼的!是不是有什麼關係!”
趙如意又笑了,其實趙如意在問的時候,她就知道安郡王的答案,安郡王如果不是給她這樣的篤定感,讓她認為不管如何,安郡王都不會嫌棄她,她也不會貿然的告訴他。
雖然他們兩人話說的平淡,但這樣的事情,其實是十分駭人聽聞的。
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給她這樣的篤定感了,趙如意想,她的運氣真好,遇到了這樣一個男人。
所以趙如意很真心實意的說:“你真好,真的!”
“那當然!”安郡王毫不謙虛的說,接著他想到了一個更現實更緊要的問題:“如果我們猜測的是真的,那皇上定然是知道的?這怎麼會知道呢?”
趙如意自己的官司都還沒理清呢,實在無力立刻探討接下來的話題,她攤攤手,很實在的表示:“這個誰知道,得閒兒再說吧。”
她今天受到衝擊太多,就是她素來疏朗大方,也覺得心中實在不平靜的很,不由的想起她在趙家的種種,在皇上面前的種種,有些本來說不通的事兒,現在確實說得通了。
倒是安郡王其實還有一點兒興奮,真是個傻大膽,他的態度叫人舒服,趙如意莞爾一笑道:“也該用晚飯了吧?說了半日,就忘了這事。”
“你也沒吃?”安郡王道:“喂,天大的事兒,也別餓著我兒子啊!”
趙如意笑:“你兒子吃了,我先前想事兒,不知不覺就吃了一碟子山藥糕。只是沒正經吃而已,叫人擺上來吧。”
趙如意有孕之後,就沒有頓頓都去陪著護國長公主吃了,孕婦的口味變化古怪,有時候一道菜上來,光聞著味兒她就有點不舒服,可她又不好因為懷孕,讓公主都遷就她,加上公主又怕她走來走去用飯勞累著了,如今入了冬,天氣冷起來,空著肚子走去吃飯,只怕越發不好,說了好幾回,讓她就在自己屋裡用,今後暖和了,再去那邊。
趙如意便答應了,安郡王則隨意的多,有時候跟著護國長公主吃,有時候又回來吃,橫豎都有小廚房,一應都便宜。
所以晚間多半都擺在了這裡,這會兒丫鬟們聽得裡頭說了半日話了吩咐擺飯,便忙進來伺候,此時見到郡王妃還是那麼懶洋洋的歪在大引枕上,可那臉上的神氣,已經不再是先前那樣帶點兒悽惶,不安,此時的郡王妃,看起來是安寧平和的,帶著點點笑意,就是跟之前不同。
果真郡王爺就是對郡王妃有辦法呢,丫鬟們都這樣想,一邊抬了桌子來放飯,趙如意現在的口味清淡了很多,不過食量變大了點,兩人邊吃邊說話,看著好像沒事兒了。
可沒想到,才用了飯片刻,兩人坐著說些閒話,趙如意突然皺了皺眉,然後就自己給自己搭脈,這舉動太自然,安郡王雖然看見了,還是怔了一下才問:“你怎麼了?”
趙如意看著安郡王,有點不好意思的慢吞吞的說:“今兒這樣子,想的東西太多了,寶寶有點不喜歡。”
“什麼意思?”安郡王還沒懂,順口就問。
“嗯,就是俗稱的,動了胎氣!”趙如意說。
安郡王頓時就跳起來了!
趙如意連忙安撫他:“不要緊,真的!我就是今天有點兒沒控制住,歇兩天就好了,不會有事的。”
“本末倒置!”安郡王惱的立刻就訓上了:“便是天大的事,那也就是以前的事兒,能有什麼要緊的,慢慢說一說就罷了,你還鬧的這樣!”
趙如意小媳婦似的委屈道:“有時候,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嘛。”
安郡王惱歸惱,凶歸凶,手勢卻十分溫柔,輕手輕腳的把趙如意抱到床上去:“好好歇著,再不許亂想了。”
趙如意連忙點頭:“這不是已經想過了嗎?”
“皇上那裡……”安郡王說:“也暫時不要去管了,不管到底是怎麼回事,也不急在這個時候,你先把兒子生下來,有的是日子去理會。”
丫鬟們聽起來,以為說的是今日那位乳娘的事,只有趙如意才心中明白,安郡王說的是自己這匪夷所思的記憶。
她覺得安郡王說的也有理,尤其是今日衝擊太大,隱隱有動了胎氣的跡象,趙如意覺得這種事陡然發生,自己控制不了情緒,若是真要再去理會這件事,萬一又有新的發現,又控制不好,就真的犯不著了。
就如安郡王所說,不管什麼事,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並不急著這會兒的,所以趙如意乖乖點頭:“嗯,你說的對。”
安郡王這才滿意。
有了這樣的吩咐,自然誰也不敢多嘴,趙如意心安理得吃吃睡睡,橫豎天冷的很了,連著下了兩場大雪,連安郡王都見天兒的貓在家裡烤火,趙如意更是不出門,差不多過了半個月這樣的日子了,已經是臘月過半了,各處莊子早送了年貨進來,公主也吩咐往郡王爺這裡分了一部分,今年不像是往年了,郡王爺有了家室,有些地方不再是公主府裡一總兒送了禮就完了的。
趙如意就分了東西,打發人往自己平日裡走動的人家送年貨,趙家雖然走了,但四夫人和十姑娘還在那裡,自然也要送年貨,趙如意抱著個八寶蓮花的手爐,在臺階上看他們裝東西,一份一份的分好了,寫好籤子,趙如意才想起來問丁香:“前兒咱們家裡那場事兒,回頭許太太到底怎麼著了?怎麼也沒個人來問我?”
雖然這事兒不是她的首尾,到底她是大夫不是?許太太回去之後犯沒犯病,是個什麼形容,總該來問問她的專業意見吧?
那一日趙如意實在是被自己的記憶衝擊的厲害了,還隱隱動了點兒胎氣,連她自己都給嚇到了,不敢再不老實,也就把許太太這事兒給忘記了。
丁香的神情有點古怪,瞅著趙如意,想了想才說:“那日郡王爺不是吩咐了嗎,再不許拿外頭事來煩郡王妃,郡王妃身子要緊。是以外頭就是有話,也沒有敢來擾了郡王妃。”
“什麼話?”趙如意問。
丁香還躊躇呢,往外頭望瞭望,好像安郡王就要回來了似的,趙如意覺得好笑:“什麼說不得的!趕緊著告訴我,好多著呢!就是郡王爺在這裡,也是要跟我說的。”
丁香素知道趙如意的脾氣,也很知道郡王爺待她們家郡王妃是個什麼樣兒,便道:“郡王妃知道自也不要緊,不過郡王妃終究要小心肚子的小主子才是。”
“囉嗦,我不比你著緊些麼?”趙如意笑道。
丁香便道:“其實那一日下晌午那許太太就回去了,那一日的情形,郡王妃是瞧見了的,可是沒想到,晚間許家擺了晚飯後,許太太回了自己屋裡,把伺候的人都攆出來在外頭,許太太自個兒在屋裡許久沒出來,後來那丫鬟實在忍不住進去瞧了一回,沒承想,許太太竟然吞金自盡了。”
“什麼?”趙如意驚訝。
丁香連忙伸手去扶她,趙如意道:“沒事兒,我就是驚訝一下,又不會怎麼著,你跟我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就是這麼一回事啊。”丁香道:“就是那日許太太回去,就自盡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只是聽到一點半點的。”
“怎麼會呢。”趙如意納悶兒了:“那天我瞧著她還好好的呀,哪裡像是要自盡的人,不對頭!”
趙如意當然知道問丁香問不出個什麼來,安郡王就是知道也不會告訴丁香不是?所以趙如意還是只有問安郡王。
既然有了那樣一個影子,趙如意對這位大公主的事情就要更注意一點了,有時候她甚至會想,大公主若真是死的冤枉,甚至被人誤會只是意外,會不會大公主不甘心,冥冥之中選中了自己,其實是為了查到真相呢?
畢竟是自己在京城一百多里外無意中為許太太診治,才發現了蛛絲馬跡的。
到底她做了十幾年的趙九姑娘,實在很難想像自己會是大公主,趙如意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虛構了一個新的大公主出來。
這幾乎算是一種逃避的本能吧。
安郡王聽趙如意問了,倒是先問她:“你沒激動吧?”
趙如意哭笑不得:“就那一回,你要掂多少個兒?你自個兒想一想,遇到這樣的事兒,誰還能當沒事人兒似的?我就算是個掌得住的了,才只是那樣兒,要是換個人!嗯,萬一不是我插一腳搶了你,說不準你就要娶康二姑娘了,要是她,還不知是個什麼樣兒呢?”
“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安郡王道:“還有,你說話慢點兒,別又嚇著我兒子。”
這人就好像拿到了她的把柄似的,但凡一說就是她嚇到了他兒子,好像兒子她沒份似的,真是氣人!
安郡王坐下來,慢條斯理的接了茶才說:“其實這是好事,比我們試探她的驚悸之症更明確些。她既自盡了,就是坐實了蹊蹺,同時,還證實了必然是因為有人著急,見我們重啟當年大公主之事,怕查到自己身上,急忙下手,可見當初的幕後之人確實沒有查到。”
“可是她若是活著,就能查出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趙如意說。
安郡王卻道:“也不儘然,當年的事,隔的久了,別說知情人,就是證據大約都早就沒了,單憑一個病,實在難以定罪,即便是審了她,她也招供了,可她的供詞,也難有佐證。且只憑一個奶媽子的供詞,也難定罪。”
說的也是啊。要是真抓了她審,不管她招供是誰,只怕人家也能叫屈的。既然是謀害大公主,她招供的人,不管真假,顯然都是大人物,自有身份地位,單憑著一個奶媽子的供詞,確實不足以定罪。
趙如意想了想,點頭道:“確實更好些,以前的事,時間太久太難查了,就是證實了她有驚悸之症,也只是懷疑,不能認定蹊蹺,可如今卻是坐實了。”
“是的。”安郡王道:“幕後之人著急了,他見我們設了局查這奶媽子,但又並不知道我們到底知道了多少,自然生怕查出他來,急急忙忙就將她滅口,斬斷線索,一著急自然就容易露出破綻來。”
這奶媽子安全活了這麼多年,當然是因為以前的焦點並不在大公主上,若是這奶媽子死了,反而叫人懷疑大公主死因的蹊蹺,可如今,眼看著都用大公主曾起居的地方來設局了,幕後之人自然是以為有人已經知道大公主死因有蹊蹺了,這奶媽子這樣的知情人自然就留不得了。
可是,他卻沒有想到,原本沒有人敢確定大公主之死的蹊蹺的,他這樣下了手,反而就坐實了。
“你放心,一定會查出來的。”安郡王對趙如意說。
“那是誰查這件事?”趙如意問,她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表態說這件事跟自己有沒有關了,便只得轉移一下。
“皇上沒叫我查。”安郡王說:“吩咐了那位沈大人,就是這次主持這件事的沈大人,看起來,皇上很信任他的。”
安郡王想了想說:“我也覺得他很有點能耐,說不準就是他使了個什麼法子,叫人以為我們知道了很多,那幕後之人便覺得危險了,才急匆匆的動手的。你想想,那一日,除了那奶媽子和你,誰會覺得那屋子像是大公主以前起居之地呢?那幕後之人是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的呢?”
說起這些事來,安郡王還真不愧是浸淫其中的,立刻就發現了關鍵,那一日趙家請的客,除了趙如意這嫁出去的姑奶奶,都不是什麼貴重人家,差不多兒的人都沒有機會進過晉王府,更妄論對大公主院子的熟悉了,有人是怎麼知道那院子的蹊蹺的呢?
趙如意回想了一下,卻也沒有猜出來,這位沈大人,還真有點深不可測呢。
除夕的那一日,又下起了大雪,地上堆的雪,足有半尺厚,不過護國長公主還是帶著趙如意,去楚家拜宗祠,吃年夜飯。多年來,都是這樣的例子。
安郡王連除夕這一日都有事,打發人回來說了,回頭直接去那邊府裡。
趙如意披著一件大紅綾緞狐狸毛面子裡外髮燒的斗篷,那綾緞極為貴重,行動之間光澤如水一般的流動,雪白的狐狸毛也是格外豐盈,顯然是上品,這是年下皇上賞出來給安郡王妃的東西,另外還有兩匣子的珍珠和寶石給她鑲首飾,一箱子流雲百蝠花樣的金錁子,說是給安郡王妃賞人。
這是指名了給安郡王妃的東西,還不叫她進宮磕頭謝賞,趙如意有心病的人,接著皇上這樣的禮,竟然不由的覺得有點兒尷尬,尤其是皇上賞安郡王的禮,比起趙如意差了起碼一半兒,就更叫趙如意覺得尷尬了。
安郡王還在一邊感歎說:“以前還不覺得,還想著皇上既然疼我,當然也喜歡我媳婦兒,如今一看,我真是想岔了,關我什麼事?皇上根本就沒有藏著掖著,這不擺明瞭把你當公主了麼?母親那裡,也不過是這些東西呢。”
其實護國長公主東西雖也不少,認真比起來,還比不得趙如意得的,尤其是傳話的太監說:“皇上說了,今年冬天格外冷些,安郡王妃有身子的人,務必要仔細,這斗篷是特意吩咐給安郡王妃的。”
所以安郡王親自拿斗篷給趙如意披上試試,端詳了一番道:“不管咱們怎麼想,皇上心裡肯定是認定了!”
趙如意心中其實也贊同這話,以前是完全沒往那邊兒想,這下一想,怎麼看怎麼像,可是她那種逃避的心裡,嘴裡怎麼也不肯承認:“也不一定,萬一我就是那麼討人喜歡呢?”
安郡王還又說:“哎你記得不,那回我們去求皇上賜婚,皇上那一副親爹派頭,不問我,只問你,這會兒一想,那哪裡是什麼賜婚呢!那不就是公主挑駙馬的樣兒麼?”
趙如意嘟一下嘴不承認,可是回想起來,可不就是那樣嗎?
親爹派頭,這話簡直一點兒也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