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渡精
靈氣雖固住了,晏琛心裡依舊沒底,總怕它能意外地來,也能意外地去,於是提議用完早膳之後找阿玄談一談。陸桓城向來視阿玄為洪水猛獸,豈敢放任晏琛深入虎穴,便把陸霖送去了陸母那兒,親自陪晏琛登門。
二人一進陸桓康的小院,隔著窗戶就聽到了一陣嬌冶的笑聲。
那真是酥媚入骨,餘音繞樑,怡紅院裡鶯鶯燕燕聚滿一屋子齊齊發浪也比不得他笑得勾魂,一聽就是正與陸桓康在蜜裡調油地嬉鬧呢。
晏琛自認平素不算矜持,偶爾在床上情意濃了,也會與陸桓城玩些閨房情趣,撲滾著鬧一鬧、笑一笑。但與阿玄這朵渾然天成的紅海棠比起來,他那幾分可憐的嬌俏……寡淡得就像一朵小白菊。
晏琛自慚形穢,用餘光偷瞄了陸桓城一眼,卻見他薄唇緊抿,整張臉黑如鍋底。
「大清早的跟一隻狸妖白日宣淫,還要不要臉了!」
他大步上前,衝門高喊:「陸桓康,你給我出來!」
房內浪笑戛然而止,不一會兒門開了,陸桓康披頭散髮地滾出來,衣衫鬆鬆垮垮,肩膀大片外露,上頭幾道抓痕交錯,還滲著點點新血,一看便知方才戰況有多麼激烈。
他正要爭辯幾句,抬頭一看晏琛也在,本能地就倒退了兩步,臨到嘴邊的話也嚥了回去,垂著頭,盯著門檻,萎蔫地叫道:「大哥,嫂子。」
陸桓城一聲冷笑:「沉湎淫逸!你還讀什麼聖賢書,當什麼讀書人?!」
說著一甩袖子,負手進屋,顧自拽過一把椅子忿忿坐下,抄起茶壺就大口飲茶。陸桓康心驚膽戰,匆匆理好衣物走到哥哥身旁,一聲不吭地坐等挨訓。
兄弟倆在外廳整肅不正家風,晏琛掩唇輕笑,悄悄溜進臥室尋阿玄去了。
他撩開帷帳,一股令人沉醉的暖意撲面而來。香薰將空氣染上了馥郁底色,其中混雜著一絲曖昧的情慾氣息。這氛圍恰到好處,最適宜溫存歡愛,卻偏偏被陸桓城貿然打斷了,連晏琛也深感惋惜。
阿玄側臥在床榻上,曲肘撐頰,身段妖嬈,一雙碧翠的眼眸勾人魂魄。
他只在腰際搭了一件幾近透明的玄墨絲衣,除此之外不著寸縷。兩條筆直的長腿就那樣露出來,誘人地交疊著,與飽滿而挺翹的臀部連做一條起伏的線。
香肩瘦,玉頸細,白膚似流緞。
絨軟的長尾拂作一枝春柳,風情萬種地擺動,時而掃過床榻,時而繞在腿間,又似一條黑蛇盤繞在白沙之上,有多危險,就有多誘惑。
晏琛還是初次見到這般模樣的阿玄,一時只覺滿床繁花似錦、牡丹吐蕊,香艷不可方物,襯得他一隻木訥的小竹靈越發拿不出手了。
「竹子,過來坐。」
阿玄笑著拍了拍床沿。
晏琛便過去坐下,也不敢看阿玄,一心琢磨著該如何講述固靈之事,突然感到肩頭一涼,衣衫竟瞬間被扯落了大半,從胸口蔓延到肩膀的歡愛痕跡徹底暴露在了天光之下。
「阿玄,你……」
阿玄朝他眨了眨眼,滿臉壞笑,接著就高聲驚呼起來:「啊呀,這是咬的還是掐的呀?下手這麼重,多漂亮的身子,皮都給蹭破了……你屁股上有沒有?給我瞧一瞧!哎喲,真是要了命了,弄得渾身都是,也不知道輕一點兒,到底會不會疼人啊?」
屋外一剎死寂,鴉雀無聲。
晏琛臉色漲得通紅,牢牢攥著衣襟,小聲道:「阿玄,你別嚷啊……」
「讓他壞我好事,訓我男人,我偏要拂他的面子。」
阿玄白眼狂翻,響亮地冷哼了一聲:「白日宣淫算個什麼事,他無非是看不慣桓康寵我罷了。要是換成了姑娘家,能生能養的,他哪兒會跑來多管閒事?狸妖怎麼了?你不也是妖麼?你挑個大正午太陽最烈的時候脫光了朝他發浪,我就不信他陸大當家憋得住,不把你一根竹子肏出花來,我算他正人君子!」
他越說越響,嚇得晏琛一把摀住了他的嘴。
阿玄錙銖必較,有仇必報,一串話罵完才算消去幾分怒意,主動朝晏琛靠近了些,下巴墊在他肩頭,纖指一寸寸撫過他胸口的皮膚,嬌嗔道:「竹子,我知道你生來心善,但你也別太慣他。我跟你說,咱們這樣居下的呢,要懂得自己疼自己。你總是縱容他,他就不懂得該怎麼疼人了,以後次次下手不知輕重,把你弄得又青又腫,脫了衣裳全是傷,多難受啊。不妨這樣,我教你幾個馴夫的靈驗法子,你學了去,保管他對你服服帖帖,好不好?」
晏琛低頭捏著衣角,連脖子都紅了。
他是竹子出身的小妖精,從未和狐蛇之類的媚妖混跡過,一點兒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阿玄這般直白的言辭。從前夜深帳暖,他在陸桓城一個人面前寬衣解帶尚且覺得羞恥,又哪裡好意思把房事拿到檯面上與外人講?
於是結結巴巴地,努力想要岔開話題:「阿玄,馴夫的法子以後再學,今天我來,其實是……是有別的要問。」
他正襟危坐,把今早發覺靈氣穩固的事情仔仔細細講了一遍。
阿玄漫不經心地聽著,手指一直在晏琛的耳根與頸子徘徊撫弄,隨口問道:「你們不會昨晚才第一次同房吧?」
晏琛有些詫異,卻依然誠實點頭:「是。」
阿玄動作猛地一僵,飛快翻身坐起,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四個月!你回來四個月他都沒碰你?他了斷紅塵出家了?」
「不是的。」晏琛急忙解釋,「是我靈息難固,身子總也恢復不好,桓城他心疼我,才不捨得碰我。」
阿玄這下連白眼也翻不出來了,轟然倒回床上,了無生趣地盯著床帳發呆:「那昨晚怎麼突然就捨得了,還啃得你一身青紫?」
晏琛囁喏道:「昨晚……是我主動相求的。」
「簡直逼良為娼!」
阿玄指天怒罵。
晏琛糾正他:「逼良為娼不是這麼用的,而且……我也不娼啊。」
阿玄不管,對他的勾引過程起了莫大的興趣,又飛快翻身坐起,纏著他眉飛色舞問道:「好竹子,你快說說,昨晚你是怎麼勾的他?是不是勾得他獸性大發,餓虎撲食?他灌了多少精水給你?有沒有一肚子?」
晏琛捂著發燙的半邊臉,支支吾吾低下了頭:「阿玄,我們不說這個,說正事好不好?」
他越害羞,阿玄越覺得他嬌軟可愛,總想起以前山丘上追的兔子來。那兔子生個鼠膽,被狸貓咬住了耳朵便瑟瑟發抖不敢動,淚眼汪汪的,一鬆口就麵團似的癱到地上,惹人憐愛得緊。
阿玄使了個壞心眼,故意道:「竹子,那咱們就說正事。你還記不記得,如今你這靈體中有我的七條命?」
「記得呀。」晏琛點頭,眼神溫柔似水,「你救過我的命,我不會忘的。」
阿玄愉快地瞇了瞇瞳仁,繼續慢悠悠說道:「像我們狸子這類山野走獸呢,天生根骨淫邪,修的乃是狐媚妖道。所謂妖道,便是要靠不斷吸食男子精氣才能鞏固修為。倘若精氣有缺,輕則沉血淤滯,氣行不暢,重則傷及心脈,腐毀肌髓。不知這一點……你從前聽說過多少?」
晏琛看向阿玄,眼底閃過了一絲茫然:「可我是竹子啊,妖道的事……和我也有關係麼?竹子清氣鼎盛,應該是不修妖道的……」
話說一半,他突然驚恐地站了起來,目光死死盯在阿玄臉上,面色慘白如雪:「你,你是說,我現在融了你的魂魄,就變成了……變成了你們狸妖那樣,也要不斷吸食男子精氣才能鞏固靈氣?」
阿玄佯作惋惜之貌,長歎道:「只怕是這樣了。」
晏琛聞言,就像被無情地判下了一個斬立決,猛地摀住嘴巴,眼中頃刻浮上一層盈盈水色。
阿玄摟住他顫抖不歇的身子,手指順著瘦肩一寸寸撫過脖頸,又撫過下頜,動作柔緩,親暱得如同調情:「乖竹子,俊竹子,你莫怕呀,這樣有什麼不好?雲雨歡愛,原本就是一樁人間極樂,多少人求之不得呢。你將我的魂魄融了去,往後媚骨天成,一顰一笑皆撩人,與陸桓城享盡魚水之歡,多好的事,怎麼就難過得哭了?」
晏琛拚命搖頭,卻說不出到底哪裡不好,突然狠狠地往阿玄肩頭一撲,委屈抽噎起來。
阿玄聽他哭得淒慘,感覺自己捅了一個大簍子,也有點慌了:「竹子,竹子,你別哭啊!人之大欲,食色性也。你看你的身體渴了,想被精水灌溉,就像人渴了要喝水一樣,不是最尋常的事情麼?快收住,別哭了。」
再哭下去,給外頭的陸桓城聽見,府裡就要殺貓了!
晏琛被他這麼一勸,反倒哭得更急。
吞精與喝水,這真是一個精彩絕倫的比喻——晏琛邊哭邊算,自己一天要喝七八回水,豈不是意味著從今往後,每天都要被陸桓城壓在床上肏夠七八個回合?
這怎麼活啊!
還有那些市井流傳的誨淫話本裡,不總是提到吸食精血的妖孽麼?狐媚妖物,人人唾棄嫌惡,不肯與之同流,哪怕使出奸計與幻象魅惑了書生,也總是不得長久。一旦被人識破了,便落得一個挫骨揚灰、魂飛魄散的下場。
他歷經苦難才得以重活一次,為什麼連好好的竹子也做不成了?
晏琛萬念俱灰,淚灑衣襟,一把推開阿玄就想奪門而逃。阿玄一看兔子要跑,趕忙捉了他的手腕牢牢攥住:「好了好了,都是騙你的!」
晏琛扭頭,怒目而視:「你騙我?!」
「你們梅蘭竹菊這些雅物,能入畫,能入詩,冰清玉潔,生來就是要修仙道的,哪兒能那麼容易就拐進妖道去?」
竹子空心,全無城府,逗一逗就老實巴交地信了。
阿玄實在沒忍住,對著晏琛的淚眼嘻嘻哈哈笑了半天,直到晏琛作勢要打他,才勉強撿回了幾分正色:「若要認真說一個緣由,你的靈體是新聚的,清氣澄澈,與世間濁氣難以相容,所以才時常感到難受。」
晏琛秀眉輕蹙:「那怎麼辦?」
「想辦法弄髒一些。」
晏琛一愣。
阿玄道:「這世上有一樣人息薈萃的濁物,能染髒你的清氣,使你與塵世相容,長留竹外。」
「你是說……」
「便是陸桓城昨晚洩在你腹中的東西。」
這理由匪夷所思,晏琛滿面狐疑,戒備地盯著阿玄。
阿玄哭笑不得:「這回是真的,沒騙你。你今後要是靈息潰散,神識倦乏,向陸桓城多討一點陽精就行了。」
「胡說八道!」晏琛擰著眉頭,狠狠瞪他,「我第一次化出人身的時候,分明什麼都好端端的,從來沒有靈息潰散過,怎麼這回就……」
他突然怔住,神色微變。
不是沒有。
是來不及有。
十三年前出竹的第一夜,第一個時辰,他還來不及出現一丁點靈息潰散的症狀,就被陸桓城壓在了身下,腹內灌飽了精水。
所以他們才一直不知道,陽精竟是可以用來固靈的。
阿玄狡黠地看著他,嘴角噙笑,早已看穿了他記憶中那一抹瑰麗的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