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小程老師的記憶一下蹦回到以前的一堂課上，老師要求小朋友們介紹一個自己的家人。

　　季雯雯雙手規規矩矩地背在身後， 開口清脆：「我要介紹的是我的叔叔， 他叫揚揚。」

　　「是和我們班陽陽一樣的陽嗎？」

　　「不是的，叔叔說是手手旁的揚。」季雯雯仰著小臉， 一本正經地糾正道。

　　她還記得陽光從窗戶裡斜照進來，照在季雯雯肉乎乎小臉上的可愛。

　　小程老師看看季揚又看看秦路易， 作為Louie的迷妹之一，手機屏保都換成了Louie的臉， 當然是能夠一眼認出面前人是誰的。

　　即便在活動直播上看見過Louie， 也知道網絡上描述的身高長相之類的，可真人站在自己面前帶來的衝擊根本不能想像。

　　她首先發覺Louie一點兒都不上鏡， 真人站著完全就是網絡上的照片再美顏一遍的樣子。其次，Louie牽著個小孩兒的樣子也自然居家到讓人刺激。

　　總的來說，現在小程老師的心情就像是樓上突然掉下來一塊大石頭落在她腳邊一般驚險刺激。

　　既夢幻又社會。

　　地上蹲著的小男孩一看見季雯雯，立刻屁顛屁顛的站起來，跟蜜蜂見到花似的，捧起手上的陀螺就往上遞：「雯雯，這個給你玩好嗎？」

　　季雯雯鼓著臉，對小男同學的慇勤置之不理， 冷酷道：「你先等一下。」

　　季揚和秦路易到這裡哪兒能看不出來季雯雯這趟行程安排的很是別有用心，怪不得走到小喘氣還不肯回家， 就帶著他們小區裡頭兜圈呢，原來是要找人。

　　「小程老師，」季雯雯鬆開兩人的手， 上前一步給小程老師介紹起人來：「這個是我叔叔。」

　　她肉嘟嘟的手指了指季揚。

　　「這個是我嬸嬸。」將這種稱呼放到秦路易身上，小傢伙也完全不帶笑場，介紹起來有板有眼。

　　反倒是季揚忍不住先笑了：「什麼嬸嬸，胡說八道。」

　　無論小程老師現在的驚訝多外露，季揚也不好讓人干晾著，於是主動打招呼打破尷尬：「小程老師你好，我是雯雯叔叔，我叫季揚。」

　　「我們幼兒園都教過的，」聽了季揚的反駁，季雯雯渾身奶娃的倔強都跟著冒出來了，「叔叔的老婆就叫嬸嬸。」

　　她那雙神似季揚的眼睛說著立刻看到秦路易身上，乾乾脆脆地向他求證：「路易叔叔你不是我叔叔的老婆嗎？」

　　秦路易一手插在褲兜裡，一手自然拉過季揚空著的手，絲毫沒有季揚原以為的在意，順口就回答了季雯雯的問題：「我是。」

　　季揚樂了：「哈哈哈。」

　　老攻忽然開口自稱是我老婆怎麼辦哈哈哈。

　　要不是小程老師在場，他一定要當場叫秦路易一聲老婆，再親他一口。

　　原本就磕磕巴巴因為實在的驚訝說不出話的小程老師這會兒子就更是整個人都不好了。

　　男，男神當面說自己是別人老婆！

　　雖然已經接受秦路易是別人男朋友這個事實，也衷心祝福他們。可小程老師遠遠想不到Louie竟然離自己的生活這麼近，她終於相信朋友的朋友可能是個大人物這個說法，她更加想不到的是，男神竟然還是個受。

　　她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多看季揚兩眼，還是想像不出男神被人壓的場景。

　　對於秦路易來說，老婆這個稱呼也算不了什麼，更代表不了攻受問題。雖然說同性婚姻已經合法很長時間，可是國內對於兩夫夫的稱呼還沒有一個專門的，大家叫起來總會先代入男女的人稱代詞。像是季雯雯這種年紀學的也都是一些傳統稱呼，沒有半點兒跟上時代潮流。

　　在這種語境裡，老婆指代的是季揚的另一半，秦路易不覺得這種稱呼接受起來有什麼問題。

　　小程老師終於清了清嗓子，盡量開口用正常的語氣，只是明顯還是控制不住有點飄：「你，你們好啊，那個，你是Louie啊……」

　　秦路易看向她。

　　雖然他的目光很平淡，中間只帶了些許疑惑的打量，但是小程老師還是覺得自己的腳軟綿綿，就跟不是自己的了一樣。

　　「我是。」原以為對方會搪塞或者不承認，但小程老師沒有想到秦路易只是點了點頭，完全沒當回事的認了。

　　她的侄子壯壯又拉著季雯雯向她提議：「雯雯，咱們一塊兒玩呀？」

　　季雯雯越過壯壯向小程老師開口：「老師，我是不是沒有騙你呀？路易叔叔就是我嬸嬸，你前面不相信我，覺得我說謊，讓我特別傷心。」

　　再次被忽略，壯壯手捧陀螺，幼齒心碎了一地。

　　而秦路易和季揚的目光都順著季雯雯的話移到了小程老師的臉上，她的笑容差點兒掛不住。

　　小祖宗，我錯了行不。她恨不得抱起季雯雯就摀住她的嘴巴，大佬求放過，能不能在男神面前給我挽回一點顏面。

　　季揚看出小程老師的窘迫，上前將季雯雯拉回來，有些歉然的笑了笑：「小程老師別在意，雯雯就是脾氣比較強。」

　　雖然季雯雯小心思這麼多讓季揚想打她屁股，但是證明自己沒有說謊這種行為，卻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怪她。

　　「雯雯叔叔，可以讓雯雯和我一起玩嗎？」壯壯鼓起勇氣再次出擊，這回找對了人。

　　季揚低頭看他一眼，小男孩也是胖乎乎的可愛樣子：「雯雯要去嗎？」他問。

　　季雯雯便十分矜持又不是禮貌的點點頭：「好的。」

　　說完和壯壯一起跑去邊上笨手笨腳學抽陀螺了。

　　季揚和秦路易一起坐到了前面小程老師坐著的長椅上，特意給她留了個大空當：「小程老師你坐。」

　　於是長椅上就成了個季揚坐中間，小程老師與秦路易坐在兩邊的場景。

　　小程老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措辭：「前面雯雯和我說起來的時候，我還真的以為她是隨口說的，因為有些小孩可能會在看了電視看了書以後想像一些東西，沒想到是我冤枉她了，實在很不好意思。」

　　「這個有什麼，」季揚笑了，「要是換成我也不信啊，也不是說其他的，就是你要說一個在網上聽過的人忽然出現在現實生活裡，都是有一陣子會覺得不像真的，我也有過這種時候。」

　　比如說一開始知道秦路易身份的時候，季揚想到就跟做夢似的。

　　季揚就是那種如果有心和人說話，就會渾身冒著讓對方覺得很舒服的泡泡的人，一言一行都貼心的不得了，能將氣氛調和的很好。

　　這一點秦路易早就看出來了，無論是在學校裡，還是之前去見他的朋友和爺爺奶奶，甚至陳蘊那邊一個比較尷尬的身份，季揚都能舒舒服服處理完。現在家裡那邊的長輩們，除了秦禮，說起季揚還是很喜歡的。

　　小程老師果然放鬆了很多，和季揚聊起閒天來：「那個，雯雯叔叔，你和Louie真的是那一場遊戲認識的啊？」

　　因為網絡上有一股風聲，現在基調是那場Louie網絡很差的遊戲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就是一場炒作，揚揚和Louie很有可能早就在一起了。

　　季揚回道：「是真的啊，而且要不是剛好我們是一個學校，就算那場遊戲我們認識了，也不可能在一起吧。」

　　「這怎麼說得準，說不定順著網線我把你就揪出來了。」秦路易笑道，雖然是三人對話，但目光大部分都落在季揚身上。

　　季揚沒說話，但臉上對秦路易顯然是帶著笑意的。

　　小程老師坐在邊上覺得自己渾身要冒出電燈一樣的光了。

　　後面的大部分時間，小程老師都是和季揚說話，秦路易在旁邊並不多說，偶然插一兩句，必定都是和季揚有關係的一些對話。

　　恨不得就在臉上寫著「真的非常喜歡季揚」這幾個大字。

　　不過季揚的性格也出乎小程老師意料，兩人不過說了一會兒話，就讓她從前那些猜測和揣摩全都消失不見，覺得Louie喜歡他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小程老師暗暗想，自己這個畢業好幾年還單身著的人，竟然比不過兩個十九二十的小孩兒了。

　　季揚二十活得像十八，可秦路易的十九活得就跟二十九似的，不僅是小程老師覺得他穩重，晚上和季揚家人一起吃飯時，唯一沒和秦路易好好說過話的張琳也從一頓飯中立刻覺得秦路易挺好。

　　和自家婆婆說起來的時候都是誇。

　　「真的不錯，這個年紀比揚揚耐得住性子多了，禮貌也好。」

　　「對吧？」季揚媽媽說，「要不是現在兩個孩子年紀還小，我覺得真是結婚都差不多的。」

　　「這個說早了，」張琳不以為然，「現在到底還小，性子雖然沉穩，但是總歸還是沒有定下來的，雖說這種話說了不好，可小孩子談戀愛變數總歸大，咱們還是要看以後。」

　　「這也是。」季揚媽媽心裡覺得可惜，不過這一會兒不得不認張琳說的道理。

　　總歸說起來，現在兩個孩子談戀愛，家長們不愛摻和什麼。

　　秦路易的到來讓季揚的懶勁兒散了點，後面兩天兩人都是早上出門晚上回家，季揚帶著秦路易轉了好幾個J市的冷門景點玩。

　　鑒於有被小程老師認出來的經歷，季揚乾脆買了兩隻針織帽，再各自圍上圍巾，當然重點是秦路易圍上圍巾，季揚純粹是自己怕冷，這樣遮蓋的也自然。加之季揚帶秦路易去的地方十分的養老休閒，碰不上什麼年輕人，因此兩天下來也玩得暢快自由。

　　過了正月初六，全國各地都陸陸續續開始投入了正常的上班工作狀態，秦路易也提出要走了。

　　沒有對比沒有傷害。

　　在家過了一個假期，家人處處嫌的季揚只有在秦路易這兒還能過得像個沒手沒腳的懶蛋，現在秦路易一說要走，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季揚。

　　「你可以和我一起住到，嗯，」季揚原本想說正月十五以後，但話還沒說出口自己也覺得自己臉皮挺厚，秦路易怎麼說都家在A市呢，這整個年有大半個在這兒過那也太說不過去了，於是話說到一半自己硬生生改了半句，「和我一起再住幾天，然後回A市啊，你機票買好了？」

　　「我沒打算回A市，」秦路易道，「我準備直接回S市。」

　　季揚渾然不知秦路易為什麼想走：「那你就可以和我一起住到開學啊，然後我們一起回去。」

　　秦路易放下正在收拾的行李，將季揚一把抱到自己腿上，在人臉上親完以後後無奈道：「那你是想憋死我。」

　　季揚一下就明白秦路易說的是什麼了。

　　住在這裡其他地方的確都很好，但是圈叉這一點真的很難協調。首先晚上溜到季揚房裡就是一重被發現的風險，加之又怕把床單被褥弄出痕跡來，這麼些天兩人除了偷出點時間過過手癮，最近一次就是情人節在賓館那一次了。

　　現在秦路易想想，那個時候只做了一次真的是太虧了。

　　這個理由完全無法反駁，季揚往後仰倒在床上，心裡有點累，其實他也想啊。

　　秦路易第二天和長輩們告別，自己去高鐵站坐車。

　　季揚媽媽一邊收拾屋子一邊嘮叨賴床起來的季揚：「懶成個什麼樣了，男朋友一早走都起不來去送送。」

　　季揚端著碗吃麵條，聽見這話停下來說：「你現在都把他當你親兒子了，我是撿來的，從前我在家裡你都慣著我來著，再說了我哥不是送他去了嗎，他們現在哥倆好著呢。」

　　這也是，季揚和季浩除了拌嘴真沒什麼特別能說的話題，秦路易和季浩則不然，兩人坐著能說半天不重樣季揚不太耐煩聽的東西。就這麼幾天，投機到和親兄弟一樣。

　　加之季揚不想經歷高鐵站告別之類的場面，於是乾脆就沒去，而且他也打算沒兩天就直接跟著提早去S市的。

　　季揚媽媽哎了一聲：「你還真別說，路易要能當我兒子，我鐵定就把你換了，再說過了一年又長大一歲了，還都能當去年那樣的過啊？你就別想了，以後我得一年比一年對你嚴格要求，從前給你養歪了，以後給你掰回來。」

　　這話聽著夠嚇人，季揚覺得嘴裡的麵條都沒味兒了。

　　季揚爸在一邊沙發上聽了嗤嗤直笑。

　　季揚和他媽鬥嘴說：「我已經成型了，掰回來不掰回來的事兒你就別想了，就算路易真是你親兒子，你也還得受著我，我就是你兒媳婦兒！」

　　季揚媽媽放下吸塵器作勢要擰季揚耳朵，為秦路易恨鐵不成鋼，「人怎麼就找了你這麼個懶蛋！」

　　季揚往旁邊一躲，放下碗筷一溜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