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割肉剔骨的痛苦
封北闔了闔眼,下一刻就將青年推開,他起身,一言不發的離開辦公室。
高燃的胸口大幅度起伏,他一腳踢在辦公桌腳上面,喘著氣用手蓋住眼睛,半天都沒再動一下。
封北回了住處。
兩室的房子,裝修簡單不花銷,傢俱擺設跟生活用品的放置都很隨意自在,符合他的性子。
封北進了書房,他打開最底下的那層抽屜,頓了頓才把手伸進去,拿出一張草稿紙,攤開是幾道算術題,字跡很潦草。
算術題周圍寫了很多個名字,封北數過,也記得很清楚,一共有一百一十九個,全是“小北哥”,在那些名字裏面還有幾個字——我喜歡你,我很想你。
四年前的六月,高燃高考,封北實在是忍不住了,就想偷偷回去看他,遠遠的偷偷看兩眼就行,不讓他發現,沒想到會在動身前一天見到他的父親高建軍。
高建軍親自找上門,當時什麼都沒說,只是將這張草稿紙交給封北,在他面前深深的彎下腰背,無聲的請求,請他放過自己的兒子,樣子蒼老了十幾歲。
從那以後,封北就再也沒回去過,他只是將皺巴巴的草稿紙撫平了收起來,偶爾拿出來看看,一坐就是一晚。
痛而不舍,忘卻不掉,人看著還是個人,早就千瘡百孔。
現實不是電影小說,世上沒有忘情水,也沒有失憶的藥,想記住的不想記住的都記在腦子裏。
人不可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心。
最初封北真的只當高燃是個小朋友,所以才會任由他胡來,發現他過於依賴自己時,也只是覺得有個那樣的弟弟挺好的,就在生活上給予了關心,照顧,察覺他對刑偵有興趣,便帶他去接觸,去瞭解,一次次引導。
封北的性取向沒有問題,他只是不想談情說愛,沒時間去經營一段感情,而不是天生就對同性有興趣,想都沒想過,簡直是天方夜譚,哪曉得就撞上了,現在也就只對一個人有想法,有欲望。
這幾年封北無數次的回想,他還是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對高燃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封北數不清到底有多少個第一次跟高燃有關,那是一個可怕的數字,一旦出現一次破例,後面就會跟著無數個,久而久之,原則沒了,只剩下習慣跟本能。
那年夏天的夜晚,月亮底下的小院裏,封北點根煙抽,還是少年的高燃夾走他嘴邊的煙,直接塞到自己嘴裏抽一口,嗆得飆出眼淚的時候,只覺得他有點兒特別,好玩。
高燃抱著他睡覺,嘴巴微張,口水留到他胳膊上,他把人撥到一邊,在對方又一次湊上來時沒有撥開,只是因為掃過脖子的發絲很柔軟。
封北聽高燃說他被曹世原摸了腰,當晚就把曹世原叫了出來。
也是在那次,封北二十多年的認知裏才突然多了一樣東西,那東西叫同性戀,他沒有歧視,也沒有鄙夷,除了事不關己,還怕曹世原把高燃帶壞,怕的要死。
後來呢,後來高燃再往封北懷裏湊,某些細微的情緒逐漸擴大,他的心裏就多了個小種子,人生的路出現分叉,他開始走向另一條路,越走越遠,越走越遠,形單影隻。
一個人走太孤單了,隱忍的痛苦很折磨人,封北不止一次的試探過高燃,他都是一樣的反應,對同性戀很排斥,幾乎是到了反感的程度。
有一次封北在小攤子上跟幾個小年輕打了一架,他回去告訴高燃,說他喜歡上了一個人,跟自己一樣。
當時高燃傻了,封北摸他的頭髮,卻被他躲開了,直到封北說是開玩笑的,僵硬的氛圍才消除。
面對鄭佳惠的問題,封北很有自信的說他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只是沒有意識到,是的,沒有意識到,長大了就會懂,他那麼自我安慰。
人總是要長大的,封北想,等他長大了,意識到了就好,無論等幾年,只要他能意識到。
再後來就是花蓮社區的案子。
封北說出朱同的事,高燃的態度和他嘴裏說的那番話像極了朱同的父親,同性戀天地不容。
那時候高燃昏迷了一天一夜,封北在醫院外面的路邊坐著抽煙,聽石橋說兩起兇殺案的案情,看朱同寫給常意的信。
石橋說,你沒有家人,高燃有。
那時候封北沒想過未來沒有高燃是什麼樣子,他想像不出來,真的想像不出來,這五年裏卻一天比一天清楚。
從哪一步開始走錯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什麼時候能停下來,是不是真的到死才行。
封北把草稿紙疊好放進抽屜裏,他拿出空藥瓶摩挲了幾下,也放進去,在那之後他點燃一根煙,深坐在椅子裏抽了起來。
一根煙抽完,封北抿抿薄唇,想著什麼,眉頭緊鎖,他又點根煙抽。
我陪你成長等你看到我,你選擇看不見,我退到角落裏做個孤寡老人,你卻飛奔過來,告訴我你已長大,也已懂了什麼是愛,可以陪我風雨同路。
一切都脫離軌跡,正在往死路上走,封北以為高燃不會有意識到的那一天,但他偏偏意識到了,還不再逃避,而是勇敢的面對,一直堅持走到自己面前。
五年了。
高燃的五年拼死奮鬥,狠心燃燒自己,封北的五年在承受著割肉剔骨般的痛苦。
其實就是喜歡上了一個人,想跟那個人在一起,怎麼就這麼難?
封北低聲歎息,眼角猩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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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燃頂著黑眼圈去局裏,昨晚他摸著高達,想起來幾年前的一個事。
高考前兩天,高燃沒做題,也沒看書,就在房裏整理高中三年的課本,打算將一部分打包了等收破爛的來賣掉,他爸突然沖進來,先是一言不發的瞪著他,然後就拿起床頭櫃上的一個高達用力砸到地上。
高燃整個人都是懵的,當時他有種錯覺,他爸是想把高達往他身上砸。
高達裂了很多地方,高燃粘了很久才粘好。
事後高燃問他爸是怎麼了,幹嘛砸他的東西,他爸看著他,想說什麼又沒說,欲言又止,最後只讓他安心高考,不要玩物喪志。
高考結束,高燃忙著訓練,迎接四年的大學生活,沒有再去思慮他爸的反常,昨晚冷不丁想起來,他隱約覺得這裏頭有問題。
高燃給同事倒茶遞水,兩條腿四處晃動,不時伸脖子看看,一看到熟悉的身影就快步過去,“我爸有沒有找過你?”
封北置若罔聞,他叫手底下人十分鐘後去會議室開通報會。
“是,你比我年長,承受的比我多,思考的比我多,但是你不能替我做決定。”
高燃跟著男人,聲音壓的極低,知道他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自己怎麼樣,“我會跟我爸媽說,我會說的,你要給我時間,他們可能暫時接受不了,總會有辦法的,我不會像朱同那樣跟他們決裂,把事情弄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我……”
封北走進辦公室,“適可而止,高燃!”
高燃繞到前面直視著男人的眼睛,紅血絲挺多的,估計也是一夜沒睡,下巴上還有個新添的小口子,刮鬍子的時候走神了,褲子沒換就算了,褂子也沒換,身上的煙味很重,鬢角的白頭發好像又多了幾根。
他歎一口氣,“開完了會,我去A大那邊問問門衛,看能不能有收穫。”
封北皺眉看著青年,不語,似乎是對他的轉變感到詫異。
高燃笑嘻嘻的問,“封隊,還有事?”
封北的太陽穴一跳。
高燃趁男人不備,迅速在他唇角親一下,狠狠咬出一個血印子才走。
趙四海敲門進來,“封隊,你嘴巴怎麼弄的?”
封北的舌頭掃過,掠掉唇角不斷滲出的血絲,“小趙,你來的正好,上午跟我去一趟靖西路。”
“那帶上小高吧。”趙四海納悶,“對了小高跟你打報告了?剛才我叫他,他都沒回頭。”
封北嘴裏全是腥甜的味道,他端起杯子喝了幾大口涼水,“那小子不適合在一線,把他調到二線去,讓他整理文檔。”
“太大材小用了吧?”趙四海說,“是不是小高自作主張了?剛畢業的大學生,又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年輕氣盛,浮躁了些都是正常的,多磨練磨練就能……”
封北打斷他,“別說這些沒用的。”
趙四海找到高燃,把封隊的決定說了,“你也別灰心,小情緒更不能有,先在二線待一段時間,認真做好分內的工作,有機會我就跟封隊提,沒准他會把你再調回來。”
高燃把一次性杯子捏變形,他陰沉沉的去找男人,很平靜的說,“我不去二線。”
封北在翻方豔那個案子的屍檢報告,“作為下級,要做的就是服從。”
高燃盯著男人唇角的傷口,“我不去。”
封北把報告合上,起身往門口走,“去不去由不得你。”
高燃攔住他的去路,“昨天我說的是假話,我不會跟你劃清界限的,想都別想。”
封北突兀的問,“你瞞著你爸來的這裏?”
高燃的眼皮跳了跳,的確有隱瞞,他爸讓他參加市局的招考,可以住在家裏,比較方便,叫他不要去別的城市,他卻偷偷參加了A市的招考,還拉他媽一塊兒瞞著。
這會兒他爸人在外地出差,下個月底就要回來了。
“我爸那邊我會跟他解釋。”高燃正色道,“我來這裏不全是因為你,你不要有負擔,也不要認為我是衝動之下做的決定,更不是三分鐘熱度,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封北沉聲說,“讓開。”
高燃無動於衷,身體還擋在門上,“我不去二線。”
封北呵斥,“這是命令。”
高燃跟他僵持。
封北的言語帶刺,“連基本的服從都做不到,這就是所謂的高材生?”
“別跟我來這一招,沒用。”高燃笑著說,“你要是把我調去二線,我今天晚上就去酒吧找個人過夜。”
封北面不改色,“我只是你的上級,不是你的父母,私事我不過問,不需要跟我報備。”
“男的。”高燃看著男人,嘴邊的弧度加深,“我找男的,找年紀比我大的,我上他,或者給他上,怎麼舒服怎麼來。”
封北面部的肌肉猝然繃緊,眼睛瞪著,看起來很恐怖。
高燃得逞了,心裏卻堵得慌,“我知道市里有那種酒吧,裏面有很多同性戀,進去怎麼玩都可以。”
“逛酒吧可以,別穿這身警服,否則你只能自求多福,另外,”封北低頭點煙,“那種酒吧每週都會被查一次,如果你被抓了,別說是市局的。”
高燃垂下眼皮,自嘲的扯動嘴角,“你算准了我不會那麼做。”
“學校裏一大群男生,誰碰我,我都不會有什麼異樣,甚至覺得他們身上的汗味煙味有些噁心,我只對你不同,你也是吧,小北哥,我們不是同性戀,我查過很多資料,我們真的不是。”
封北將青年拉開,頭也不回的出去。
高燃靠著牆壁撥號碼,“喂,狐狸,問你個事,五年前花蓮社區的案宗你有留意過嗎?”
曹世原說,“有。”
高燃問道,“朱同的媽媽後來怎麼樣了?”
“跳樓了。”曹世原說,“回家的當天晚上就從陽臺上跳了下去。”
高燃拿煙盒的動作猛地停住。
“需要我給你理清整個案宗?朱同被常意掐死,常意殘殺小蔓後自殺,朱同的父親被氣死,母親自殺,一場禁忌的愛情毀了三個家庭。”曹世原輕描淡寫,“五條人命。”
高燃啞聲說,“掛了。”
不多時高燃又打給曹世原,他站在警局門口的臺階上,腳邊是個半大不小的紙箱子,“你給我寄的什麼東西?”
曹世原輕笑,“糖果,兩種口味,一種是檸檬的,一種是夾心的,換著吃。”
高燃直接掛斷。
“你是高燃?”
高燃聽到聲音抬頭,見著聲音的主人,他的雙眼微睜,危機感瞬間沖上頭頂,這個女人怎麼會在市局?
鄭佳惠一層層上臺階,滿臉驚訝的笑意,“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為認錯了,今年的畢業生嗎?來這裏實習?”
高燃沒回答,他看一眼女人胸前的工作牌,當上記者了,從前高雅聖潔,現在變得幹練睿智,呈現出的是另一種美。
鄭佳惠把一縷碎發別到耳後,“幾年不見,你的變化很大,剛才我一下子都沒認出來。”
以前的少年長的纖細白淨,陽光燦爛,現在高大英俊,看起來成熟了很多,找不到一絲稚氣。
高燃抱起紙箱子,“你也是。”
鄭佳惠好奇的詢問,“你在哪個部門?”
她的手機響了,邊往裏走邊接,“我到了,封隊,我看見你鄰居家的小孩了,他模樣變了很多……”
高燃皺了皺眉。
辦公室裏,鄭佳惠迎接著封北劈頭蓋臉的質問,報紙都快揮到她的臉了。
封北心裏頭有火沒處撒,早報來的正是時候,“這上面寫的什麼鬼東西?名校學姐錯愛學弟?取的標題一股子言情味,你怎麼不乾脆去寫小說?”
鄭佳惠沒了以前的矜持羞澀,現在臉皮厚了,淡定得很,“我還真有考慮過,有空可以動筆寫一點,說不定能出暢銷書。”
“……”封北把報紙大力往桌上一甩,“我昨天下午給你打了電話,叫你改稿子,你還發?”
鄭佳惠給他遞水,“稿子已經交上去了,我跟主編說了這個事,他也答應撤下來,哪知道今早還是登了,一字沒改。”
“你們報社為了噱頭,無所不用其極。”封北接過水杯放回桌上,“今天就給我寫一篇稿子澄清。”
鄭佳惠問,“怎麼寫?”
“照實寫。”封北說,“那孩子的心理素質不行,如果他因為這篇報導出了什麼事,你們報社脫不了干係。”
“又沒寫什麼實質性的內容。”鄭佳惠不以為意,她拉開椅子坐下來,“嫌疑人沒抓到,案子沒破,怎麼寫都會被人拿來做文章。”
封北說,“那也比胡亂編造來的好。”
“你嘴巴怎麼破了?”鄭佳惠看他點煙,又問,“你不是戒煙了嗎?”
封北哪個都沒回答。
鄭佳惠說,“十起案子有八起都很難找證據,你的反常不是因為案子,是別的事。”
封北眯了眯眼睛,“鄭記者,去寫稿子吧,寫完了給小趙,讓他過目一下,不用到我這兒來,有什麼疑問,你直接找他就行。”
鄭佳惠剛來就被打發走,她習以為常,也沒露出絲毫失落,心境不一樣了,身份立場也有所不同,“這樣吧,我先寫個大綱給趙哥看,合適了再回去寫稿子。”
封北把人叫住,“你覺得我把兩邊的頭髮染黑了,會不會顯得年輕點?”
“你才三十出頭,身強體壯,皮相不老,老的是你的心。”鄭佳惠意有所指,“白頭發染了有什麼用,還是會長出來的,除非你放過自己,過的輕鬆開心一些。”
封北揮手讓她出去。
鄭佳惠說,“五年前你跟我說你有喜歡的人,這五年裏我沒見你身邊有哪個人,看你過的不好,只有一種可能,她並不是沒有意識到,是真的不喜歡你,既然不喜歡,你過的好不好,她也不在乎,不如對自己好點。”
封北不耐煩,“出去出去。”
鄭佳惠看了看男人,想說什麼,又沒說出口。
封北去會議室,在拐角被一隻手拽住。
高燃將男人禁錮在牆壁跟自己的胸膛中間,膝蓋抵進去,笑眯眯的說,“這幾年你們一直都有聯繫?”
這個姿勢讓封北倍感不適,他抬手按住青年的肩膀將人甩開。
高燃伸手去抓,封北抬臂擋開,倆人在拐角交手,只持續了不到兩分鐘。
封北將青年摁在牆上,手掌下的身體年輕堅韌,充滿了爆發力,已經不能小覷,剛才他本來只是隨便應付,後來動了真格才把人制住。
高燃的氣息輕喘,眼睛黑亮,“小北哥,下次我會贏你。”
封北撤回手,若無其事的離開。
高燃抹把臉,垂頭理了理微亂的警服,他還介意著鄭佳惠的出現,自己缺席了五年,對方一直都在,怎麼想都不舒服。
開會的時候,高燃也在,他坐在角落裏,手撐著下巴,明目張膽的看著男人。
封北全程視而不見。
大家都被分了任務,高燃除外,一個個都忙的要命,沒人管閒事。
趙四海要跟封北去靖西路,“小高,你在局裏待著,誰有個需求你就幫一下忙,我回來再帶你去張姐那邊。”
高燃刷手機,嘴上說好,余光往男人身上瞥,真要把他調去二線,那一天下來,見面的機會就少多了,他不去二線,不能去,怎麼都不能去。
車一開走,高燃也走了,他去了A大。
門衛那裏沒有收穫,高燃就在校園裏轉悠,土木男女比例嚴重過失調,模樣清純漂亮的美女等於是個香餑餑,多的是人惦記,方豔不但在系裏有名,學校裏也有名氣。
她出事,話題的熱度很大,校內上不斷有帖子出現,刪了又有,唏噓,感歎,惋惜,憤怒,同情,好奇,各有各的態度。
高燃坐在樹後面偷聽幾個女生說話,聽到了一些東西,譬如校外有人開車來接方豔,她是二奶。
真實度一時半會兒不能確定,高燃去了郝遠的宿舍,人正好在裏面。
高燃一來,宿舍另外倆人都拿異樣的目光看郝遠。
郝遠一臉難堪,“該說的我昨天都已經說了,還來幹什麼?”
高燃說,“出去聊。”
郝遠往前走,兩個男生都避開,他的臉漲紅,“操他媽的,你們躲什麼躲?不是我!”
高燃把煙掐滅,笑了下說,“嫌疑犯還在找,我來是想問郝同學一點事。”
兩個男生都鬆一口氣,打哈哈的說就知道不是。
郝遠譏笑。
高燃跟郝遠上了天臺,視野空曠,太陽火辣,熱氣混著灰塵往臉上撲。
“知道方豔跟你交往前是個什麼情況嗎?”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誰會揪著不放?談戀愛談的是當下。”郝遠踢著石頭子,頓了頓說,“她認識一個社會上的,名字我不清楚,只聽過她在接電話的時候喊那個人三哥,我不知道這個事對案子有沒有幫助。”
高燃記下三哥這個人,“你們平時不互看手機?”
“她的我不看,我的她想看就看。”郝遠悶悶的說,“我不是很在意這個。”
高燃提了早報的事。
郝遠是個明白人,也想得開,“兇手抓到,案子破了,那些人的嘴巴就能閉上,在那之前隨他們說去吧。”
他抓抓頭,把碎長的劉海吹上去,“我的校內短時間都不會再上了,裏頭沒法看。”
高燃說不看好,網路暴力很難壓制。
“昨天我見到你,覺得你眼熟,上課看到高興,才知道是怎麼回事。”郝遠看看青年的臉,“他有個哥,應該就是你吧。”
高燃說,“堂哥。”
郝遠詫異的睜大眼睛,“只是堂哥?我們都以為是親的。”
高燃眼神詢問。
“他女朋友,前女友看了他的手機,問哥哥是誰,他就跟人分手了。”郝遠說,“上課時候發生的事,鬧的動靜挺大,我們私下裏討論過,覺得他是不喜歡別人接觸自己的家人。”
“……”
高燃去了靖西路,他買一杯冰綠茶邊走邊喝,原本是想著看能不能碰到趙四海跟那個男人,碰巧逮著一正在作案的扒手。
那扒手是個帥哥,明明可以靠臉蛋吃飯,卻要搞技術活拼業務。
高燃聯繫了派出所,他跟著民警去了帥哥的老窩,發現幾十部手機擺在地上,其中有一部像是在哪兒見過,一翻昨天保存的照片才恍然大悟,就是方豔的手機。
左上角缺了兩個口,應該是摔的,底下蹭掉了一層漆,幾處的位置跟照片裏一模一樣。
高燃跟趙四海彙報情況,“趙哥,死者被害那晚有人在昌平路見過她。”
趙四海在那頭問,“你擅自行動?”
高燃撓撓額頭,他口述事情經過,“我在局裏呆著悶就出來逛街了,看到扒手偷人小姑娘包裏的手機……”
趙四海聽他說完,“寫份檢討給我。”
高燃說行,“封隊在你邊上嗎?”
趙四海說不在,“你把人帶回去,讓小王審。”
扒手的口供很快就拿到手。
據扒手交代,當晚他在昌平路碰到孤身行走的方豔,看她打了個電話把手機丟包裏,拉鏈沒拉上就順手偷走了手機。
扒手還沒走多遠,就見一輛黑色的轎車開過來,他往後看,發現方豔笑著上了那輛車,喊了聲“三哥”。
當時還沒到十一點。
警方開始一一排查昌平路上的所有監控,天黑前查出那輛車,根據車牌號找到車主,對方自稱車被盜了。
監控畫面很模糊,封北把畫面放到最大,只能辯出死者方豔在副駕駛座上,開車的是個男的,平頭,臉上戴著一副墨鏡,上半身是件深色圓領T恤。
後面的趙四海咦了聲,“封隊,嫌犯的T恤左邊領口下方有個標誌,是哪個牌子來著?國外的好像,查一查。”
高燃說,“那是仿的,真貨的標誌在右邊,金絲線繡的,要精緻很多。”
趙四海說笑,“小高連這塊都有接觸?”
高燃說,“我弟弟喜歡,我就跟著關注了一下。”
其實壓根就不需要去關注,高興一年四季,從頭到腳,從裏到外全是品牌,夏天他穿那個牌子的衣服最多,老在眼前晃,想不注意都難。
況且有一年暑假,高燃給高興洗了十天衣服,吃西瓜比賽輸了兩秒。
電腦前是怪異的安靜。
封北從煙盒裏甩出一根煙,“現在可以推測,嫌犯裝有錢人去接近方豔,早就認識了,一直有聯繫,當晚二人發生衝突,他將人殺害拋屍南門。”
“以死者的出色條件,她的身上有多處傷痕,卻沒有被性侵過的痕跡,嫌犯跟她多半是情人關係,肉體的吸引力不大,主要是洩憤,還有羞辱,因為屍體是光著丟到南門口的。”
趙四海心裏奇怪,封隊這幾年都在努力戒煙,但是昨天竟然抽了一天的煙,早上來局裏沒換衣服,身上煙味大,上午還一根接一根抽,怎麼了這是?家裏有事?
“封隊,吃過飯我帶人去調學校的監控,看能不能找出嫌犯。”
封北啪嗒按打火機,按幾下都沒出火,他把打火機丟桌上,“目前沒有別的線索,只能那麼幹了。”
趙四海應聲出去。
高燃沒走,他從褲兜裏拿出打火機,拇指摁出一簇火苗,彎腰給男人點煙。
封北把叼在嘴邊的煙拿了下來。
高燃看著火苗,“趙哥說你身體不好,戒煙戒酒了,為什麼又抽起來,還抽的這麼凶?是因為我來這裏讓你心煩,你不想見到我?”
封北起身。
高燃拉住男人的手,一下子攥緊,“小北哥,你到底想不想我?”我想你想的都快要瘋了,他說。
封北睨向只比自己矮半個頭的青年,“你從警校畢業,通過市局的招考,拿下唯一的實習名額進來,腦子裏就只有亂七八糟的東西?”
高燃的手沒鬆開,“你以前是我的偶像,我的理想,現在是我奮鬥的目標。我想像你一樣,做一名優秀員警。”
他湊在男人耳邊,“查案子的時候,我會全心投入,其他時候,我的腦子裏裝的不是亂七八糟的事,只有你,真的,全是你。”
封北的下顎線條緊繃,他立刻揮開青年的手離開,背影有幾分倉皇。
高燃將視線從男人發紅的耳朵上收回,他揚揚嘴角,無聲的笑了笑。
這次換他來守護,他要自私一回,壞人讓他來當就好了,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
晚上高燃沒有任務,他找個地兒喝酒,高興也在。
高燃給賈帥打電話,說他沒有肋骨掉落在外,“你找去吧,我不找了,我不找肋骨,我有。”
賈帥在圖書館,聲音很輕,“你跟誰在一起?”
高興湊過去,“我。”
賈帥說,“看好你哥,別讓他受傷。”
“他是我哥,用不著你管。”高興一扭頭,“你不會是想吐吧?”
高燃跑到路邊嘔吐。
高興站在很遠的位置,手捏住鼻子,“好了沒有?”
高燃吐的肝腸寸斷。
他吐完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媽的,我只是喝多了吐幾口,不是蹲大號,你跑那麼遠幹嘛?”
高興沒靠近,叫他起來,“回去啊,你坐那兒欣賞你的食物殘渣?”
高燃被他說的有些反胃。
高興舉起高燃的手機,“大媽的電話。”
高燃讓他接,自己這副德行還是別接了,不然一準嘮叨半天。
“喂,大媽,是我,吃過了,在外頭,正準備回去。”高興扯起慌來臉不紅心不跳,“他上廁所了,手機在我這裏,都好,沒什麼事。”
劉秀在那頭說了什麼,高興瞥一眼青年。
高燃從那一瞥裏嗅出了一絲幸災樂禍。
高興掛掉電話,“大媽叫我別只顧著自己談戀愛,也給你介紹一個。”
“大媽還說先成家後立業,結婚前還要談上幾年多接觸接觸,該談了。”
高燃胃裏翻滾,又想吐了,他沒走幾步就扶著樹吐了起來。
胃裏沒東西了,黃水吐完只能幹嘔,嗓子眼生疼。
高興走遠了又硬著頭皮回來,拍拍青年的後背,動作生疏,“吐死算了。”
高燃垂著頭往前走。
高興蹙蹙眉心,他跟在後面,若有所思。
高燃買瓶水漱漱口,他停在一個娃娃機前,“你那個小老虎很破了,扔了吧,我給你抓別的,抓十幾二十個回去。”
高興不屑,“我是懶的扔,這垃圾玩意兒沒人要。”
“沒人要?”高燃滿口酒氣,“誰給我一個硬幣,我給他抓個娃娃,先到先得,抓滿十個就停。”
他長的帥氣,個頭又高,再加上旁邊五官精緻的高興同學,路過的都會側目。
有個女孩子給高燃硬幣,高燃給她抓了只粉色小兔子。
女孩子帶頭,很快就圍過來一群人。
高興怕被人碰,他厭惡的遠離人群,覺得青年瘋了。
高燃說十個就十個,之後他怎麼都不會再抓。
高興看青年跟國家領導人似的揮揮手,眼角抽了抽。
高燃把手在高興肩頭,沒皮沒臉的笑,“知道你羡慕我有那一手,你拜我為師,我可以讓你做我的關門弟子,把一身絕學傳授給你。”
高興說,“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哎,口是心非的傢伙。”高燃將額發往後抓抓,“我要走走,你自己回去。”
高興看手機上的時間,快九點了,“十點不回來,我就把門反鎖。”
“……”
高燃打車去了酒吧,他眯著眼睛按號碼打電話,一個數位一個數位按,按完最後一個又刪掉,改為寫短信:我在3707alfa酒吧等你二十分鐘,你不來我就跟別人走,倒計時1200秒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