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趁著太陽還沒下山，白邇留在酒店，其他人出門閒逛去了。

　　他們越是躲著，越是會讓人以為他們害怕，大大方方地晃蕩一圈，既能漲幾分威風，也好滿足一下城內玩家們的好奇心。他們希望消息早點傳到尖峰和假面的耳朵裡，這樣那些虎視眈眈的人，也多少會有幾分忌憚。

　　井木犴是一個非常好的城市，又大、又繁華，大概是因為女性玩家居多，城內的基礎建設精緻而貼心，城市氛圍也有幾分休閒，就像一個熱鬧的海邊度假村。當然，這種氛圍僅限於城內，出了城，尤其是在怪點，依舊上演著各式各樣的血腥故事。

　　他們隨便逛了逛商鋪，這裡賣的東西多是周圍怪點掉落的物品和符石，真正好的是不可能放在這裡賣的，所以也不過是隨便看看。

　　四人逐漸分開行動。鄒一刀跑海邊看比基尼美女去了，舒艾驚奇地發現這裡居然還有賣玩家自己設計的衣服，耐不住天性，進了服裝店就不出來了。

　　喬驚霆和沈悟非四處閒逛，發現了一家熱鬧的酒館，酒館裡外都坐滿了人，一頂頂太陽傘都擺到了人行道上，遠處看去就像鋪了一地的蘑菇，可見生意多火爆。

　　倆人也走過去，挑了一張桌子坐下了，店外的招牌上寫著他們的酒和食物都是自製的，系統裡買不到。

　　他們的出現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紛紛朝他們投以窺視的目光，沈悟非有些坐立難安，喬驚霆輕聲道：“淡定點。”

　　這時，服務員舉著託盤過來了，從託盤上拿下兩大紮啤酒、一盤椒鹽薯條和一盤脆嫩焦黃的炸雞塊，那服務員是個年輕男人，斜了他們一眼後，說道：“這裡不點單，有什麼上什麼，20積分。”

　　喬驚霆付了20積分。

　　服務員頓了一下，彎下腰，小聲說：“你們真的打敗了‘魔術師’方遒嗎？”

　　喬驚霆咧嘴一笑：“你們聽說了什麼？”

　　服務員看了看四周，悄聲道：“就說方遒帶了尖峰十多個人去圍剿你們，結果失敗了，死了好多人。”

　　“啊，是啊。”

　　服務員看他們的眼神既驚訝又有些懷疑，同時夾雜著一絲崇拜，那表情頗有趣。

　　服務員走後，喬驚霆不解道：“方遒真的沒把那晚的事情說出來，是怕丟臉嗎？”

　　“可能吧，畢竟被一個9級的人逼退，對於列席者來說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沈悟非抓了抓腦袋，“但是，這樣我更害怕……”

　　“害怕什麼？”

　　沈悟非輕歎一聲，眼神變得有些茫然：“自己的身體，卻會被另外一個人隨便操控，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換做你，你不害怕嗎？”

　　喬驚霆想了想，如果自己有這樣特殊的人生，肯定也會提心吊膽，擔心再也找不回自己的意識，擔心自己的身體被拿去做自己不願意的事，擔心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消失在人世間。換做是誰，都會恐慌吧。他也不知道怎麼安慰沈悟非，只能說：“至少他救了我們一次。”

　　沈悟非苦笑道：“嗯，算是吧。”

　　喬驚霆嘗了一口啤酒，味道確實很好，有一種甘醇的雙感，他道：“這裡跟其他城市很不一樣。”他一時又說不上來究竟哪裡不一樣，當然不是女人比較多、城市比較漂亮這麼簡單。

　　“這裡有生活氣息。”

　　喬驚霆一擊掌：“沒錯，就是生活氣息。”其他城市都有抹不去的遊戲痕跡，唯獨這裡，讓人能暫時忘了他們身在遊戲中，仿佛來到了某個海邊小城。

　　“禪者之心的城市也都有生活氣息，甚至很有人文氣息。”沈悟非回憶了一下，“越是這樣的地方，吸引的玩家越多。”

　　“假面的城市最詭異，各個帶著個神經兮兮的面具。”喬驚霆撇了撇嘴，他對假面的印象最深、也最不適，那些人一個個都挺邪性。

　　“假面這個公會就很詭異，在遊戲中以兇殘冷血著稱。”沈悟非皺了皺眉，“不過這次很奇怪，他們一直沒什麼動靜，這讓我更加擔心。”

　　“我也挺擔心的，那個趙墨濃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可能看到尖峰失敗了，所以在籌備什麼？”

　　“也許我們回到鬥木獬，假面的人就在那兒等我們了。”沈悟非思索道，“但也有可能，假面看到尖峰的失敗，會放棄追捕我們，避免浪費人力物力。”

　　“不可能吧，那樣豈不是讓他們威嚴掃地”

　　沈悟非道：“假面的人行事都不按牌理出牌，沒有那麼強的榮辱觀念，畢竟就是我們全都死了，他們也得不到什麼實質的好處。當然，這只是我的希望，我也不知道之後會有什麼等著我們。”

　　“凡事做最壞打算。”喬驚霆又灌了一口啤酒，痛快地籲出一口氣，“然後做最好準備，真死了也無憾了。”

　　突然，酒吧內傳來一陣騷動，周圍很多人都起身湧入酒吧裡，很快裡面就被圍得水泄不通。

　　倆人也好奇地往裡張望了一下，但什麼也看不到，他們也沒打算去湊熱鬧，就繼續自得地喝酒。

　　直到适才的服務生從他們身邊經過，喬驚霆一把拉住他，問道：“裡面怎麼回事？”

　　服務生雙頰泛紅，表情很是興奮：“‘賭徒’來了，他在開賭局。”

　　“‘賭徒’？”

　　“嗯，遊戲裡最擅賭博的人。”服務生急匆匆地往裡走去，“我要趕去下注。”

　　喬驚霆來了興趣，也起身往裡看，他個子高，倒真的越過叢叢人頭，看到了酒吧最裡面，一個容貌極為英俊的男人，正左擁右抱著兩個性感美人，大喇喇地直接坐在了吧臺上，派頭十足。

　　喬驚霆也想進去下個注，看看他們在玩兒什麼，沈悟非催促道：“舒艾出來了，我們走吧。”

　　舒艾提著一個大大的紙袋，臉上難掩興奮：“這個城市真好玩兒，我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現實中。”

　　“買了不少東西啊。”喬驚霆順手從她肩上拿過袋子，“走吧，回去了。”

　　“你們剛才在幹什麼？”

　　“在對面的酒吧喝了點酒，然後……”喬驚霆看了一眼越來越多人聚集而去的酒吧，“那裡有人開了賭局，好像挺有意思的。”

　　“下次再看吧，我們差不多要去赴蔓夫人的晚宴了。”

　　舒艾臉上帶笑，可眼中又難掩一絲失望：“這個城市，以後我們還能來嗎？”

　　“不知道，但是蔓夫人肯定不會讓我們久留的。”沈悟非歎道，“否則她就是給了尖峰和假面名正言順上門找事的理由。”

　　“她能留我們吃飯，我也很驚訝。”喬驚霆道，“不過，吃飯不會只是吃飯，不知道她想幹什麼……不會是鴻門宴吧。”

　　“吃飯肯定不止是吃飯，但鴻門宴應該也不至於，我非常期待她要跟我們說什麼。”沈悟非微笑道，“也許我們的機會要來了。”

　　——

　　蔓夫人的一個手下來接他們，看上去是個內侍，等級只有7級，相貌非常溫婉，細聲細語地提醒他們不可以穿著便服，要換正裝。

　　於是他們臨時在系統裡換了身西裝。

　　喬驚霆扯了扯收緊的領口，怎麼都覺得有些彆扭，他抱怨道：“幹嘛非得穿這樣。”他看著鏡子裡那個俊帥挺拔的小夥子，對這幅皮囊他還是滿意的，雖然沒什麼大用處。

　　“在人家的地盤上，要聽話。”鄒一刀一身筆挺的黑西裝，寬肩窄腰長腿，正裝掩去了幾分痞氣，完美烘托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沈悟非把一頭長髮松松地紮在了腦後，他平時喜好穿著寬鬆的棉麻衣褲，再披一個很大的披肩或斗篷，把自己徹底包裹起來，如今換了一身俐落的裝束，整個人都精神了很多，平日裡怯弱的神情，如今看來甚是溫和無害，反倒有了幾分英氣。

　　白邇穿著一身白西裝，整個人白得好像在發光，他時常給人一種如夢似幻、並非凡人的錯覺。

　　舒艾穿上了新買的香檳色禮服裙，她容貌秀雅，膚白勝雪，活脫脫就是每個男生都嚮往過的清純校花，那恬靜美好又帶著絲絲疏離的氣質如蘭花一般靜靜綻放。

　　鄒一刀誇讚道：“真漂亮，第一次看到你穿裙子。”

　　舒艾看著鏡中的自己，抿唇一笑：“裙子……不方便行動。”有那麼一瞬間，她好像沉溺在了鏡中的圖像裡，恍然間覺得自己還是那個普通的大學生，過著普通卻充實的生活。可是這樣的想法持續了不過幾秒鐘，她幾不可查地歎了口氣，“走吧。”

　　他們再次被帶進了蔓夫人的城堡，但這一次沒有去大殿，而是直接被帶進了餐廳。

　　今天白天見到的那些人，都一一在座，看來這些人就是蔓夫人的主要手下了。

　　蔓夫人換了一身橄欖綠色的長裙，一頭捲曲的長髮挽了一個松松的髻，零散的髮絲垂落在臉頰兩側，透著隨性慵懶的性感，關於她的每一個畫面，都美得出塵絕豔。

　　蔓夫人微微一笑：“請坐。”

　　幾人紛紛落座。

　　蔓夫人手邊的一個絲絨小黑盒子，淩空飄了起來，直接飛到了沈悟非面前。

　　沈悟非一把接過盒子。

　　蔓夫人輕輕支著下巴，懶懶地說：“打開看看。”

　　大家都猜到裡面是什麼了，沈悟非反而因為過於期待而不捨得馬上打開。

　　這可是他們得到的第一塊S級符石！

　　蔓夫人失聲笑道：“你緊張什麼，難道我會向你求婚麼？”

　　沈悟非的臉立刻紅透了，馬上打開了盒子，果然，裡面躺著一塊灰黑色的石頭，上面畫著簡易的變色龍符號。

　　“多謝蔓夫人。”沈悟非馬上道。

　　“不客氣。”蔓夫人笑著說，“你們運氣很好，變色龍可是井木犴最好的符石，我通常用它來交換等值的東西。”

　　沈悟非馬上說道：“我們的機械蜘蛛，就是等值的東西。”

　　“嗯，它們還不錯，但也沒有特別好……”蔓夫人眨了眨眼睛，“只是我很喜歡你們，所以就送給你們吧。”

　　機械蜘蛛確實沒有特別好，同等級的蠱，系統裡至少要兩三百一隻，所以它也不算差，尤其是上了一定數量之後，攻擊力是很可觀的。它最大的優勢是製造它們的人是一個蠱師，把蠱師的精神力操控完美結合了現代機械的運轉，所以同等級的蠱，操控機械蜘蛛耗費的精神力要少得多，這對於戰鬥就是消耗精神力的蠱師來說是非常重要的。總之，這50只機械蜘蛛對於蔓夫人來說絕不是必需品，可拿一枚變色龍交換，她也並不吃虧，真正讓她同意交換的最重要原因，只有一個——她不願意把機械蜘蛛讓給自己的敵人。

　　當然，沒有人會戳破她，鄒一刀恭維道：“受寵若驚。”

　　蔓夫人朝他曖昧一笑，目光放肆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鄒一刀但笑不語。

　　“變色龍你們已經拿到了，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蔓夫人環視一圈，目光最後落在了喬驚霆身上，“不知道為什麼，你等級最低，但好像這些人很重視你的意見，是我的錯覺嗎？”

　　喬驚霆笑笑：“我們重視每個人的意見。”

　　“那你們的意見是什麼？”蔓夫人細白的手指捏起高腳杯，優雅地喝了一口紅酒，語氣變得不容置喙，“不管是什麼，今晚你們要離開井木犴。”

　　“當然，我們一定走。”喬驚霆看了看自己的同伴，“我們，暫時會回鬥木獬。”

　　“回鬥木獬？這個一直受冷落的小城，算是因為你們出名了，你們還敢回去？”

　　“我們總得找個地方賺積分。”

　　“狩獵模式賺的不夠嗎？”蔓夫人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鄒一刀挑了挑眉：“蔓夫人怎麼知道我們進了狩獵模式？”

　　“鬥木獬跟尖峰一戰後，你們就消失了半個月，很多人都在打聽你們的去處，遊戲裡找不到你們，你們就只可能進入狩獵模式了。”

　　“沒錯，我們去完成了一個副本任務，雖然積分很高，但是風險非常大，我們不可能一直馬不停蹄地去刷狩獵副本，也需要回到正常的遊戲模式下，賺取積分。”

　　“所以你們要回鬥木獬。”蔓夫人深深地看著他們，“哪怕是回去送死？”

　　“蔓夫人可是聽說了關於鬥木獬的什麼傳聞？”

　　“我不知道鬥木獬現在怎麼樣，但是我知道，尖峰一定不會放過你們，你們打算怎麼辦？”

　　內侍陸續上了精美的菜肴，可是提到尖峰，眾人胃口全無。

　　喬驚霆聳了聳肩：“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蔓夫人對我們，有什麼建議嗎？”沈悟非對上蔓夫人的眼睛，仔細辨認著她的眼神和表情，猜測著她的意圖。

　　蔓夫人微微垂下頭，用指尖輕輕戳了戳酒杯，低聲道：“你們覺得，這個遊戲真的會產生一個Ace，然後順利離開嗎？”

　　幾人對視了一眼，不知道蔓夫人提的這個問題，是什麼用意。

　　沈悟非道：“遊戲中一定會產生Ace，但他能不能離開遊戲，我不確定。”

　　“我不相信。”蔓夫人抬起頭，美眸透出犀利地光芒，“我不相信有人能離開這個遊戲。”

　　“為什麼蔓夫人這麼肯定？”

　　“說我是直覺也好，猜測也罷，我就是覺得，遊戲的製作者費這麼大的力氣，建造這樣一個遊戲，把幾千人拉入其中互相殘殺，一定有其重大的用意，若是升級成為尊就能輕易離開，那離開之後又是什麼呢？遊戲就結束了嗎？並沒有，其他人還在遊戲中。我們經歷的一切，總不會真的是一場神的娛樂吧？我不相信有人、或神，會為了單純的取樂做這一切，一定有更深的用意，是我們不知道的。”蔓夫人十指相扣，不自覺地握緊了。

　　沈悟非點點頭：“而且，把強化過的人放回現實世界，一定會引起巨大的騷亂，這應該是遊戲的製作者不想看到的，所以，究竟會不會有Ace，有了之後，他能否真的離開遊戲，是我們也一直懷疑的。”

　　蔓夫人嘲弄地一笑：“我處於一個最尷尬的位置。”

　　眾人沉默了。

　　“我並不想成為Queen，但是現在騎虎難下了。”蔓夫人撥弄著那頭濃密的卷髮，眼神有幾分孤冷、寂寞，她微微一笑，“現在遊戲中有4個Jack，只要產生一個Queen，King就一定會行動。”

　　“……行動。”

　　“對，他會想盡辦法，強迫我們決鬥，產生第二個King。”蔓夫人輕輕抱住了肩膀，“我處於一個……必死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