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喬驚霆回憶起了很多，就像當初被江城捅穿心臟那樣，他再一次有了“迴光返照”的機會，也許每個人到了這一刻，都是如此吧。

　　雖然，他不甘心，哪怕到了最後一秒鐘，他也不會甘心，他吃了太多苦了，空留下這麼多的遺憾和不甘。

　　不，也不算“空”吧，至少舒艾離開了，至少喬瑞都真的把他當成兄弟。

　　想到喬瑞都，喬驚霆露出一個無奈地笑容，這小子心裡到底有多少怨氣，要到了最後一刻，才願意坦白？如果他能早點告訴他一切……可是，如果他早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克隆體，也接受不了，喬瑞都從頭到尾，都想保護他。

　　喬驚霆感到鼻頭有些酸澀，最讓他難過的是，什麼都晚了。

　　蠶低沉地說：“開始吧。”

　　喬驚霆感覺自己被電了一下，他自己本身就是雷電，所以並沒有什麼難受的感覺，只是那種被外來的力量入侵的感覺讓他頓失安全感。然後他就開始感到大腦昏昏沉沉了，意識也變得模糊起來，他以為他會徹底失去意識，可是竟然沒有，除了思維比較遲鈍，他依然清楚地知道現在在發生什麼。

　　然後，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侵入了他的意識深處，那種感覺極難形容，就好像有另外一個人住在他身體裡一樣， 不知道沈悟非平常會不會體會道這些，如果會的話，那真是太膈應了，好像自己的身體突然就不屬於自己了。

　　這種感覺持續了一段時間，他突然從一片黑暗過渡到了一片白茫，而他也看到了自己，赤裸裸地站在這白茫茫之中。這番場景很是熟悉，他預感到了什麼，當初洗神髓的時候，就是這樣吧，那次是將他和他的藏象融合，而這一次，則是分離。

　　融合已經那麼痛，分離怕不是要撕心裂肺。但他一旦都不在乎痛，反正這已經是最後的時刻了，他只是好奇，那個曾經試圖跟他溝通的藏象生命，現在正在想什麼。

　　那個藏象生命，又是怎麼知道自己即將要被提取出來了呢？它肯定是知道危險將近才會來警告自己，不然過去二十多年，怎麼從來不告訴他，可現在警告他又有什麼意義。

　　他很快就迎來了預料之中的疼痛，那種生拉硬扯，要將他整個人都扯成碎片一般恐怖的痛。

　　可這種痛持續了沒多久，喬驚霆就聽到了一陣尖銳的警報音，喬驚霆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睛。雖然雙眼昏花，雖然大腦愚鈍，但依舊能看清眼前的東西。

　　他看到蠶明顯地慌亂了起來：“怎麼回事？出去看看！”

　　一個複製人領命跑了出去，蠶根本站立難安，自己也跟著跑了出去。

　　喬驚霆看了看旁邊，喬雲凱正處於昏睡中，對於普通人來說，這種“麻醉”的方式肯定是難以承受的。其他複製人依然圍在他旁邊，因為他睜開了眼睛而警惕地看著他，各個嚴陣以待。

　　喬驚霆很想問問怎麼了，但他都不確定這些人能不能說話，即便能，大概也不會回應他吧。他只知道應該出了很重要的事，不然蠶不會聽到這個警報音，這麼慌張。

　　警報音持續不斷地響著，吵得人腦仁疼，喬驚霆心裡隱含著一點期待，期待是白邇他們逃出來了，或者是喬瑞都打敗了那些複製人，不管是誰，不管那個人做了什麼，哪怕他還是要死，只要能給蠶這個王八蛋製造一點混亂，他也死得舒坦一些。

　　過了一會兒，蠶回來了，雖然他是金屬外表，沒有“臉色”這種東西，但喬驚霆還是看得出來它的焦慮，它吩咐複製人：“轉移到b26實驗室。”

　　“怎麼了？”喬驚霆幸災樂禍地看著他。

　　“閉嘴。”

　　複製人推著他和喬雲凱的試驗床，離開了這間實驗室。

　　喬驚霆只聽得有一些呻吟的聲音，應該是在主機外面，因為那聲音明顯被隔絕了一道，難道真的是喬瑞都或者白邇？可他們應該都在主機內部，跑外面去幹嗎？外面只有母艙而已。

　　喬驚霆感受了一下束縛著他的東西，只要元素化的話，應該可以逃脫。可他嘗試著元素化，卻發現沒有成功。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提取藏象影響了他的能力？

　　蠶適時說道：“哦，對了，勸你不要想著逃跑，這張實驗床是專門為覺醒者準備的，可以束縛覺醒者的能力，你現在哪兒也跑不了。”

　　喬驚霆“哼”了一聲：“誰說我要跑了。”

　　“最好是……”

　　咣地一聲巨響，從主機外面傳來。

　　喬驚霆驚訝地扭過頭去，有什麼東西在撞擊主機。

　　“加快速度。”

　　“外面到底怎麼了？你是不敢告訴我嗎？”

　　撞擊的聲音越來越頻繁，當喬驚霆和喬雲凱被推進電梯的時候，他聽到了主機內壁破裂的聲音，有什麼東西闖了進來，可惜電梯門已經在身後關閉。

　　蠶將他們運送到了新的實驗室，然後繼續留下複製人看著他們，自己則消失了。

　　喬驚霆看了看旁邊依舊昏迷的喬雲凱，又看向複製人：“外面發生什麼事了？”

　　複製人面無表情，只是盯著他。

　　喬驚霆用力掙扎起來，但綁縛著他的金屬環同時束縛了他的覺醒能力，他即便用蠻力把整張床都晃得直崩，也沒能掙脫。

　　幾個複製人過來按住了他。

　　“外面到底怎麼了，你們啞巴呀！”

　　突然，一個複製人的脖子莫名多了一道細細地紅痕，接著，那紅痕開裂，噴出了一大股鮮血。

　　喬驚霆先是一驚，而後一喜：“……白邇？”

　　韓開予旋風一般沖了進來，一刀砍死了另外一個複製人。

　　複製人也不是吃素的，被偷襲之後，馬上組織反抗。他們具備的能力是不分職業的，既有超體的速度、力量，又有國仕的防禦能力，如果數量多，真是相當難對付，至少白邇和韓開予面對這十幾個複製人，恐怕力不從心。

　　一群人在實驗室裡打了起來，白邇和韓開予旋風般遊走在器材之間，襲擊複製人，複製人則有明顯的分工，有的攻擊、有的防禦，陳念顏和三胞胎則在外面做後援，但三胞胎基本沒什麼用處。

　　喬驚霆追問道：“你們怎麼跑出來的？”

　　“他回來了。”白邇的聲音透著一絲興奮，“沈悟非。”

　　韓開予叫道：“別高興那麼早，也可能是貝覺明！”

　　喬驚霆愣了愣，一時喜憂參半，但不管怎麼樣，白邇他們現在自由了，這已經是一個天大的喜訊了。

　　因為舒艾的離開失效的溝通網，由陳念顏重新建立了起來，喬驚霆在溝通網內道：“小姑娘們，你們製造幻象，偷偷潛進來，把我放了。”

　　三胞胎對視一眼，她們或許不能打架，但她們的能力卻是獨一無二的。三人聯手製造了迷惑複製人的幻象，讓複製人看不到有其他人進入了實驗室，陳念顏就在這樣的假像裡，左躲右閃地避開了他們的混戰，走到了喬驚霆身邊，然後掏出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用力砍在金屬環上。

　　複製人聽到異響，但轉頭看去，喬驚霆還躺在床上東張西望，一切如常，他們雖覺得不太對勁兒，卻只能被這樣的假像迷惑。

　　陳念顏幾刀砍斷了那金屬環，喬驚霆的一隻手自由了，從陳念顏手裡接過匕首，一刀接著一刀地解放了自己。

　　重獲自由地那一刻，宛若新生，喬驚霆瞬間化作雷電，撲向了那些複製人。

　　等複製人發現他已經被放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喬驚霆當場抱住一個，拖住另外一個，兇猛釋放高壓電，兩個複製人瞬間斃命。

　　白邇和韓開予識相地全部退了出去，留給喬驚霆一個人表演，喬驚霆憋了一肚子的窩囊氣，把這些複製人全都當成了蠶，當成喬雲凱，當成貝覺明，當成所有的敵人，瘋狂地降下一道道驚雷。

　　餘下的幾個複製人死得死、重傷得重傷，終於被清理乾淨了。

　　喬驚霆大口喘著粗氣，雙拳握得咯咯直響，他慢慢地、慢慢地扭過頭去，看向還躺在實驗床上，昏迷不醒的喬雲凱，然後一步步走了過去。

　　“霆哥，你做什麼，我們要趕緊走。”

　　“我要殺一個人。”喬驚霆走到喬雲凱的實驗床前，將人拎了起來，啪啪扇了兩個耳光：“喬雲凱，你給我醒過來！”他要看著喬雲凱的眼睛，告訴他同樣的基因，這是世界上有一個就行了，告訴他他的失敗、他的陰謀落空，一定要讓他知道！

　　可惜喬雲凱的麻醉相當到位，就是不醒，喬驚霆氣得恨不得現在就掐死他。

　　“驚霆，快走吧。”韓開予急叫道。

　　整齊劃一地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他們很清楚那是什麼，那是蠶的機械戰士軍團，無窮無盡的數量、高等級的戰鬥力，只要給這些機器人足夠的時間，拖死他們不成問題。

　　喬驚霆惡狠狠地看著喬雲凱，看著那脆弱的脖子，在那電光火石之際，他在殺與不殺喬雲凱之間猶豫了，因為他眼前浮現了喬瑞都的臉。

　　“霆哥！”白邇催促道。

　　喬驚霆將喬雲凱扔回了床上，他決定等喬雲凱清醒的時候再殺了他，沒錯，不能讓他連死在誰手裡都不知道！

　　幾人沖向樓梯。

　　喬驚霆叫道：“悟非呢？”

　　“我都說了那個是貝覺明。”

　　陳念顏道：“現在他是誰並不重要，但他確實放了我們。”

　　韓開予咬緊牙關，目光歹毒。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他怎麼會突然回來了。”

　　“他不是突然回來的，他現在是計畫了很久，他入侵了主機，把遊戲中所有的玩家都釋放了。”

　　“什麼？！”喬驚霆想起來自主機外部的聲音，那是蘇醒的遊戲玩家？如果真是那樣，那就太痛快了，他想像蠶現在氣急敗壞的樣子，都想縱聲大笑。

　　他們終於甩開了機械戰士軍團，躲在一個角落裡，陳念顏道：“你……你知道瑞都在哪裡嗎？”

　　“他我了救我，自己留下來對抗複製人，就是剛才那些長得一模一樣的東西，他在高層，但我具體不知道是哪一層，你的溝通網呢？網路不到他嗎？”

　　“之前分開的時候就已經斷了，距離太遠了。”

　　“那我們去找他。”喬驚霆毫不猶豫地說道。

　　白邇一把拉住他：“我們現在該考慮怎麼逃出這裡。”

　　“對，但我不會把他一個人扔在這裡的，還有悟非，不管那是悟非，還是貝覺明，只要是他的身體，也得帶出去。”

　　“他不會走的。”韓開予沉聲道，“他是有計劃回到這裡的，否則他早就已經離開了這裡，為什麼還要回來，他有他的目的。”

　　“現在看來，他的目的和我們的一致。”喬驚霆道，“我們先去找喬瑞都……還有湯靖川，你們有他的消息嗎？”

　　眾人搖頭。

　　“走吧，他腐蝕了好幾層地板，應該不難找。”

　　白邇卻頓在原地不動了。

　　“白邇？”喬驚霆以為白邇又針對喬瑞都，“白邇，他是為了救我才進入遊戲的，我稍後跟你解釋，這個時候就別……”

　　“我要去找白妄了。”白邇的目光很堅定，“既然他已經被喚醒了，說不定現在也在找我。今天也許我們都會死在這裡，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

　　喬驚霆沉默了，他不希望白邇去，但是他知道在這一點上，他無法阻止白邇，有些人是宿命之人，必須親手瞭解，才能過去這個坎兒。

　　韓開予道：“要三胞胎陪你去嗎？”

　　白邇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沒空保護她們。”沈悟非提出的讓三胞胎製造絕對黑暗，來打敗白妄的方式，確實是在公平的前提下他唯一可能擊敗白妄的機會，可此一時彼一時了，現在只能看命。

　　喬驚霆的內心痛苦地掙扎了一下，最後歎息道：“白邇，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我儘量。”白邇微微一笑，轉身要走。

　　“等等。”喬驚霆突然想起了什麼。

　　白邇頓住腳步。

　　喬驚霆走了過去，一把抱住了白邇，用手使勁揉著白邇細軟的白髮。

　　白邇怔住了，眼中閃動著異樣地光彩：“你……”

　　“原來手感是這樣的，比模擬出來的好多了。”喬驚霆淡笑道，“你想過嗎？我們在遊戲裡，其實從來沒有碰觸過對方，一切都是蠶在操控我們的大腦產生的感覺罷了，我躺著等死的時候，就想著，如果有機會摸一摸你們就好了。”

　　白邇的嘴唇微微顫動，眼圈爬上了一絲紅。

　　喬驚霆心中也難掩悲傷，他們剛剛重逢不過十幾分鐘，現在又要再次生死決別，而每一次的訣別，都可能是永別，他深吸了一口氣，顫聲道：“白邇，保重。”

　　白邇咬了咬嘴唇，深深地看了喬驚霆一眼：“霆哥，保重。”

　　倆人自此分道揚鑣。

　　喬驚霆帶著其他人，順著樓梯往上攀爬。主機內部結構太過複雜，每一層都非常大，他們不僅要躲避機械戰士，還要檢查樓層，畢竟目前唯一可能找到喬瑞都的方法，就是找到那被腐蝕的地板。

　　主機外的響動也越來越大，被喚醒的玩家應該都茫然無措，同時又怨氣沖天吧，現在必然是一片混亂，蠶暫時沒有空管他們。

　　這操控著萬千生死，將無數人命玩弄於鼓掌之中的龐然大物，似乎也並非如想像中堅不可摧，至少現在主機的內外部都遭到了攻擊，所有的玩家都脫離了控制。

　　他們一層接著一層地尋找，蠶大概是通過監控定位到了他們，分派出機械戰士軍團圍堵，他們被夾擊之後，眼看無處可躲，只能硬著頭皮一戰。且戰且逃，才勉強逃出包圍圈。

　　喬驚霆突然意識到，沒有鄒一刀，沒有白邇，沒有沈悟非，沒有舒艾，他是多麼的捉襟見肘，當初驚雷五人縱橫遊戲的時候，無數次危機四伏，卻又無數次化險為夷，憑的就是他們的團結和協作。可是一夕之間，驚雷分崩離析，鄒一刀死了，沈悟非一言難盡，白邇去找白妄了，生死未僕，舒艾離開了這裡，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喬驚霆心裡湧入了巨大的悲涼，但他不能退卻半步，只要還有一絲希望，他都想要活下去，或者說，他不想死在敵人前面。

　　頭頂的攻防系統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音，幾人都頓住了腳步。

　　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響徹主機內外——那是沈悟非的聲音。

　　“各位親愛的玩家朋友們，以及遊戲的製作方朋友們，大家……早上好。”

　　不、不是。

　　那略帶調侃的怪異聲調，儘管音色與沈悟非完全一致，也讓每個人清楚地知道，那是貝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