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蠶把他們關了兩天，這兩天除了不停閃爍的幾個監控攝像頭外，沒有人或機器人搭理過他們。

　　“也不送點牢飯。”韓開予撇撇嘴，“連口水都沒有，想餓死我們？”

　　“這兩天還餓不死。”

　　“大概是想把我們餓到戰鬥力下降吧。”白邇道，“有人試過我們最長可以頂幾天嗎？”

　　眾人紛紛搖頭。在遊戲中，他們只要付出一點點積分，就能從平臺裡買到全世界各地的美食，哪有什麼挨餓的機會。想到這裡，他們竟然有點懷念遊戲了。

　　“這個頂幾天看怎麼算了。如果是指不吃不喝能活多久的話，我猜一兩個月也沒問題。”舒艾歎道，“但最多不超過五天，我們就會開始乏力了。”

　　喬驚霆目無焦距地看著前方的牆壁：“蠶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就算不把我們餓暈，我們現在也沒什麼反抗的能力。”他的手下意識地摸向胸口，卻摸了個空，他戴在脖子上十幾年的太歲項鍊，已經不在了，曾經那是他在遊戲裡最依仗的東西，如果有它在，說不定他還有可能打開倉庫。

　　想到倉庫，喬驚霆忍不住苦笑。即便能使用倉庫，又有什麼用呢，蠶控制了330s和所有機械蜘蛛，光憑他們面對蠶，毫無勝算。

　　“它也許不是故意想要餓我們，而是沒空理我們。”喬瑞都道，“我們離開遊戲時，留下了很多麻煩需要處理，貝覺明的、韓老的，還破壞了很多母艙，主機內部也有受損，蠶可能正在收拾這些爛攤子。”

　　“有道理，等他把所有的混亂都擺平，就有時間來好好料理我們了。”韓開予自嘲地笑了笑，“他會殺了我們吧。”

　　“殺了你們對它沒什麼好處，它是人工智慧，沒有人類的喜怒情仇。”喬瑞都道，“我也不知道它會幹什麼，但如果它不殺你們，有可能會清除你們的記憶，把你們重新扔回遊戲裡。”

　　“那倒不如殺了我們。”三胞胎抱緊了膝蓋，面露懼色，“我們寧願死在這裡，也不想回到遊戲中。”

　　自由的空氣聞起來粘稠而帶著血腥味兒，可到底是自由，他們寧願清醒地、自由地死，也不想稀裡糊塗地、提心吊膽地活。

　　“我們真的放棄逃跑了嗎？”韓開予環視四周，“我不想等死。”

　　“我們也許可以跑出去，你們不能。”喬驚霆有些沒精打采地說，“現在不適合越獄，我在等更好的時機。”對於吃了元素使符石的他和喬瑞都來說，逃出這裡並不是什麼難事，至少表面上看沒什麼難度，但是其他人怎麼辦。

　　舒艾抬起頭：“什麼更好的時機？”

　　喬驚霆瞥了喬瑞都一眼：“不知道，反正蠶不可能一直把我們關到死，看看他下一步想要幹什麼吧。”

　　他們並沒有等待太久，過了不到三天，330s帶著一批機械戰士出現了，用那依舊跟它山一樣龐大的身體反差巨大的嗲兮兮的童音告訴他們，蠶要見喬家兄弟。

　　喬驚霆道：“其他人呢？”

　　“蠶說他們是安全的。”

　　喬瑞都站了起來：“帶我們去。”

　　喬驚霆卻不太大放心，看了眾人一眼。

　　韓開予道：“去吧，蠶如果想殺我們，你們在不在也是一樣的。”

　　喬驚霆劍眉微蹙，他看像白邇：“這裡就交給你們了。”

　　白邇點點頭。

　　陳念顏一眨不眨地看著喬瑞都，卻沒有說話。

　　喬瑞都走了過去，半蹲下身，溫柔地摸著她的臉：“念顏姐姐，我會想辦法救你的。”

　　陳念顏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寡淡地微笑，她摸了摸喬瑞都的手，輕聲道：“去吧。”

　　330s打開了一扇小門，喬家兄弟緩步走了出去。

　　喬驚霆踏過門檻的時候，突然猛地回過頭來。他感到陣陣心慌，不知道這一別，還能不能再見到他們。

　　所有人也都看著他們，眼中充斥著複雜的情緒。

　　喬驚霆深吸一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喬瑞都看了看四周：“你就帶這麼幾隻機器人？不怕我們逃跑？”

　　330s道：“你們不會的。”

　　喬瑞都在溝通網內道：“記住我跟你說的，想盡一切辦法逃出去，你留下來也救不了他們，出去反而有希望。”

　　喬驚霆沒有說話，他現在心裡翻江倒海，他總覺得一會兒將要發生一些……一些衝擊他心臟的事。

　　“你聽到沒有！”喬瑞都叫道。

　　喬驚霆沉聲道：“我說了，見機行事。”

　　喬瑞都歎了口氣。

　　喬驚霆反問道：“你為什麼不說跟我一起逃走？”

　　“……我不能。”

　　“為什麼。”

　　“……我是喬家人。”

　　喬驚霆冷哼一聲。

　　倆人跟330s穿過主機內部，坐上一個巨大的電梯，電梯上升，將他們帶往一個未知。

　　電梯叮地一聲停了，門打開了，眼前是十幾個透明的獨立實驗室。

　　他們朝前走去。

　　喬家兩兄弟一路無言，冥冥之中，他們都預感到了什麼，因此對前方的一切都感到無比地忐忑，心臟正不受控制地狂跳著。

　　他們走到勁頭，眼前出現了一間最大的實驗室，跟其他的透明實驗室不同，它的外牆完全隔絕了來自外部的探視，裡面依稀可見微弱的白光。

　　倆人踏進了門，實驗室內部擺滿了各種複雜精密的儀器，圍著實驗室的環形玻璃牆站了一圈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數量有十多個，蠶和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對他們而立，蠶的身邊還有七八個機器人，從外觀上看，並不是戰鬥型機器人，很可能是科研型的。

　　實驗室裡的氣氛肅殺而森冷，可如此多的異像，都不如背對著他們的那個男人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因為那個背影，喬家兩兄弟都不陌生。

　　蠶率先轉了過來，沖著他們一笑。

　　那個男人也轉了過來。他年約五十上下身穿考究的三件套西裝，氣質不怒自威，而且，他長得跟喬瑞都有幾分神似，跟喬驚霆就更是很像了。

　　“……爸。”喬瑞都小聲說道。

　　站在他們面前，正是喬雲凱。

　　喬驚霆的嘴唇抖了抖，後槽牙暗自在嘴裡咬緊了，眼中迸射出不加掩飾地怒意。

　　喬雲凱只是淡淡地看著喬驚霆一眼，就將目光放到了喬瑞都身上，在看到喬瑞都時，他的目光才有了正視一個人的感覺，他呵斥道：“我說過不讓你插手這件事，你是活膩歪了嗎。”

　　喬瑞都沉著臉：“爸，你真的知道‘組織’在幹什麼嗎？你知道他們是殺了多少無辜的人嗎。” “這都是為了拯救更多的人！”喬雲凱厲聲道，“你懂什麼，你們只會自以為是地搗亂，給我們添了多大的麻煩。”

　　“就連韓老也意識到這件事有問題，你就真的沒有懷疑過組織嗎？”喬瑞都咬牙道，“爸，我覺得蠶的目的不單純，它有些話道理上說不通，它……”

　　“閉嘴！”喬雲凱沉聲道，“蠶會清除你的記憶，我帶你回家。”

　　“我不想清楚記憶！”喬瑞都叫道，“為什麼要清除我的記憶，我是你唯一的繼承人，我憑什麼不能知道這些？”

　　“等有一天我需要你知道了，我會告訴你！誰准你自己去查，誰准你進入遊戲，誰准你……”喬雲凱看了喬驚霆一眼，眼神充滿了憤怒和不屑，“誰准你冒著這麼大危險幹出這些事？我一直在找機會帶你離開，但是組織說我不能破壞遊戲規則，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死在這裡！”

　　喬驚霆咧開嘴，露出一個極為諷刺地笑容：“真是父子情深啊，喬雲凱，你他媽的有的是時間跟你兒子敘舊，現在你要先告訴我，為什麼要把我送進遊戲，為什麼要提取我的藏象！”

　　此言一出，連蠶也驚訝了起來：“你為什麼會知道提取藏象？”他看向喬雲凱，聲音驟冷，“我說過這件事要嚴格保密。”

　　喬雲凱皺眉道：“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他看向喬瑞都，“是不是你從什麼管道偷聽來的？”

　　喬瑞都深吸一口氣：“他是怎麼知道的，重要嗎。”

　　“對我來說很重要。”蠶明顯被激怒了，“喬先生，這件事是我答應你一個人的，你應該嚴格保密，你洩露給自己兒子的東西還不夠多嗎。”

　　喬雲凱拔高了音量：“我發誓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少他媽廢話！”喬驚霆厲聲道，“喬雲凱，你他媽回答我的問題！”

　　喬雲凱靜靜地看著喬驚霆，半晌，才張開嘴。

　　但沒等說出一個字，喬瑞都就吼道：“爸！放棄吧，算我求你了，你已經有我了，還不夠嗎！”

　　“你混帳！”喬雲凱怒不可赦，“我怎麼會有你這麼軟弱的兒子？你還真把他當你兄弟嗎！”

　　喬驚霆感覺自己的心肺要炸開了，他握緊了拳頭，渾身直抖，牙齒咬得咯咯直響：“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喬瑞都看了他一眼，在溝通網內道：“喬驚霆，不想死就跑，我一動手，你馬上跑，聽到沒有！”

　　喬驚霆沒有理他，不弄清楚這一切，他死也不會走，他用一雙通紅的眼睛瞪著喬雲凱：“把所有事情說清楚！我媽和我姥姥是怎麼回事？我那無中生有的姥爺是怎麼回事，要提取我的藏象又是怎麼回事！喬雲凱，你今天不說清楚，老子殺了你！”

　　喬雲凱揚著下巴，冷冰冰地看著喬驚霆，眼中甚至有一絲居高臨下的憐憫，惟獨沒有看著自己兒子的感情，哪怕只是個私生子：“我覺得，你不知道比較好，你只要把你的藏象給我就行了，不會疼的。”

　　“放你媽的屁。”喬驚霆的掌心躥起金紅的電花。

　　喬雲凱皺著眉後退了一步，那是個一模一樣的“人”卻向前了一步。

　　蠶道：“不用擔心，你的安全我會保證。” 喬驚霆一步步走向喬雲凱：“說！”

　　喬瑞都一把拉住喬驚霆：“你他媽夠了沒有？老子讓你走啊！你活到今天是為了死在這裡嗎？！”

　　喬驚霆回過頭，瞪著喬瑞都，瞠目欲裂：“死在哪裡都無所謂，我要死個明白。”

　　喬雲凱雙手插進褲兜，纖塵不染的手工皮鞋輕輕點了點地：“驚霆，我其實並不想告訴你，這是我對你的仁慈，但你非要明白的死，我想，也許我該滿足你。”

　　“爸……”喬瑞都臉上浮現痛苦和猙獰，“你真的認為這個方法可行嗎？你就那麼相信這個屠殺了無數人的機器怪物嗎？”

　　喬雲凱擺了擺手，眼睛一直看著喬驚霆，平靜而不失威嚴地說：“驚霆，其實你並不是我的兒子。”

　　喬驚霆冷笑：“我看得出來。”

　　“你是我的……”喬雲凱繞了繞手指，“克隆體。”

　　一道悶雷在喬驚霆心中平地炸響，頓時將他的大腦轟得一片空白。

　　什麼……

　　克隆……體？

　　什麼？

　　喬瑞都閉上了眼睛，他平時很少畏懼什麼，但他現在不敢去看喬驚霆的臉。

　　喬雲凱看了蠶一眼：“是蠶幫我把你製造出來的，二十多年前就準備了，那些照顧你的人，都是我雇來的。”

　　喬驚霆感覺到難以置信，一切景物都在眼前混亂地旋轉，整個世界都顛倒了，他踉蹌了一步，用力甩著腦袋，可“克隆體”這三個字，依然在腦中揮之不去。

　　克隆體？他怎麼會是克隆體？

　　他為什麼會是克隆體……

　　喬雲凱續道：“我把你送進遊戲，是為了讓你代替我變強……”他平靜的語氣就好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等成熟了，只要把我的藏象放入你身體裡，我就能同時擁有年輕的身體和強大的力量，這做到這一點，必須是和我的基因完全吻合的你才行。”

　　喬驚霆眼見著自己的世界在面前崩塌了。

　　他曾經以為自己只是一個不受歡迎的私生子，雖然是賤命一條吧，但他活得也算自在，至少他從未質疑過自己的命。可直到現在他才知道，他存在的意義，只是為了給喬雲凱提供一個完美的軀殼，他22年的人生，都是在為別人而活。

　　喬雲凱的聲音模糊了，周圍的一切都模糊了，喬驚霆感到內臟都被一隻手抓住了，他體會到了一種靈魂被灼燒的痛苦，他所相信的一切，好像都在眼前變成了碎片，世界一片黑暗與虛無，他甚至懷疑他所處的並非人間。

　　在經歷了那麼多的黑暗和絕望之後，他才發現，真正的深淵才剛剛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喬驚霆，只是喬雲凱的克隆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喬雲凱一個年輕健壯的軀殼，他甚至不算是一個完整的人，而僅僅只是喬雲凱的附屬品。

　　喬瑞都看著恍然的喬驚霆，輕聲叫了他一句。

　　喬驚霆渾然不覺，只是目光空洞地直視著前方，其實他什麼也沒看到。他不信仰任何宗教，但他從始至終，都有對自己的信念，那就是保護自己和重要的人，可是他的親人是假的，他的人生是假的，他的一切都是假的。信念在這一刻破滅了，真相甚至比死亡還要猙獰。

　　“喬驚霆！”喬瑞都忍無可忍地給了喬驚霆一拳，“你他媽清醒一點！”

　　這一拳的痛楚，終於將喬驚霆崩散的意志拉回了一些，他看了看喬雲凱，又看了看喬瑞都，黯淡無光地眼眸中突然如火山爆發一般迸射出了濃烈的恨意，仿佛能燃燒一切，他惡狠狠地瞪著喬瑞都：“你，你早就知道。”

　　喬瑞都垂下了眼簾，沉聲道：“……十一歲那年，我無意間知道了。”

　　喬驚霆對那一年一點都不陌生，因為那一年，是喬瑞都突然之間對他冷淡的一年，以那一年為分水嶺，倆人之間的關係一步步惡劣下去。

　　就是那一年，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喬瑞都突然之間轉變態度的那一年，今天，他終於知道原因了，因為喬瑞都知道了自己並不是他的哥哥，哪怕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都不是，他僅僅是一個克隆人。

　　喬驚霆發出一聲輕笑，然後無法控制地逸出一段仿佛是掐著喉嚨發出來的笑聲，那笑聲令人背脊發寒。

　　喬雲凱換了一口氣：“我最大的失誤，就是找了那個女人來當你媽媽，她確實是我的情婦，可她貪得無厭，拿你來威脅我，甚至把你帶我家去，我真該早點把她處理掉。我不該讓你有機會接觸瑞都，這樣他就不會……”

　　“不會什麼……”喬瑞都咬牙看著喬雲凱，眼中佈滿了血絲，他吼道，“不會把他當成哥哥嗎？！”

　　喬雲凱不置可否：“但你早該明白，他不是你哥哥。”

　　喬瑞都冷笑著，眼中滿是掙扎和痛苦：“那你就該早點告訴我，而不是讓我叫了他八年哥哥。爸，你造得孽還嫌不夠多嗎。”

　　喬雲凱臉上陰晴變幻：“你是我喬雲凱的兒子，不需要這麼婆婆媽媽，我今天就要提取他的藏象，然後帶你離開這裡，一切橋歸橋、路歸路。”

　　喬驚霆看著喬雲凱的眼神充滿了無邊地恨意，他從喉嚨裡發出了沙啞的聲音：“喬雲凱，你死吧。”

　　電光火石之際，喬驚霆撲向了喬雲凱，帶著至深的絕望和痛恨，他恨不得將眼前這個人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