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沈悟非被趙墨濃那虎狼一般的眼睛盯得心裡發毛,明明想開口答應,卻不知為何,心裡生出一種恐懼,是的,他恐懼那個從未見過面的、只從別人口中聽過無數傳說的貝覺明。
沈悟非恐懼貝覺明太正常了,這個神出鬼沒、殘忍陰險,又有著難以想像的強大的男人,他的名號甚至比湯靖川還要令人生畏。湯靖川雖然是公認的第一人,但他既不濫殺,行事也很低調,貝覺明統領著假面這個由一群兇險亡命徒組成的公會,神秘地隱藏於黑暗之中,但在關鍵時刻盡出殺招、鋒芒畢現的人,明顯比湯靖川危險多了。
雖然是沈悟非主動要求見貝覺明的,但要他真的面對那個人,他實在是怕得要死。
趙墨濃仔細品嘗了一番沈悟非臉上的恐懼,笑著說:“怎麼了,現在卻害怕起來了?”
“有什麼可害怕的。”喬驚霆站在沈悟非身後,用手掌扶著沈悟非的後背,給予他力量,“儘管叫他來。”
喬驚霆還真的不怕。他親眼見過貝覺明,當然,也見過他是如何重創江城、殺死方遒,他不怕,並不是因為他低估貝覺明的實力,恰恰相反,他知道貝覺明有著跟其身份、地位、名號匹配的實力,他不怕是因為,他見到貝覺明,知道這個可怕的傳說也不過就是一個人而已,是人就可以被戰勝。曾經他覺得強大無比的方遒,不也就那麼死了。
“我老大只單獨見他一個人。”趙墨濃指著沈悟非,“誰提出來的,就由誰來承擔。”
這無疑又是一記重雷,把沈悟非劈暈乎了,他頓時目瞪口呆,長期以來在血腥拼殺中積累的勇氣,稍微有點漏氣。
“絕對不行!”鄒一刀和白邇異口同聲道。
誰知道貝覺明那個明顯神經不太正常的人會對沈悟非做出什麼來。
沈悟非卻抓住了這句話背後的重點——即便是在恐慌之中,“貝先生早就知道我會提出這個要求?”
趙墨濃冷笑:“沒錯,他猜到了。”
沈悟非額上冷汗直冒,他穩了穩心神,將緊緊攥著的拳頭背到了身後,“好,我單獨見他。”
“不行,除非貝覺明來這個房子裡。”喬驚霆用不容置喙地語氣道,“並且要進入舒艾的結界。”
喬驚霆知道這種討價還價必須每個人都得有讓步,否則讓貝覺明面子往哪兒放,所以他提出在自己家裡組織這次談判,再讓舒艾設立結界,這個結界能裡外擋住想要進出的人,即便是以貝覺明的實力,也不可能在很短的時間內破開舒艾的結界,他們就又多一層保證。
其實誰都不認為貝覺明會對沈悟非不利,畢竟他沒有這樣做的理由,這些都是為了以防萬一,同時也在貝覺明面前顯示他們的強硬。
趙墨濃這次也非常乾脆地同意了,似乎根本沒把他們這些戰戰兢兢的防備放在眼裡,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沈悟非,意味深長地說:“我希望你已經做好見他的準備了。”
沈悟非此時已經冷靜了下來,畢竟是在自己家,周圍還全是自己的人,最重要的是,她確實找不出貝覺明會對他不利的理由,所以現在放心不少,他平靜地說:“我已經都希望能見他,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單獨?”
“貝先生不喜歡與太多人接觸,他脾氣不好,跟他說話的人越多,越容易觸怒他,其實這是我提議的,也是為了你們好。”
沈悟非將信將疑,但也勉強接受了:“那你就不怕我觸怒他?”
趙墨濃笑了笑:“你敢嗎?”
沈悟非沒脾氣了,他確實不敢。喬驚霆衝動,白邇無畏,鄒一刀霸氣,這三個人絕對有觸怒貝覺明的可能,惟獨他不會,無論是從大局出發,還是要緊自己的小命,他都會謹慎自己的言辭,而其他也有足夠的雙商去盡可能地達到自己的目的。
趙墨濃又道:“我提醒你一下,貝先生脾性非常怪異,不要用常人的思維去揣度他,否則你可能得罪了他還不自知。”
“就是個瘋子嘛。”喬驚霆不客氣地說。他對貝覺明的印象最集中的就是這兩個字:瘋子。當時貝覺明說話的語氣、體態,都有些癲狂,說出來的、幹出來的事兒更是又毒辣又邪性,那張水銀色的面具特別貼合他的氣質,當然,如果能夠看到他的臉,絕對只會更加映證喬驚霆的評價。
趙墨濃一點也不惱,反而陰惻惻地笑著:“這麼說倒也不算錯,貝先生確實異于常人,只不過他再瘋,也比大部分人聰明、清醒。”
這句話,倒是無人能反駁。
等了沒多久,喬驚霆眼前突然出現在了系統提示,那是他身為鬥木獬城主,收到的玩家入城提示,他看到了一個讓人心尖發顫的名字——貝覺明。
眾人注意到他的臉色,頓時也明白了什麼,紛紛往窗外看去。
今日的鬥木獬,雪虐風饕、鵝毛紛飛,天色昏暗無邊,就連那株代表著城市歸屬的生命樹,也被吹得狂擺。
而生命樹下,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任憑風雪卷地,他巍然不動。
趙墨濃起身去打開了門,走出去相迎。
驚雷幾人面色凝重地互看了一眼,正猶豫著要不要也出去迎接,貝覺明已經眨眼間出現在了門前。
他穿著單薄的衣衫,披著一件黑色風衣,臉上覆著那張標誌性的水銀色面具——那正是他們的銀冰裝置。不知道是那個公會開的先例,用銀冰裝置的變形做會徽,現在所有公會都沿襲了這個“傳統”,只不過假面的最詭異,他們把會徽覆蓋在臉上。
貝覺明一進屋,一股寒氣伴隨著令人心慌的壓迫感,襲入了屋內。
趙墨濃恭敬地叫了一聲“大哥”,其實按照年齡推斷,趙墨濃絕對比貝覺明要大上好幾歲。
貝覺明輕輕點頭,目光掃過眾人,目光冰冷,毫無溫度。
喬驚霆總覺得這個貝覺明跟他們見過的那個不太一樣,便往他的頭頂看去,當他的目光移到貝覺明的頭頂,並且在心裡想著要看這個人的資訊時,名字、等級、職業便一一顯現,這是遊戲中一個被動觸發的功能,只有當玩家離你不太遠、處於有效視覺之內,並且你想看到的時候,才能看到對方的資訊,否則平時對方的頭頂是什麼都沒有的。
再確定了這個人頭頂顯示的資訊確實是貝覺明後,喬驚霆才將他的疑慮放下,他也突然明白他為什麼覺得這個貝覺明不像了,因為這個貝覺明比較沉默,沒有當時見到江城和方遒時候的狂妄。
但貝覺明很快就露出了他的本性,他將目光落到了沈悟非身上,露出一口森白的牙,口中發出怪異地笑聲:“就是你想見我。”
沈悟非咽了咽口水,換做以前的他,怕是會直接躲在鄒一刀背後,但現在的他卻有勇氣直視著貝覺明,輕聲說道:“是,貝先生,久仰。”
貝覺明低笑幾聲:“你想跟我說什麼?”
沈悟非深吸一口氣,做了個請的手勢:“請貝先生跟我上樓吧。”
貝覺明從頭到尾沒有看其他人一眼,轉身往樓上走去。
喬驚霆欲言又止,沈悟非朝他們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就在樓下等著。同時,舒艾張開了結界,將整棟房子都籠罩其中,只要沒有人能去衝撞這個結界,不讓她的能量損耗太大,她可以支撐很久。
接下來,就是一段漫長而壓抑地等待。
驚雷四人緊張是自然的,而趙墨濃其實也並不輕鬆,當然,一開始他們是沒發現的。
趙墨濃坐在沙發上,看著窗外的風雪,手中捧著熱茶,時不時還喝上一口,表情也很木然,就好像在欣賞雪景。
可是,當鄒一刀起身去廁所時,趙墨濃突然猛地扭頭,直勾勾地盯著鄒一刀,仿佛一直在戒備什麼。
鄒一刀眯起了眼睛,直覺有什麼東西不太對,但又不知道是什麼,他道:“你緊張什麼?”
他們並沒有收到沈悟非在溝通網內的求救,舒艾的結界也沒有感覺到什麼異常,證明沈悟非現在是安全的,為什麼趙墨濃反倒比他們還緊張。
趙墨濃恢復了常態,飲了一口茶:“緊張什麼?”
能讓趙墨濃這樣頗有城府的人時刻緊張、戒備,而且還沒能及時掩飾住自己的緊張、戒備,肯定是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事必有異。
其他人也感覺到了,舒艾立刻在溝通網內叫道:“悟非,你沒事嗎?沒事的話回個話。”
然而他們並沒有等到令他們安心的聲音,溝通網內一片沉寂。
眾人心裡一緊,喬驚霆也站了起來:“我要上去看看悟非。”
趙墨濃沉聲道:“不可。”
喬驚霆冷著臉說:“溝通網內,他沒有回復。”
趙墨濃也冷冷說道:“我們已經約定好,沈悟非只能單獨見貝先生,貝先生不會傷害他,但如果你們違反承諾,就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幾人也有些猶豫,但是沈悟非不回話這一點,實在讓他們很擔心,雖然舒艾並沒有感覺到什麼異常的能量波動,沈悟非就算真的被貝覺明攻擊,也不是完全沒有反抗之力,至少不會這麼平靜。
如果他本身是安全的,卻無法回話……
眾人頓時都想到了同一個可能,這個可能讓他們進退兩難。
現在的沈悟非,也許不是沈悟非,他的第二人格也許揪准機會控制了他的身體,只為和貝覺明當面交談。儘管他們不知道這個第二人格想幹什麼,但是能夠跟貝覺明面對面的機會,想來這個野心者絕對不會讓人沈悟非的。
這種情況下,他們該怎麼辦?
他們沒有合理的理由阻止,可也不願意那個隱形的惡魔去跟貝覺明交涉,誰知道他會用沈悟非的身體跟貝覺明達成什麼條件?萬一對他們不利呢?
可是這個時候,他們也不能讓趙墨濃知道沈悟非第二人格的存在,而且,違背承諾也會引發一系列不良的後果。
此時沒有沈悟非幫他們決斷,他們一時難以拿定主意。
最後,還是喬驚霆發揮了超常的冷靜,沒有衝動行事,而是第一個坐了下來,他示意鄒一刀和白邇也坐下,“我們等。”
此時等待可能是唯一的辦法,畢竟就算他們沖上去,也只會惹禍。
於是,他們就這樣又等了足足一個小時,才聽到樓上傳來開門的聲音。
很快地,貝覺明獨自一人走下了樓梯,他已經是銀冰覆面,整個人散發著邪獰的氣場,也依舊沒拿正眼看其他人,徑直往門口走去。
“等一下。”喬驚霆道,“我們要先確定他的安全。”
白邇化作一道白影,一眨眼就上了樓。
貝覺明站在舒艾的結界之前,一動不動。
白邇的聲音從樓上傳來,聲音很焦急:“你們快上來!”
眾人心底一涼,飛速沖上了樓,他們以為沈悟非真的出事了,可見到的場景卻令他們頭皮發麻。
沈悟非完好無損,他一動不動地、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面上冷汗直流,雙目瞪如銅鈴,嘴唇不住地顫抖,眼中佈滿了紅血絲,從的眼神裡,眾人讀到了——恐懼。
沒錯,無邊無際地恐懼,仿佛有形之手在扼著他喉嚨的恐懼。
喬驚霆沖了上去,他小心翼翼地將手在沈悟非眼前晃了晃:“悟非,悟非你沒事吧?”
“貝覺明到底對他做了什麼?!”鄒一刀咬牙道,“舒艾,別放他出去。”
“放他走。”沈悟非用極低地聲音囁喏道。
“你說什麼?”眾人都沒聽清那細如蚊訥的聲音。
“放他走。”沈悟非抬起頭,驚恐萬狀地說,“讓他走!”
眾人都被他嚇得不輕,舒艾連連道:“是,我、我這就放他走。
沈悟非的表情和語氣,就好像他們將一個魔鬼留在了屋子裡一樣,恨不能馬上把他放出去。
很快地,趙墨濃和貝覺明都離開了鬥木獬。
喬驚霆按住沈悟非的肩膀,重重地按著:“悟非,別害怕,他們已經走了。”
沈悟非緊繃的弦這才鬆弛下來,他閉上眼睛,直接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