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晨間的心月狐在平時裡是很熱鬧的，這個近兩百人的新手村，有晨練的、有交易物品的、有組隊做任務或打怪的。但是今天所有人都聚攏在生命樹附近，喬驚霆遠在村落一隅的房子裡，都能聽到外面傳來的陣陣怒吼，像是鄭衛的聲音。

　　喬驚霆透過窗簾的縫隙默默地看著，沒想到心月狐真的有這麼多人，要是積分也可以互相交易，韓彬怕是要肥死。可惜不能，所以韓彬想了個很陰損的招兒，他讓這些人買了物品送給他，他再通過交易系統賣回去，普通功能性物品的折舊費高達五成，拿治癒卷軸舉例，一個人花80積分買了一個，送給韓彬，還要再花40積分從韓彬手裡買回去。

　　除了打怪賺積分之外，韓彬還組織他們做任務，合理分配這些人每天做什麼、跟誰組隊、誰來帶隊，想法設法地壓榨和奴役。當然，不想接受韓彬的安排也可以，但每個星期都要“進貢”。韓彬控制著整個新手村的人、他們的等級和生死。

　　喬驚霆猜，這次的聚集多半是他刻下的摩斯密碼引起的，韓彬肯定要找出是誰幹的。

　　細細一想，這個遊戲的等級設置想當歹毒，要想升級，必須殺人，而殺人還有各種限制。比如鄒一刀，哪怕厲害到能把全村的人都秒了，可他誰都不敢動。而韓彬，明知道他們全部人加起來，也未必是鄒一刀的對手，但是為了那大筆的額外獎勵積分，他要鋌而走險。

　　他一開始還覺得舒艾疑心病太重，可他這個2級的都害怕被同等級的殺了，等級越高，被覬覦得就越多，每個人都是活生生的、行走的積分，誰還能相信別人。

　　聚集在生命樹周圍的人漸漸散去了，他看到舒艾跟幾個人走了，可能是組隊做任務去了。

　　他到現在還沒接觸過任務，不過他流覽過，最簡單的甚至有幫飯店老闆娘備菜之類的，當然積分也少得可憐，高級一點的大多跟殺怪有關，任務五花八門，對於新手來說，有很多只要付出時間和體力就能完成的任務。當然，他算了算，以他現在的實力，殺灰鼠是性價比最高的，而這一切都源於他發現的這個BUG。

　　一想到遊戲的BUG，他又感覺到陣陣亢奮，真想馬上再進去看看，無論是能夠摸清一個怪的攻擊套路，還是能夠得到一件武器，都是撿了大便宜。

　　眼看著一天才剛剛開始，他也不想進平臺看那倆熊孩子的臉色，乾脆在屋裡鍛煉身體。

　　連做了兩百個俯臥撐，他清晰地發現了自己體能的提升，儘管現在只加了4點。

　　做完後，他給自己點了一碗牛肉麵，一個人吃著有點無聊，他乾脆又打開了降魔榜下飯。

　　他先查了那個叫鄒一刀的，等級顯示——9，這普普通通的數字，放在這裡卻代表著巨大的令人生畏的力量。除此之外，鄒一刀的名字後面跟著一個紅色的向下箭頭符號，其它人都沒有，這可能就是“判罰者”的符號。

　　一時好奇，他把降魔榜拉到最上面，降魔榜排名第1的，就是舒艾說的遊戲中唯一的King，緊跟著的是1個Queen和3個Jack。

　　喬驚霆來了興趣，粗略向下掃了掃，10級的不少，有8個，不該只產生3個Jack，按照比例來說，列席者少得可憐。這5個列席者之間，顯然存在著微妙的制衡，他猜測這個Queen一時間並不敢成為King，而Jack也抱著同樣的想法，所以才會在近一年的時間裡，列席者的人數和等級沒有任何變化。而這個King，目前遊戲中的最強王者，只差一步就能夠返回現實世界，卻因為遲遲等不到自己的對手而被困住了。

　　有趣，新手村以外的世界，該是多麼殘酷而精彩……

　　喬驚霆就著降魔榜吃完了一碗面，臨要關掉前，他習慣性地又搜了喬瑞都的狀態。

　　4級！

　　喬驚霆怔愣地看著喬瑞都的等級。

　　昨天他看的時候，還是3級，這小子真他媽殺人不打怵啊，儘管他一直都知道喬瑞都那副青年楷模的德行的背後是怎樣虛偽的嘴臉，卻也沒想到他能這麼狠。

　　喬驚霆心裡相當不是滋味兒，他能知道喬瑞都的狀態，喬瑞都自然也能知道他的，對比自己的處境，從進入遊戲到現在一直憋著的那股窩囊氣，愈發膨脹了。

　　他關掉了降魔榜，拿出了精鋼長刀，對著空氣練習劈砍，他想像面前的是胖子、鄭衛、韓彬，是一切他需要手刃的敵人。

　　他一定要在這個遊戲裡，殺出一條回家的路。

　　——

　　這一天過得格外漫長，就在喬驚霆想著要不要做一個簡易的機關，讓銀冰裝置定時掉落回自己身上時，他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舒艾，我……”喬驚霆快步走到客廳，正想分享他想出來的方法，在看到進來的人時，頓時僵住了。

　　門口站著的不是別人，而是一臉冷笑的鄭衛，舒艾跟在一旁，臉色蒼白如紙。

　　“你小子……居然真的活著。”鄭衛吐掉了嘴裡的半截煙，眼神殺氣騰騰。

　　喬驚霆陰狠一笑：“你還沒死，我當然要活著。”話音剛落，他扭頭沖向窗邊，飛身跳起，狠狠撞碎了玻璃窗，身體跟著彈了出去。

　　落地的瞬間，碎玻璃劃破了他的皮膚，他來不及多想，在玻璃碴上翻身跳起，眼角餘光瞄到有幾個人朝他跑了過來，他瞬間掏出了那挺M26，幸好他抱著試試的心態買了一夾子彈，反正他是最初級，打死誰都是賺到，所以端著槍就是一陣盲狙。

　　那些人大概沒料到他會突然掏槍，哄叫著四散躲開。

　　衝鋒槍的彈夾3積分一個，比手槍貴，喬驚霆就買了一個，這一下差不多打掉了大半個彈夾，暫時把那些人逼退了，他抓起槍朝村外狂奔。

　　身後傳來槍響，喬驚霆回頭一看，也有人掏出了槍，且以比他更快的奔跑速度追了過來，尤其是鄭衛，仿佛根本不怕他的子彈，迎面直沖著他而來，臉上的怒容讓他絲毫不懷疑，鄭衛打算殺了他。

　　喬驚霆朝著鄭衛連開數槍，他槍法很菜，畢竟從來沒練過，但距離如此近，不可能一發都不中，然而詭異的一幕出現了，幾發子彈在距離鄭衛不足一臂的時候改變了彈道，仿佛打在了什麼透明防護罩上，眼看著被彈開了。

　　喬驚霆一邊打一邊退，一個彈夾很快就空了，他的心也直往下沉，他知道這次被抓到，必死無疑。

　　他絕不能死在這裡！

　　絕望之際，他突然想到了一樣東西，他瞬間拿出了旅行卷軸，在心裡大喊，“送我去……地精！”

　　周圍的時空瞬間扭曲成了螺旋狀，喬驚霆眼看著鄭衛憤怒的臉近在咫尺，像是映照在水渦裡的倒影一般嚴重變形，顯得愈發猙獰。

　　下一秒，眼前一片漆黑。

　　——

　　漆黑的時間持續得很短暫，最多兩三秒，喬驚霆的視線裡就出現了一片清新盎然的綠。他發現自己在一個幽深的樹林裡，周圍高聳著成片的落葉松，環視一圈，由於景色大同小異，他感到有些暈眩。

　　低頭一看，自己還保持著兩手持槍、下盤半蹲的防備姿態，他心臟一放鬆，身體也跟著鬆懈下來，渾身發軟地倒在了地上。

　　這時候，他才感覺到手臂和後背的疼痛，他略微檢查了一下，都是被玻璃劃出來的皮肉傷，這點傷他還捨不得用治癒卷軸，邊拿出花了2積分買的醫藥箱簡單包紮了一下。

　　旅行卷軸是他從怪身上得到的第一個物品，他仔細讀過使用方法，現在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想要馬上找到他，除非安排十幾二十人，同時用旅行卷軸去各個怪點查看，鄭衛是不會為他浪費這麼多卷軸的。他之所以選擇來這裡，也是情急之下，覺得這裡離新手村最遠、來的人又最少。

　　不過以防萬一現在有人就在地精的地方刷怪，他也不敢大喇喇地行動，只是悄悄地朝著一個明顯是窪地的地帶走去。

　　果然，就在窪地的正中央，他看到了一個類似原始部落那種用木頭、茅草和石塊堆砌起來的小村寨，那就是地精的巢穴。

　　地精的身形類似十歲左右的孩童，乾癟、矮小，皺巴巴的皮膚呈黃綠色，身上沒有毛髮，眼睛又大又凸，比《魔戒》裡的咕嚕還醜，但就是這種生物，是新手村最強的怪物，必須組隊來殺。

　　小村寨的週邊，正好有一夥人在刷怪，七八個人的團隊，在對付差不多數量的地精，打得不可開交，那夥人拿什麼武器的都有，地精手裡普遍都是石錘、石棍、石鐮刀這種原始武器，但是速度快得嚇人，肢體動作比猴子還靈活，以喬驚霆目前的動態視力，甚至無法準確捕捉到他們的動作，無論是地精的、還是人的。

　　距離太遠，喬驚霆無法判斷這夥人裡面有沒有韓彬，無論是誰，反正他都不敢接近，他朝著地精巢穴的反方向走去，他要先找個合適藏身的棲息地。

　　——

　　找了處僻靜的地方，眼見著太陽已經下山了，喬驚霆靠坐在樹幹上，先打開降魔榜，看到舒艾的名字還在系統裡，他心稍安。

　　他這樣一跑，舒艾必定會有危險，不過他留下來也不過是一起死，只要她現在還沒死，那應該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畢竟她的積分誰來拿，要由韓彬決定。

　　這件事全因他而起，如果以前他欠舒艾一個卷軸和一個人情，他現在怕是欠舒艾一條命了。

　　他雖然逃了出來，但他最終還是得回新手村，因為只有通過生命樹才能進行城市間的移動。可他不能用旅行卷軸回去，只能用腳走回去，地精離新手村有大約12公里的路程，當然，阻礙他回去的並不是距離，而是他太弱了。

　　眼下他最需要的，是積分，他一直最需要的，就是積分。

　　可灰鼠離村子太近，他肯定不能去了，不，所有被動單攻型的怪點他都不能去，鄭衛只要有點腦子，就一定會派人在這些難度低的怪點堵他。

　　怎麼辦？還有什麼辦法能賺積分？

　　喬驚霆腦中興起的唯一念頭，就是那個BUG。他現在哪條路都不太走得通，只有那個BUG，也許能給他意外的驚喜。

　　他進入了玩家平臺。

　　倆熊孩子又換了身衣服，每天都換，而且衣服大都精緻華麗，讓他每次進入平臺，都有一種莫名地儀式感。

　　小淵笑嘻嘻地看著他：“哇，你看上去很倒楣的樣子。”

　　“哇，你看上去很開心的樣子。”喬驚霆冷著臉諷刺道。他的衣服被玻璃劃破了，身上沾著血，灰頭土臉的，看上去確實很倒楣。

　　“我開心是因為你還活著，你死了對我有什麼好處呢，所以，你現在是需要幫忙吧？說吧。”

　　“系統裡有沒有，呃，很粗的麻繩？”

　　“有啊。”小淵小手一揮，一個視窗彈了出來，裡面有幾十種材質和粗細的麻繩，這種一看就用處不大的東西，價格都非常便宜。

　　喬驚霆買了一根直徑60mm的，差不多有女人的手腕粗。

　　小深皺起眉：“你要幹什麼？”

　　“不告訴你。”喬驚霆不客氣地說，他怎麼會把他發現的系統BUG告訴系統精靈，萬一被修正了呢。

　　小深歪著腦袋看著他：“一定是要做什麼蠢事吧，畢竟你的智力只有19。”

　　“哈哈哈他的幸運還只有7呢。”小淵笑得在沙發上直打滾。

　　喬驚霆翻了個白眼，真不知道是誰設計出這麼討人厭的小孩兒，還成雙成對的。他打斷了小淵的笑聲：“你會不會計算？計算一下蠟燭要多久才能燒斷這根麻繩。”

　　“當然能啊。”小淵用小手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我可是電腦。如果不考慮風和大氣壓強，也沒有外力作用的常規情況下，需要半小時左右。”

　　喬驚霆想了想：“酒精燈呢？”

　　“快一點，快不了太多。”

　　“給我酒精燈吧。”酒精燈的火焰穩定一些，不會那麼容易被風吹滅。

　　小淵賣給喬驚霆一個酒精燈，喬驚霆又順手買了件衣服，然後不等雙胞胎發問，直接拿著東西退出了平臺。

　　喬驚霆找到一個背風的土丘，把麻繩打了結套在樹枝上，然後把酒精燈放在麻繩下方，用小火苗燎著。為了保險起見，他還在那不算粗的樹枝上壓了塊石頭，如果有什麼意外，麻繩沒有被燒斷，這塊石頭早晚也會把樹枝給壓斷。

　　看著這個簡易的裝置，喬驚霆自嘲地笑了起來，這看起來真的太蠢了，但他現在只能想到這個辦法，讓自己在進入虛無空間之後，還能回來。

　　畢竟這是他現在唯一的希望。

　　他把銀冰裝置弄到了指尖處，用麻繩綁住，確保銀冰裝置掉落的位置一定在他身上，而後深吸一口氣，削掉了那連接著銀冰裝置的一塊皮肉。

　　——

　　再次來到虛無空間，他已經輕車熟路，反正也不會累，就拼命地開始跑，尋找可能出現的任何東西。

　　過了沒多久，前方真的出現了光團，他趕緊跑了過去。

　　眼前出現的東西令他大喜過望，竟然是淺水鱷！

　　淺水鱷是主動單攻型怪，攻擊力強，但是速度相對慢，不過只要被傷到一下，多半是重傷，而且皮糙肉厚非常難殺，很不好惹，殺死一只有12點積分。

　　他在白天不能出門的時間裡，早已經把新手村外所有的怪都研究了一遍。

　　沒等他湊近，淺水鱷已經發現了他，甩著大尾巴，扭動著肥碩的四肢爬了過來。

　　說是速度“相對”慢，還真的就是相對那些哺乳動物的，實際也就比成年人奔跑的速度慢一點，稍有不慎，還是有可能被追上。而且淺水鱷的安全距離比灰鼠、巨鬣狗之類的長多了，達到十米，所以如果要逃跑，至少要拉出十米遠的距離，淺水鱷才會放棄追逐。

　　所謂安全距離，就是人只要和它保持這個距離，它就不會攻擊你的距離，安全距離也是被動攻擊型怪和主動攻擊型怪最大的區別。

　　淺水鱷爬到他身前，開始對他進行撲咬，那鑲滿了鋸齒的猙獰長鱷大張著咬向他的腰身，儘管他知道他們誰也碰不著誰，但這畫面對視覺和心理還是造成了很大的衝擊。

　　喬驚霆就站在原地，看著他咬來咬去，他嘗試後退，大鱷魚就追上來，他嘗試躲閃，這大爬蟲也有對策，基本上，除了碰不到彼此之外，他在實戰中會碰到的，這裡都會碰到。

　　喬驚霆開始一邊閃躲，一邊熟悉淺水鱷的攻擊套路。

　　如果能用刀就好了，這樣就可以模擬戰鬥……

　　喬驚霆靈光一現，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打開”自己的倉庫，結果他真的成功了！

　　那柄精鋼長刀出現在手裡的瞬間，喬驚霆喜出望外，有如神助般，全身充滿了幹勁兒，對著淺水鱷劈砍起來。

　　他慢慢適應著淺水鱷的速度，逐漸熟悉這畜生的撲咬、拍擊、尾擊、衝撞等各種攻擊方式。

　　他不敢休息，生怕下一秒就會被拽回遊戲中，也不知道下一次進來，還能不能碰到淺水鱷，他必須抓緊每分每秒，學會一個人戰勝這個新人絕對無法挑戰的怪物。

　　果然，淺水鱷就跟灰鼠、巨鬣狗一樣，都是機器怪物，都有著設定好的無法更改的程式，它們的動作會重複，攻擊模式也是套路，只要發現了其中的規律，就能躲開每一次的有效攻擊，並且能找到反擊的破綻。

　　就這樣不停不休地和淺水鱷互鬥了很久，喬驚霆才在那白光的召喚下，醒了過來。

　　被燒斷的麻繩帶著銀冰裝置掉回了他身上，太陽剛剛西落，證明時間沒過去太久，一切都如預期一般，唯一遺憾的是，他還想多待一會兒，他需要再多一些的時間去熟悉淺水鱷。

　　他故技重施，再一次進入了虛無空間，可淺水鱷早就不知蹤跡，他只好賣力奔跑，想尋找新的東西。

　　沒想到，這次直到被喚醒，他都沒有再碰到任何東西。

　　看來並不是每一次進入都會有收穫，這倒也符合他的猜測，那虛無空間裡，所有東西都是隨機的。

　　無論如何，這次他的收穫都不錯，雖然對淺水鱷的熟悉程度達不到灰鼠那般了若指掌，但他已經敢去挑戰了。

　　他打開地圖，導航顯示這裡距離淺水鱷有7公里的距離，趁著夜色，他朝淺水鱷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