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蓉宇和「阿兜仔」的相遇,是在日本東京。
她大學畢業那年,係上的同學吵著要出國旅遊當成畢業旅行,除了家有喜慶喪事等走不開外,其他人一律都要參加。
反正都畢業了,再加上她和同學們的交情本來就不深,就算她不去,又有誰可以勉強她?
不過,反正她也沒有特別的事,更不需要急著去某家公司報到,開始職業生涯,所以,出國走走也算是打發時間,就決定去了,但前提是,她不去歐美國家,因為她討厭阿兜仔!
最後決定去的地方是日本東京,預計玩十天,採半自助旅行的方式,將住宿與機票交由旅行社打理接洽完成後,一群人就開開心心出發。
從來到日本的第一天開始,高蓉宇就一個人獨自行動,房間也是自己住一間,反正她並不缺錢,住的貴一點也無所謂。
第四天的早上,負責統籌這次畢旅的王康樂被大家推舉出來當代表,去和不太理人的係花溝通。
「記住,一定要說服她哦!」一群男生眼巴巴地望著他。
論外貌,別說是全係,就是全校也沒人比得過高蓉宇,一入學她就成為公認的係花,而她又美的很有個性,即使不太理人,也從不給人驕傲看人低的感覺。如果係花就在他們班上,他們卻連跟她一起玩過都沒有,那對他們男生來說不但是遺憾,也太丟臉了。
「我盡力,但不保證……」身為男生,他當然知道大家的「肖想」。
明著把不上的馬子,有機會接近她、揩點油也好,畢竟男兒本「色」啊!
「沒有『不保證 ,只有『保證 ,如果達不成任務,小心你今天晚上沒地方可以睡覺!」一群男同學見色志友,不惜威脅同學。
王康樂一臉哀怨。
昨天晚上直接玩到淩晨三點才睡,早上六點又被通宵的同學叫起來,就為了在這裏等高蓉宇踏出房門。
好不容易等到三個小時後,蓉宇終於打開房門。
「早啊,蓉宇。」
「有事嗎?」日本時間九點整,這家夥應該還在睡覺吧!
沒和同學們鬼混,不代表她就不知道他們天天通宵達旦的玩,簡直像在某處關久了,熊熊被放出來一樣,完全沒半點節制。
「是這樣的,」等到差點「肚龜」的王康樂連忙提起精神,記起自己在這裏罰站三個小時的重責大任。「今天晚上十點,全班同學在我們房間開Party,希望你也一起來玩。」
「你們玩吧,我沒興趣。」一群男生、女生在一起,除了跳舞、講笑話、喝酒、玩牌之外,還能有什麼?她又不愛湊這種熱鬧。
「別這樣嘛,同學四年,你都沒有真的跟我們一起玩過,這趟畢旅回去後,大家就各自奔忙,以後說不定想再聚會都不容易。
既然大家一起出來玩,你就配合一下,為我們的大學生活留下一個完美的結尾。」王康樂發揮交際辦活動的口才,努力說服她。
「只是參加今天晚上的Party,就算是四年大學完美的結尾?」蓉宇一臉似笑非笑。
她還以為畢業典禮那天,能順利拿到畢業證書,又上臺領獎,才叫完美的結尾哩!
「呃……至少對我們的同學來說,能大家一起玩是件快樂的事,以後也是一個美好的回憶呀!」王康樂立刻硬拗回來。
蓉宇偏頭望著他,像在考慮。
「蓉宇,就當是救救我,要是說服不了你,同學們晚上就要把我趕出來,不讓我回房睡覺。」
嗚,早知道康樂這麼難當,他才不會在「盛情難卻」下,替大家跑腿四年,現在大家竟然這麼報答他的付出和犧牲。
蓉宇噗笑出來。
「被趕出來,你不會自己再開一個房間,自己一個人住,多舒服。」保證他那群損友嫉妒死。
「問題是,小的我身家不夠豐厚,實在開不起另一個房間。」他不想到時候還得當掉家當才能回臺灣——呃,日本有當鋪嗎?
蓉宇考慮了下,終於點頭。
「好吧,我會去。」
「真的?!太好了!」王康樂喜出望外,差點沒當場跳起來歡呼。
「你們房門號碼是多少?」
「8O53。」王康樂立刻回答:「今晚十點,不要忘了哦!對了,那你今天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代官山?」
「不了,我想去逛銀座。」傳說中的名牌街區,幸運的話,說不定還可以進劇院去看能劇表演。
「銀座?!」王康樂聯想到的是錢錢錢。
想在銀座消費的人,可都得有夠厚的身家才行,不然逛一圈下來,保證破產兼欠一屁股債。
「沒其他事的話,我要去吃早餐了。」
「喔,好,用餐在一樓,別忘了。」王康樂不忘提醒。
「我知道,謝謝。那我走了。」
關上房門,蓉宇瀟灑地走向電梯;王康樂則大大松了口氣。
這下,終於可以回去跟那群沒什麼同學愛的男同學們交代了!
在銀座逛上一圈,吃過午餐、晚餐,又看了一出正統的日本能劇,回到飯店差不多十點,正好趕上王康樂說的Party。
一進8O53房,她才發現不是每個來畢旅的人都有參加Party,來的人大概有班上人數的一半,而且全是那些愛玩愛鬧、名聲不怎麼樣的同學。
過了一個多小時,喝了三杯酒後,她立刻發現不對勁。
在場的人情緒似乎特別的High,不但如此,男同學們還負責開黃腔,笑鬧著要跳脫衣舞、玩脫衣野球華,甚至有班對當場就吻的難分難舍,火熱的溫度足以挑動旁邊的人。
然後,有人開始敬她酒,慫恿她喝,她的酒量在哥哥的訓練下,是很難喝的醉的,但是才喝三杯,她就開始覺得頭暈、身體發熱,好象不放開自己、不放縱情緒的狂樂,就渾身覺得難過。
想起那些嗑藥的轟趴派對新聞……她眉一皺。
該死,早該知道男生都不安好心眼!
「蓉宇,」一名男同學走到她面前舉起杯,旁邊跟著三四個同學圍住她。「我一直很欣賞你,可惜你總是那麼冷淡,難得我們還有機會坐在這裏同樂,我一定要敬你一杯,哀悼我的單戀。」一口幹完一杯伏特加。
「喝!喝!幹!」旁邊的人不忘助興喊喝。
一個敬完換一個,還有專人替她端酒。
「蓉宇,我也是單戀你的成員之一,敬我無緣又可悲的單戀、我暗戀四年的女人。」說完,也學第一個幹杯。
「我也是、單戀真痛苦……」又一杯。
什麼時候她有這麼受歡迎,被這麼多人暗戀,她還真是一點都沒感覺。
「現在追你,來得及嗎?」最後一個站出來,一點也不像剛才那幾個垂頭喪氣,反而充滿自信。
「你不是我們班上的。」覺得不對勁,就算同學們一個接一個幹杯,蓉宇也沒再多喝。
「只有你的同班同學才能追你嗎?」他微笑反問。
「是更沒資格追我。」放下酒,她起身準備離開。
「蓉宇,」他伸出一雙手阻擋她。「冷漠不適合你。」
「與你無關。」附注一點,跟討厭阿兜仔的程度一樣,她也討厭自以為是的臭男人。
「那麼至少,把我敬你的這杯酒喝完,好嗎?」他低聲下氣。
「我不認識你。」蓉宇臉蛋紅紅,頭更暈,可是表情還是一樣很冷漠,讓身邊的男同學們個個敢看,卻不敢隨便亂來。
「韓國麟,我的名字,是日文係的,和王康樂是高中同學,下個月就要來日本留學,所以先和你們一起來玩,也算是來觀察東京的生活。」事實上,安排這次住宿和機票就是他家的旅行社。
「那是你家的事,讓開。」高蓉宇沒給好臉色,因為他自以為瀟灑要帥的那種笑看在她眼裏,只覺得非常礙眼。
這男人的個性肯定也是自大的沙豬一隻!
韓國麟大膽地拉住她手臂,用力扯向自己;蓉宇反應極快,立刻反手擒拿,雖然掙脫韓國麟,可是卻有點力不從心。
「很好,女人就是要夠有個性才吸引人。」韓國麟看她的眼神更加露骨。「今天晚上是大家的歡樂夜,我的目標是蓉宇,誰都不能跟我搶,等我搶到了,再換你們。」他大聲宣佈。
「好!」旁邊的人立刻大聲附和。
這些人……居然搞這種事?!
蓉宇轉身就大步跨向門口,韓國麟立刻追上來抱住她。
「放開!」
「等我滿意了,自然會放。」韓國麟開始在她身上亂摸。
「你幹什麼?!」蓉宇火大了,腳跟往後踩,手勢一轉再旋身,輕松就送了韓國麟一記過肩摔。
「哇啊!」韓國麟根本沒防備,被摔得結結實實。
蓉宇發現自己頭更暈了,渾身有點沒力,立刻衝向房門口,拉開房門就跑出去。
恍惚間,似乎有聽見王康樂和那人爭執的聲音,但最後是砰的一聲,有人被揍倒,接著是韓國麟的大吼——
「快把她追回來!」
80……53……是……八樓……
她……住1132,在……十一樓……
蓉宇努力在昏眩的腦子裏,想清楚自己要怎麼走,可是她愈來愈沒力,身體也愈來愈覺得熱,臉色不正常地發紅,她扶著墻,支撐著自己往電梯門走去。
只要能到電梯,或者找到飯店的工作人員,她就有救了。
希爾頓是家知名的跨國飯店,絕對不會容許有人在飯店裏開轟趴派對又嗑藥助興,她必須……離開……
「快點,大家分開找!」身後傳來一堆男生的聲音。
可惡!
她用意志力撐住自己努力走向電梯,好不容易走到,扶著墻的手突然下滑,剛好壓到上樓的按鈕。
叮的一聲,中間的電梯開啟,可是她沒力氣站起來了。
「我要搭電梯!」她努力用英文喊出來,聲音卻很沒力。
在電梯裏的人聽到了,兩道金色的濃眉揚了下,從電梯裏探出身。
蓉宇抬頭,一看到那人,立刻覺得自己今晚鐵定是被衰神附身。
為什麼不是別的旅客或者飯店人員,偏偏是個阿兜仔!
「蓉宇在那裏!」一句中文令蓉宇一驚。
「老天。」阿兜仔低呼了聲,出口的竟然是中文。
蓉宇沒時間驚訝,只知道絕對不要被那群男生逮到。
「請帶我……找飯店人員……唔——」她指住嘴,頭暈的好想吐。
阿兜仔當機立斷,抱起她就閃進電梯裏。
「喂——」那群男生追之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電梯往上升。
好難過……身體好熱……她不斷撥開身上蓋著的東西,可是那東西卻不斷蓋回她身上。
她的頭很暈,開始變成偏頭痛……讓她覺得惡心、想吐……有好幾次她都惡出來了……
她的眼睛睜不開,卻記得之前發生的事,心裏很氣很氣……氣到想哭……又忿忿地抹去眼角汨出的淚。
可惡、可惡!
這筆帳……她非算不可……
蓉宇完全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又做了些什麼事,但看顧她的人可一清二楚。
阿兜仔沒有直接帶她去找飯店人員,反而是將她帶回頂樓的套房,再以電話傳喚飯店經理前來。
經理一看見她,立刻驚的瞪大眼。
「你認得她嗎?」阿兜仔用日文問。
「記得。」經理立刻說道:「她是四天前來投宿的臺灣團,聽說他們這團是來畢業旅行的,總共四十六個人。」回答完後,經理才反問:「請問霍曼少爺,她為什麼會在這裏?」
能住進頂樓的貴賓套房,阿兜仔的身分當然不同凡響,所以飯店經埋的態度非常恭敬又非常客氣。
「我在八樓的電梯口碰到她,當時,她似乎被一群男生追著。」
「啊?!」飯店經理立刻臉色凝重。
「發生這種事,你知道該怎麼處理。」阿兜仔淡淡地道。
飯店經理卻非常明白他的意思。
「我明白。」飯店經理點頭。「後續結果,我會再來向您回報,那這位小姐……」
「讓她先留在這裏,你去吧。」
「好的。」飯店經理立刻退出去,然後拿起對講機,交代報警的同時,也撂了人往八樓殺過去。
阿兜仔的注意力再回到她身上。
她一直在說夢話,語氣非常氣憤,頭痛地呻吟,又止不住嘔吐,在他幫她脫不沾到穢物的衣物的時候,她又拚命掙紮。
「放開、放開……」
「放心吧,你很安全,他們抓不到你的。」制住她揮舞的雙手,他在她耳邊安撫。
聽見這句話,她掙紮得沒那麼厲害了,可是依然很驚懼,但總算是能夠讓他替她換下衣服。
翻鬧了大半夜,她臉紅的程度總算褪了些,吐到幾乎沒有東西可以吐,她也總算能睡了。
抱她到浴室清洗過後,他暫時以幹凈的大浴巾叩包著她,放到沙發上,然後再打電話要飯店派人來整理床鋪及更換其他物品,接著讓她臥回幹凈的床鋪上,才請一名醫生過來。
「霍曼先生,這位小姐應該沒事了,等她休息過後醒來,就好了。」醫生在診查過後,這麼說道。
聽見醫生的報告,他這才放心。接著,飯店經理又來,回報那群畢旅學生目前的狀況後,已經是淩晨六點。
天明的亮光穿過白色的窗簾透進房裏,阿兜仔喝著剛泡的熱茶,半躺在沙發裏,看著放在腿上的Notebook,手上的Mouse不住移動,一邊觀看歐洲股市行情與商業資訊。
望向她偏白的臉容,他的心居然有著隱隱的揪動,再想到被子下她嬌柔馨白的身軀——任何正常的男人都會產生不受控制的感受。
但,他實在沒有乘人之危的嗜好,只好以公事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依她昨晚的反應看來,她的個性一定不屬於柔弱那一型,也不會故作姿態來吸引別人;他開始期待她醒來後,對自己現在處的情況會有什麼反應了。
兩個多小時後,床鋪上有了動靜,他把Notebook擺一旁,起身走到床鋪邊坐著看她醒過來。
蓉宇輕輕眨動眼睫,慢慢轉醒,頭雖然不痛了,但是暈眩的感覺還在,讓她一時之間有點弄不清楚自己的狀況,直到眼睛張開,看見一張英俊的足夠讓女人犯罪的男性面龐——
男人?而且是……外國人!
她猛然要坐起身,可是身體還沒恢復力氣,又無力地躺回去。
「小心點兒。」阿兜仔扶住她,將她放回枕上,雙眸裏的神情像在看一個不聽話的小孩。
去他的不聽話!
「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裏?」她語氣不善地問。
「傑克·霍曼,這裏是我的房間。」他笑著回答她的話。
他的房間?!蓉宇瞇起眼。
「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你忘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嗎?」他挑眉。
蓉宇眉頭蹙緊,然後想起Party裏的情形,那只韓氏沙豬、自己逃出來,到電梯口……
「是你!」那個電梯裏的阿兜仔!
傑克一笑。很好,至少她腦袋已經恢復正常,也沒有得健忘症,顯然昨晚的酒應該沒留下任何後遺症。
「你為什麼把我帶回你的房間!」她質問。
傑克俊眉再度一挑。
「我救了你,你應該先說聲謝謝吧?」對救命恩人用這種質詢法,是很沒禮貌的。
「我是要你帶我去找飯店的人,不是要你把我帶回你的房間。」她更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沒辦法,看到阿兜仔,她的脾氣就是好不起來,語氣更是客氣不起來。
「就你昨天晚上那種情形,如果是把你交給飯店經理,你現在醒來的地方,很可能是在日本的警察局。」
「就算在警察局,又怎麼樣?」
「你覺得在警局的看守處過一夜,比在飯店的貴賓套房好好睡一夜舒服?!」他挑眉,忍不住唇邊的笑意。沒有人會這麼自虐吧!
「與其在你房間裏,我寧願去警察局。」她瞪著他臉上礙眼的笑容。
「別忘了,昨天晚上是我救了你的。」沒有感謝他,至少也無須敵視他吧。
事實就事實,蓉宇只好閉口不語,動了動手臂,覺得自己有力氣了,又試著從床上坐起來。
他沒阻止她,只是望著她。
蓉宇坐起身,覺得肩膀怎麼涼涼的,奇怪地低下頭,臉色立刻刷白。
「我——」
她身上……居然什麼也沒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