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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苑之中,落雪紛揚,甚是悠然。
秦卿眸色如常地觀雪。
隨後,則端過椅上茶杯淺飲,唇邊呼出熱氣暖暖。
孩子已被抱走了。
兩位大宮女平時都是等楚千秋回寢宮後,才將孩子放下且自行退避。
可今日是秦卿要求宮人退避,再加上楚千秋還未歸,孩子自然是被抱走了。
如若不是今日兩位大宮女疏忽,秦卿不知何事能見有機會見到孩子的模樣。
如今知曉孩子平安即可,其他也不再苛求。
秦卿賞雪片刻,便將窗戶掩合,窗外漫漫雪色雖美,可此刻亦無心欣賞。
深夜時分,宮燈火燭漸滅。
秦卿靜躺在龍床上,身蓋柔軟錦貂被,閉著雙目養神。
雖是睡不著,但也不能坐太久。
縱然是身子恢復得不錯,但也不能著涼。
許久後,秦卿便聽到有人步入內閣之聲。
那腳步聲,緩慢地靠近床邊後,便響起輕緩拉動被子之聲,以及有人平緩躺下之聲。
秦卿靜眠著,眼眉線條清晰。
其側著身,躺著,且背對著床榻外。
柔光淺韻的龍床間,垂簾虛掩著,碧珠光澤悄然地轉動。
秦卿閉合著雙眸,鼻樑的側影,倒影在臉上,且平靜地動唇道「前陣子為我診斷的那些御醫,你是如何處置的?」
此聲輕緩有序,平定而如常。
身後無任何回應。
柔燭淺繞的床榻上,楚千秋身著金色寢袍,安然地背著秦卿,歇息。
其身上髮絲披散在身後,華毯絨被蓋在肩頭。
顯然是在清露殿如浴更衣後,才移駕回居臥的。
「依你所見,朕該如何處置他們?」楚千秋輕枕著龍紋錦枕,略帶困倦地緩言。
秦卿緩緩地睜開雙眸,不著痕跡地捏緊身前的錦被,緩言道「可否不處置他們,此事他們也甚是為難。」
楚千秋沉默著,雙眸閉合,長長地睫毛,靜然輕垂著,微微卷翹。
珠簾的倒影,倒映在其臉上。
「況且現如今我仍在宮中,並且‘怪病’已痊癒,你若是大開殺戒斬首御醫,恐怕會動搖人心。」秦卿輕聲淺言地詢問,語氣徐徐緩靜,似微風般輕和拂耳畔。
柔光燭影的籠罩中。
楚千秋自然地閉合著雙眸,冷然之氣籠罩其身。
其領間扣得嚴密,那繁復的白鱗刺繡,將其肩領處點綴得繁美雍容;
其黑發盡數披在身後,順滑且柔光淺華。
龍床前……
擺放著兩雙精緻的雪絨靴,花紋、配飾、以及那裘絨瓖嵌之處,都全然相同。
然而,那�大氣派的金龍床旁……
搭放著楚千秋先前卸下的、皮毛豐軟的雪貂外袍。
寢宮內閣甚是�廣,中段有紗簾垂隔。
期間有兩扇華窗敞開著,面對著寢宮苑內的長平湖。
夜風幽幽地吹入窗內,夾雜著清雪芬露之氣。
寢宮外,庭廊下,燈籠燭火柔和;
寢宮內,燭光漸漸微弱。
屋內,極為安靜。
彼此平緩的呼吸聲,都甚是清晰。
然而,楚千秋如終未回應秦卿。
隨後——
秦卿便繼續道……
「你睡了?」秦卿安靜地躺著,平靜地詢問著。
其身上的華寢之袍與楚千秋相同,但色澤是更為清麗素白之色,領間的繁紋刺繡是淺淺銀紋勾勒。
楚千秋未動未語,未給任何反應。
秦卿細微地皺眉,緩慢地拉動身蓋的錦被,不著痕跡地將錦被都拉至身後。
楚千秋因身蓋之物被拉走,而緩慢地睜開雙眸。
那略顯疲憊的眼底,彌漫著不悅之色。
隨後,便眸色沉冷地轉過身,不慌不忙地靠至秦卿的身後。
「其他人朕都可赦免,但唯獨你那慕夫君朕不可赦免,他是此事的指使者,必須承受此後果。」楚千秋平緩且簡單地言畢,便拉過錦被蓋好。
隨後,那白�的手指,輕緩地順撫著秦卿身後的髮絲。
其眼底的冰冷之氣,不散;慵懶之舉動,亦是如常的沉緩。
秦卿睫毛輕動,眸色平靜。
「這數七八日來,都不與朕相談,今日卻主動開口跟朕談及此事,想必是擔心再過兩日祭天隊伍回宮,到時朕會整治你的慕夫君……」
楚千秋緩緩地順其髮絲的手,沿著其髮絲、移至其腰間……
且輕輕地將秦卿的腰,平緩地將其拉攏至身前。
「你如此為他著想,他可知曉?」楚千秋穩住秦卿的腰,冷然地哼笑。
其眼底透著疲倦,並夾雜著幾許森冷的嘲諷之意。
秦卿無聲地捏緊錦被,指尖微微地嵌入豐軟的貂裘毯中;
其眼底的神情,被睫毛暗影所虛掩。
「我為記掛之人說情,亦無可厚非。」
秦卿輕似無聲地回應,風平浪靜的語氣,無負氣之意。
楚千秋輕靠在秦卿耳後,緩聲懶言「你到是老實,可你越是為他求情,朕便越是要嚴懲他。」
其透著困倦之氣的眼底,暗藏酷寒冷漠之色。
「你……」秦卿略微動氣。
可還未言畢,便楚千秋打斷——
「況且,前陣子朕的愛妃出事,跟你的慕夫君,可是脫不了關係。」
「當初趙妃之事,你明知曉並非我所為,卻還以其罪名將我禁錮宮中,你若是厭惡我,何不乾脆將我趕出宮中?」秦卿緩慢地詢問,且試圖拉開楚千秋環至其腰的手。
可是,楚千秋那白�修長的手指微微收緊。
隔著秦卿所蓋的華毯,將其平穩地攬緊在懷中。
那有力的手指,更是直接抓緊秦卿身前身蓋的豐軟裘毯,不許秦卿亂動。
秦卿整個人都靠在楚千秋的懷裡,耳後能感覺到楚千秋平緩的氣息。
「即便那件事並非你所為,但禍患終究也是因你而起。更何況,你的慕夫君這次又犯下欺君之罪,此事若不嚴懲,那朕威嚴何在?」
楚千秋冷緩地言畢,便重新閉合雙眼休息,其眼底的疲態與隱含的冷冽之意,被全然掩合;
那精緻的鼻尖輕靠在秦卿的腦後,呼吸均勻的安靜淺眠著……
秦卿的發間及身上都帶著淡雅的香氣,暖香之氣似淺韻的花香令人迷醉。
雖然秦卿前不久才誕下雙子,可無絲亮的繁雜之氣。
清新自然,如晨露花間之氣般宜人。
秦卿捏著錦被的手漸漸地鬆了,眸色沉靜地目視著貂絨毯,但卻未再多言。
因為楚千秋所言之意明顯。
無疑是指——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隔日清晨,清雨綿綿,漸漸瀝瀝的雨聲格外清晰。
順著屋簷滴落的水珠,清涼剔透。
秦卿早就醒了,但此刻,依然靜躺著閉目養神。
但秦卿再次感覺到,楚千秋亦如每日清晨離開前那般,為其拉蓋被子。
似乎是擔心他著涼……
之後數日,秦卿知曉楚千秋近日已不去藏書閣,而是在處理宮中朕事。
顯然是找到了答案。
然而這日,御醫再次前來為秦卿探脈。
每次御醫來時,楚千秋都在旁靜候,這次自然也不例外。
御醫放下懸脈的紅線,向楚千秋稟報情況「回陛下,貴妃現已調養半月,脈象很穩,身子恢復得甚好。」
秦卿聽聞「貴妃」二字略微不滿地皺眉。
如此稱呼無論是多少次,都令秦卿極甚反感。
他並非女子,卻要受此等侮辱。
但楚千秋則滿意地示意御醫退下。
御醫雖然來過多次,可並不知秦卿身份,只知曉是給貴妃診治。
而且,每次御醫來時,此宮的其他人都會自覺地退避。
秦卿坐在床榻內隔著珠簾可看清楚御醫的模樣,可御醫則是無法看清床榻內昏暗之況。
數日前,御醫來時,楚千秋故意在旁提起同胞異父之事。
御醫也詳細解釋過。
秦卿知曉,楚千秋是故意讓御醫說給他聽的。
說是,民間也有女子發生過此類事情,雖不常見,但絕非沒有。
好讓他知曉更多情況。
然而,此時此刻——
待御醫離去後,秦卿才沉緩地掀開床簾,緩緩地下了床。
「為何今日一早孩子便被抱走,而現下都已是深夜,卻還不見宮女將孩子抱回?」秦卿略微擔心地詢問其情況,且單衣素麗地站在其眼前。
楚千秋原本在飲茶,聽聞秦卿溫和平靜的輕言聲,便放緩動作品茶,看向秦卿。
「孩子是我命人抱走的,往後孩子過繼在霜妃名下。」楚千秋沉著地放下茶杯,眸色冷然地面對秦卿。
其風平浪靜之言,卻是威力無窮。
「你豈能如此!」秦卿面色難看地目視楚千秋,眼底的波動加劇。
楚千秋如常地站起身,漠然冷寒地低聲道——
「你這兩次主動與我交談,每次都帶有強烈的目的性,不是為了你的夫君們,便是為了你的孩子,真是令朕傷心。」
其眸色冷寒,盡透無情,唇邊的笑意,譏諷至極。
秦卿壓制住了混亂的心緒,穩住呼吸,輕聲的冷靜道「像你這種人,豈會知曉傷心之痛。」
聞言,楚千秋臉上神情逐漸收斂,尊冷的視線緊鎖秦卿的視線。
隨後,便沉冷地瞥了秦卿一眼,移步往外廂而行。
秦卿緩步地跟隨在楚千秋身旁,繼續要求「我想見孩子。」
「不許。」楚千秋平淡地否決。
其身著錦紗交錯的垂墜寢袍,柔軟的繆紗質感滑墜亮澤,淺麥色的華袍之上,有極細的銀紋所勾勒的暗紋。
黑發順滑的垂在身後,寒然冰淩之氣籠罩其全身。
其面容冷峻,側顏無暇,眉宇間散透著漠然冷淡之感。
「趙妃之事並非是鴻歌所為,鴻歌他非常的敬重你,他不會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秦卿平定繼續遊說,並隨其緩然步出內閣。
但慕鴻歌必然是知曉真凶是何人。
外閣內,燭火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