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十晏的紙片分身被黑凌錐刺了個稀巴爛, 那點殘魂也跟著灰飛煙滅。
盛連吐了瓜子, 把垃圾盤放到一邊,問季九幽:「定位到他在哪兒了?」
季九幽:「人間界。」
盛連心道你這是廢話。
往生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變越小,越變越細,最後,樹枝樹椏收攏, 變成了一根筆直的棍子, 輪迴河變成的長綾纏繞在棍身上, 瞬間, 兩件法寶合攏, 又變成了一條灰黑色的長鞭。
那鞭子飛身落到了盛連跟前,盛連看了一眼,沒接,接著對季九幽道:「每次都要勸你好好說話, 他在那兒?」
季九幽抬手去抓鞭子:「我又不是活體地圖,還能定位具體的門牌號。」說著抬步朝審訊間外走去。
盛連跟上:「這麼說, 真的找到了?」
季九幽:「找到他不難, 但除非十晏真的蠢到願意束手就擒,要不然我們這麼找過去, 就是自投羅網。」
盛連心道這是自然,你都這麼找過去了,他那邊不可能什麼準備都沒有,不過如今輪迴河、往生樹和定魂鏡都已經落在他們手裡了,追殺一個十晏, 也不過是遲早的事,管他有沒有準備,有沒有陰謀等著他們尋上門,9處這邊也絕不可能坐以待斃。
季九幽和盛連這次兵分兩路,一個去找十晏,另外一個帶單銘回幽冥。
盛連想著,把單銘送去幽冥之後,最好也找個人帶他熟悉熟悉環境,本來這活兒最好左無懼來,畢竟他和單銘從前也有些交情,奈何他跟左滿貫都被季九幽叫走了,盛連只能叫來沈麻。
沈麻一開始是拒絕的。
他說:「你找我?我對幽冥還沒你熟。」
盛連:「不熟沒關係,我就是找個人陪陪他。」
沈麻:「那你也不能找我啊,我和他看上去像是可以和平共處地嗎?」
盛連:「不能和平共處也沒關係,我就是找個人陪陪他。」
沈麻:「我不。」
盛連:「加工資。」
沈麻拿小眼睛瞥他:「你說了能算數?
盛連點頭:「算,我是神使爸爸。」
沈麻想了想,一臉勉為其難的樣子:「那行吧,先說好啊,我只負責陪啊,其他什麼都不管,要是萬一要花錢,得給我報銷。」
盛連:「你就出個人頭,其他算我的。」
回幽冥自然還是走水路,單銘跟著盛連離開9處,發現沈麻也在,一臉不痛快,沈麻見他也是沒有好心情,兩人相互不待見似的,誰也不理誰。
盛連開了9處的公車送單銘,路上對他道:「你第一次去幽冥,肯定有不適應的地方,我讓沈麻陪你,到時候森羅殿那邊也會安排人過來接你們,有什麼要求你儘管提,其他事也先別管,先把你自己安頓好在說。」
單銘從前就習慣了受神使照顧,聽到這番話,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悶悶地嗯了一聲,抬手撓了撓短髮,他大約是不適應坐車,在副駕彆扭地挪了幾下。
盛連開了一會兒,又道:「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單銘側頭:「嗯?」
盛連:「當初分魂,從沈麻的魂魄裡把你分了出來,但你怎麼會在他的身體裡。」
後排的沈麻一聽這話也立刻拉長了耳朵。
單銘卻看向盛連,擰眉道:「你這麼問就太奇怪了吧,我還要問你,當初為什麼不分青紅皂白就塞給我一嘴的往生果,還把我推下去投胎,也幸好我是水玉的化身,投不了凡胎,才臨時寄宿在凡人的魂魄裡。」
沈麻反應迅速:「什麼什麼?你竟然把我的身體當酒店住!你有沒有點自覺啊,房租都不用繳的嗎?」
單銘無語地回頭:「你別和我廢話,去找你的渣男真愛好嗎。」
沈麻心道這人怎麼這樣,和他談什麼都提到韓江語那個渣,愛過個把渣男怎麼了,誰年輕的時候不犯錯啊!
沈麻氣呼呼地坐了回去,不吭聲了,就抱著胳膊悶聲地聽。
前排開車的盛連把單銘這些話琢磨了一番,心道難道他當年看水玉要坍塌了,所以自己投胎之前把單銘也送去投胎了?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但盛連總隱約覺得不太對。
他又問單銘:「當時具體是個什麼情況?」
單銘靠坐在副駕上,眼睛看著窗外,想了想:「水玉當時已經在坍塌了,我想保住水玉,就想方設法把水玉裡還沒踏的那些地方存進我自己的空間裡,到了往生樹那邊,卻發現有人正在餵你吃往生果……」頓了頓,又說,「不,是你在喂別人吃往生果。」
盛連疑惑:「到底是誰喂誰吃?」
單銘:「我以前又沒有見過你的長相,當時在往生樹那邊,就看到一個穿著白衣服的人,蹲在一團光裡旁邊,把往生果往那光裡送。放在以前,我自然以為那團光是你,白衣服的男人是別人,但是現在看這樣子,那白衣服的男人分明就是你,那當然現在就覺得是你在喂別人吃往生果了。」
同樣的,當年單銘被硬塞了一嘴的往生果,他不認識那男人,以為是十晏的同夥,如今才知道,那塞果子送他去投胎的,不是別人,就是盛連本人。
沈麻聽了這番話,又在後排嘀咕:「什麼亂七八糟的。」
盛連卻暗自在心裡想,白衣服的男人,一團光?
如果單銘沒有看錯,那白衣男人是他這副容貌的話,那的確應該是他,但是一團光……
他從登葆山下山之後,無論在幽冥還是在水玉之界內,一直將身形和容貌掩藏在一團光裡,除了他之外,會有誰和他一樣,也把身型隱沒在光團裡?
盛連問單銘:「那團光是什麼樣子的?」
單銘又看了看他:「和你當年一模一樣,就是那種銀白色的光,很亮,但是不刺眼,遠處看近處看都看不到你真人。」
和他一樣?
可他當年身上的那團光是作為天山雪蓮特有的,總不可能還有人在那個時刻玩兒cosplay吧?還是說,水玉裡也有人和他一樣,可以發出那種光團?
帶著疑惑,盛連走水路,直接驅車帶單銘和沈麻回到幽冥,森羅殿那邊已經接到了消息,顏無常已經提前帶人蹲在安檢處了。
見安檢的人把車打撈上來,就站在岸邊直揮手。
單銘坐在車裡,看窗外:「顏無常?」
盛連對他笑笑:「這也是老熟人,他既然親自來,你們剛好敘敘舊,有他安排,你這邊我也就不用擔心了。」
單銘又朝岸邊的顏無常看了幾眼,忽然道:「他和李居易先生分手了嗎?」
忽然聽到這個問題,車裡另外兩人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盛連:「呃……」
沈麻趴到前面來:「什麼什麼,顏總和誰?李居易?我靠,那不是《假如愛有天意》的戲文編劇嗎?」
沈麻這個剛剛踹了渣男的人頓時八卦雷達全開,了不得啊,原來顏總不是單身!
單銘聽到沈麻一連丟出這麼多問題,也奇怪:「戲文編劇?他不當老師,又改行當編劇了?」
眼看著吊臂就要把車送回岸邊,盛連飛快道:「沒分,還在一起。」
單銘「哦」了一聲:「我還以為分了,那時候李居易還和我抱怨過,說顏無常總是出差,兩隻鬼聚少離多。」又感慨,沒分啊,那李老師對顏無常算是真愛了。
都是曾經的老熟人,盛連也很放心把單銘交給顏無常安置,他沒有從車裡下來,還坐在駕駛位,落下車窗叮囑沈麻:「你也跟著啊。」
沈麻朝他揮揮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別忘了給我加工資就行。」
岸上,單銘和顏無常老相識碰頭,時隔二十多年再次見面,雙方都十分感慨。
顏無常看著單銘說:「野娃,還以為這輩子再也看不到貼著三點式樹葉的你了。」
單銘也看著顏無常,抽了抽嘴角,回敬道:「李老師呢,我要向他舉報,你當年背著他在水玉之界養小白臉。」
沈麻地八卦雷達嘀嘀嘀作響。
顏無常炸了毛:「你特麼別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借出差之際在水玉裡養小白臉了!你有什麼證據!」
單銘當場抬手一揮,幾人面前的半空出現一個「畫面」——顏無常坐在一個酒樓裡,半臉潮紅,顯然是喝醉了,摸著一隻男鬼的小手,邊打酒嗝邊深情款款道:「還是你最好了,不像我們家李老師,總是怪我天天出差……」
沈麻撅嘴吹了聲口哨:「喲,真的是小白臉啊!」
顏無常豁然轉頭看向還坐在車裡的盛連:「你怎麼帶他來的,再怎麼帶走!」
盛連卻朝他挑眉一笑,吊臂落下,車身淹沒在極樂河裡,連人帶車消失得無影無蹤。
顏無常:「……」他忽然有種不妙的危機感,下半輩子,是不是都要活在被單銘這個野娃勒索的陰影裡了?
顏無常早以為單銘死了,本來聽說他還活著的時候真的蠻開心的,但想到這傢伙的存在是一種夫夫感情的威脅之後,忽然很想親自動手滅個口。
他一邊想著,一邊帶著沈麻和單銘過安檢離開極樂河。
然而剛走出極樂河安檢,還沒上車,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顏無常接起來,喂了一聲,聽到那邊的聲音,奇怪道:「神使去十八地獄提人?不可能!」
鍾褐在電話那頭道:「顏總,什麼不可能啊,神使爸爸已經去十八地獄了啊。」
顏無常怔了怔,反應飛速:「你特麼認認清楚那到底是神使還是其他人!我剛剛還在極樂河安檢這邊見過他本人,前後連三分鐘都沒有,他怎麼可能去十八地獄!」
鍾褐反應也快:「上次季總發現地獄火被盜,十八地獄就更換了安防系統,就算是神使和魔王本人來也要接受盤查,不可能出錯!」
顏無常怔住,豁然轉頭看向背後的極樂河安檢,怎麼會有兩個神使?總有一個是假的!
他飛速叮囑電話那頭的鍾褐盯緊十八地獄的動向,掛了電話,趕忙轉身問身邊的沈麻和單銘:「神使把你們從哪邊送過來的?」
沈麻:「啊?9處啊。」
顏無常:「中途沒下過車?」
沈麻:「我們走的9處附近那條河,很近啊,當然不用下車,」頓了頓,奇怪顏無常為什麼這麼問,「怎麼了?」
顏無常眸光幽深地掃視面前的沈麻和單銘,暗道一聲糟糕,轉身就跑,一個飛身,人影准瞬間消失,留下單銘和沈麻在原地面面相覷——到底怎麼了?
另外一邊,鍾褐在掛了顏無常電話之後,第一時間往十八地獄趕去,然而剛到背陰山後,便忽見沖天的火光。
「鍾總!」守在十八地獄鏡湖邊的羅剎現身,跑了過來,「鍾總!十八地獄忽然開了警報,鏡湖剛剛也被掀開了一角。」
鏡湖被掀開?
鍾褐抬眼望去,果然看到鏡湖一角已經被扯開了,地獄岩漿與空氣碰撞之後產生的白氣源源不斷地從鏡湖下面洶湧地翻滾而上,鏡湖下的地獄火也從縫隙裡透出來,照亮了半坐山峰。
十八地獄警報打開,這意味著,鏡湖正常的進出通道都已經全部被封住了,而鏡湖被掀開了一角,只能說明——對方走鏡湖出不去,直接掀了鏡湖!
眼見著那掀開的裂縫越來越大,鍾褐當即大喊:「封山!連森羅殿一起封!」
然而鍾褐這一聲命令已然下晚了,不待森羅殿反應,更不待遠在極樂河的顏無常趕過來,鏡湖掀起的一角里,一團白光飛速地從地獄岩漿中飛昇而出。
背陰山附近所有的守衛和鍾褐齊齊看著那團白光。
鍾褐身邊的羅剎顫巍巍地低聲道:「鍾總,那是……聖光?」
就好像當年神使從登葆山上下來,落下道道白光,吸引幽冥的妖魔鬼怪們齊齊千萬朝拜一樣,對幽冥的妖魔們來說,本能力,有些東西是畏懼和敬怕的。
火光照印著背陰山,掀開一角的鏡湖死水一片,而此刻,朝著那團白光跪拜地羅剎數不勝數。
鍾褐目不轉睛地昂著脖子盯著那團光,後槽牙繃緊,忽然抬手,一把扯住了身邊就要跪拜下去的那名羅剎。
那小妖曲腿,不解地看向拉住他的鍾褐:「鍾總?」
鍾褐死死地捏著他的胳膊,依舊昂著下巴抬著眼睛看半空中的那團光:「都不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兒,就瞎跪,你路上隨便看見個中年大叔就喊爸爸嗎?」
被拉住的羅剎抬眼,掃過不遠處跪了一地的同僚們,咬咬牙,站直了起來:「……」
鍾褐鬆手,目光依舊一瞬不瞬盯著頭頂的半空,見那團白光忽然停住了,手一抬,喚出自己的佩劍,御劍飛了過去。
飛到近前,依舊只能看到一團光,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鍾褐御劍立在那團光面前,表情凝重,眼神肅穆:「不知閣下是哪位高人,竟會仿照我幽冥登葆山神使的聖光。」
白光忽的一閃,一人從那光圈裡走了出來。
鍾褐瞳孔中,一道人影漸漸清晰了起來,他盯著面前那人,看清他的長相,上下掃視,擰眉抬手警告:「放肆!誰給你的膽子,連神使都敢冒充!」
面前的男人赫然有一張與盛連一模一樣的面孔,長髮,身著白袍,腰掛佩劍。
鍾褐也認了出來,這就是那個之前在太面前冒充盛連、進入十八地獄的冒牌貨。
冒牌貨笑了笑:「鍾褐,你既然不認識我,總該認識我的佩劍。」
鍾褐垂眸向他腰間望去,只看了一眼,愕然定住了——純鈞劍!那竟然是純鈞!
劈開人間界與幽冥的純鈞!
鍾褐大驚,眼神閃爍不定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又擰眉:「你有純鈞又怎麼樣。」又冷哼,「人可以是冒牌的,劍也可以是假的。」
男人卻輕笑:「是不是假的,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純鈞認主,如果劍是真的,那麼人……
然而不等鍾褐有所準備,忽然間,劍光晃眼,純鈞出鞘!
鍾褐都沒有看清純鈞是怎麼出鞘的,眸光中已印出一道道劍光,眼見著劍尖逼近在眼前,忽然間,一隻手生生握住了劍尖。
鍾褐愕然轉眸,便見顏無常半擋在自己身前,抬手抓著劍尖。
「顏總……」
顏無常抓住了純鈞,看著面前的「盛連」,嘴裡卻是對著鍾褐:「同樣的招數還能騙兩次,你七位數的年薪怕是要保不住了。」
鍾褐:「……」
季白見顏無常扛住了純鈞,有些意外地挑眉,笑笑道:「你還真以為你能攔住嗎?」
說著,劍身從顏無常掌心滑出,筆直地戳穿了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