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眾人齊齊看向吳然,他失了血肉的左臂竟然從手骨開始漸漸向上蔓延,顯出詭異的血紅色,“怎、怎麼會這樣?”“看,還在變色!骨頭裡有血流出來了!”“哪有喪屍是這樣的?”“鬼、鬼呀!”
此時已經有人雙手合十,念念有詞:“吳然啊吳然,我們已經盡力救你了,千萬不要怪我們了!”
莫振凱卻是後退一步,寒聲道:“我看未必是誰怪罪誰。”左甯聞言皺起眉:“什麼意思?”莫振凱從身邊一個男人手裡接過跟鋼管,剝開那段紅骨,紅骨下蜿蜒而出的紅色液體,與其說像血,不如說更像連日來下的詭雨。
若仔細看,還能發現,那手骨上一點亮晶晶的白色粉末,遇到血肉,散發出若有若無的鐵銹味,卻很快被這一片燒焦的屍臭掩蓋起來。
左寧沉聲道:“是姓鄭的帶來的‘引屍粉’!”此言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群情激奮,剛剛那點對吳然母子的同情之心,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都是一副恍然又後怕的表情,這可是要命的東西!
楚惜也猛然想起那“引屍粉”是什麼,怪不得一路上這樣不太平,末世初期,無論是變異動物還是喪屍,都因體內異能不足,沒有進化出“腦核”,“腦核”最早是在二次進化的喪屍體內發現,分為紅色、粉色、透明三種,顏色越淺,異能含量越高,對於異能者來說,不失為是快速進階的捷徑。
而“引屍粉”就是末世初期“腦核”的替代品,據說是某種植物的汁液,蒸餾提取而成。
但它有個非常可怕的副作用,若不及時吞入腹中,或是密封不好,哪怕洩露一點點,都會在一兩天后發作,引來周圍的喪屍或變異動物瘋狂的噬咬、攻擊。
正是因為這個弊端,“引屍粉”在被發明後不久,就沒了銷路,那些為了得到力量不惜冒險的人,也因“腦核”的出現,徹底拋棄了“引屍粉”。
所以楚惜對這種白色粉末印象並不深刻,但回想起吳然那天突然要喂自己貓糧的舉動,現在想來並非試探那麼簡單,以及吳秀華最後的那句“小崽子”,楚惜便瞬間明白了,不由得氣得全身毛都炸了開來,這對母子竟到現在也不肯放過他!
于左甯而言,楚惜是只能變成人形的變異動物,而吳然卻是實實在在認識那個“人形”的楚惜。
有時候傷害一個人,並非一定要有什麼深仇大恨,只不過,你們曾經很熟悉,唯“嫉妒”二字,就能讓人喪失理智,末世來臨,這種傷害更是從言語中傷直接進化到危及性命,人類暫時失去了“秩序”的束縛,一時間,很多人情緒的表達方式,都如脫韁的野狗一般,被無限放大,喪失了底線。
楚惜卻沒時間思考人性,他的第一反應便是瘋狂舔毛。
吳然倒是聰明,貓糧濃重的魚腥味,剛好能掩蓋那粉末的味道。可他不知道的是,“引屍粉”吸附力極強,不能直接用手碰觸,無論是水洗還是用嘴巴吮吸,都無法除盡,而貓咪舌頭上長有倒刺,則另當別論。
只盼著吳然再貪心一點,將剩下的“引屍粉”都吞入腹中,不要害了農家樂的人才好。
“吳然是瘋了嗎?他一個普通人要這東西幹什麼?”“哼,癡心妄想,盼著得到異能唄!”“差點害了我們,真是死不足惜!”眾人七嘴八舌地罵了起來。
只有左寧一直沉默不語,莫振凱道:“甯哥,你沒事吧?”左寧搖搖頭,微微垂下眼瞼,掩住了眸中的複雜情緒,斜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左寧拎起專心舔毛的楚惜,自然地揣進懷裡:“走了。”
隨後有人悄聲問莫振凱:“甯哥不是一直看不上吳然嗎?說到底這次還是他害了我們……”莫振凱打斷他:“別多話,甯哥的母親末世爆發那天就成了喪屍,在他趕回家時,當著甯哥的面,咬傷了他的父親,所以甯哥才這麼痛恨喪屍‘病毒’。”
一場變故下來,死了兩個人,卻再也沒人提“收屍”的話,直接將吳然母子的屍體曝露荒野,便離開了。
而那金杯也徹底報廢了,倖存者都擠到七座的大悍馬內,楚惜失去了副駕駛的“專座”,只好窩在左寧的大腿上,莫振凱像是刻意轉移話題:“甯哥,你的貓可真愛乾淨,這麼擠還不忘了舔毛。”
楚惜在心中翻了個白眼,老子不把“引屍粉”舔乾淨,這點路程夠咱們走一年。
然而後座上悉悉索索的討論聲卻始終沒有停止,具是在說吳然母子,楚惜翻了個身,亮出白肚皮,猶豫著要不要連那剛長出來的貓蛋蛋一起舔了,卻冷不丁聽到一句:“還有那個鄭和歌,一開始我就覺得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楚惜聞言,一骨碌坐起身來,鄭和歌?左寧一開始說的“姓鄭的賣的‘引屍粉’”難道是指鄭和歌?那當真是冤家路窄。
當年楚惜被吳秀華母子趕出自己的家門,因走投無路,才輾轉投奔了當年的學長鄭和歌。
也正是那個人,將自己獻給了塗承,這麼說,鄭和歌不久之前還在附近,那麼很有可能也會出現在基地。
不知是“引屍粉”終於失效了,還是楚惜舔毛的功夫一流,剩下的路程總算是有驚無險,趕在第二天天黑之前,到達了“落日基地”。
這場突如其來的浩劫之後,有倖存者的地方很多都組建起這種臨時基地,距離最近的便是這個“落日基地”,若是在和平年代,人們大多喜歡用類似“朝陽”、“平安”的字眼為家園命名,現在遭逢末世,“落日”倒也應景。
這裡大概是某座古城的舊址,依託著多年來為了旅遊景區而不斷修葺得堅固的“古城牆”,在其中建立了基地,雖然規模不算大,可因著天然的壁壘,阻擋了喪屍,人口卻還算密集。
左甯一行人打算進去,卻在大門口遇到了阻礙,把守大門的人努了努下巴,連眼皮都懶得抬:“那邊排隊去。”
眾人這才發現,古城的另一個入口處排起了長隊,端著槍來回巡邏的男人嘟嘟囔囔地抱怨:“真他媽邪了門了,今天人怎麼這麼多?”
楚惜卻是知道,周遭的喪屍都被左寧一把火燒乾淨了,四處趕來的逃難者存活率自然也跟著大大提高。
原來只有一小部分人能拿到“憑證”,進入“落日基地”,眾人不由得忐忑起來,一路上經歷了這麼多危險,才終於抵達,現在不提那輛被大火烤過、被無數變異動植物攻擊過的悍馬還能不能安全行駛四百公里,只說空空如野的油箱,他們就只得徒步走回去。
那跟送死有什麼區別呢。
排在前面的是一位頭髮花白的爺爺,端著槍的守門人問:“有食物上交嗎?”爺爺搖了搖頭。
“那你會什麼?”
扶著那爺爺的是個學生模樣的小姑娘:“周老師是生物學教授,他對於末世有很重要的見解!”
守門人很快得出結論:“就是啥也不會唄。”而後打量著小姑娘臉上厚厚的鏡片和因逃難顯得髒兮兮的臉頰,似乎也不甚滿意,問道:“你會做飯嗎?”
小姑娘急道:“周教授的實驗室被喪屍毀了,你們能不能提供些研究經費?現在的異能者雖然比普通人強大,但是經過採樣分析得出了初步假想,異能總有一天會反噬,人體會經受不住……”
“行了行了,別跟這兒廢話,下一個!”那守門人不耐煩起來,楚惜卻是豎起了耳朵,那教授的判斷竟對了七分,如果能再多聽一點,也許自己與眾不同的異能究竟是怎麼回事也得到解釋。
“哎,你怎麼還帶著貓啊!寵物不能進去!”守門人看著楚惜探出來的圓腦袋吼道。
左寧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淡淡開口:“貓必須帶著。”那語氣雲淡風輕卻不容辯駁,左寧自有一股與生俱來的強大氣場,那守門人有心像之前一樣跋扈,卻不知怎麼,氣勢莫名就低了下來,訥訥道:“要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提供寵物口糧,丟了、還是讓人吃了,後果自負。”
左寧倒是通情達理:“那自然。”
左寧這一隊人,剩下的都是殺喪屍的好手,有異能的和身強力壯的年輕男人都被留了下來,楚惜注意到,異能者拿到的憑證和普通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當得知左寧是退伍兵的時候,才給他換了一張黃色的號碼牌。
楚惜不知道左寧竟然當過兵,難怪一身的冷硬氣質,可想到他那亂七八糟堆疊的衣服和床鋪,實在跟軍隊裡的“豆腐塊”相去甚遠,然而,楚惜的目光卻一直追隨著那位老教授,只見他在小姑娘的攙扶下,走進了古城牆外一片貧民窟也似的棚戶區。
左甯似是無意地攔住他們的去路,將什麼東西扔了過去,楚惜看到,那似乎是悍馬的車鑰匙,小姑娘不可置信地看著左甯,老教授卻是微微頷首:“大恩不言謝。”
末世前一百多萬的車,雖然有些磨損,但換一個暫時的棲身之地,應該也夠用了。左寧也點了點頭,便揚長而去,可這一幕卻還是被有心人看到了,進門之前,一人一貓便被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