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隸屬於白宮集團名下資產的貝諾凡飯店,自一個月前就有了一對又一對的大型祝賀花籃自飯店大門一路排進大廳、長廊、直至二樓去掉原有的隔間而成了一大型空間的會場。
今天,這裡將有一場名為「千禧魅惑」的大型服裝展示活動。
寬敞的空間,耀眼的燈光,華麗的伸展台,以及衣香鬢影?冠蓋雲集,在在地強調了這場盛會的豪華與氣派。
在後台——
盯著緊裹在黎穎岑身上全世界僅此一件,而無法再挑剔出任何缺點的一襲淺綠設計,白玫瑰微皺著雙眉,想找出其中的問題。
問題是出在哪?為什麼會感覺不對?
「你們看看這問題是出在哪?」她出了聲,伸手招來原在一邊忙碌而無聲的四各女子。
「有什麼不對嗎?」放下手邊設計圖,擁有顯赫家世的歐晨凌首先走向前開口問道。
身穿銀白色洋裝的殷情稜也湊上一臉的無辜。
「不可能是我的問題。」殷情稜很有信心的撇開自己與問題之間關係。當她湊近黎穎岑的臉龐,仔細地盯看著自己一手所包辦的美麗傑作時,不禁要指著經過她淡掃上妝的粉麗臉龐,發出一聲極為無奈的歎息。「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這張臉,天呀!我怎麼會這麼優秀?」
「殷小姐,還記得謙虛二字的中文寫法嗎?」這時,一聲冷諷隨後傳來。
「當然記得,而且我也還記得『黑暗』二字的寫法。」回頭看一眼站在身後的商佩儷,殷情稜看似無意的熱心提道。「要不要我也順便寫給你看看?」
「你們兩位可以暫時停火嗎?」就在商佩儷臉色一沉之際,臉上一直沒有多餘表情的羅葉已習慣性的上前隔開兩人。
看著突然又起的爭端,白玫瑰搖了頭,自行找了位置坐下,看一眼指著晚上六點四十五分的腕表,她暗忖,兩人何時會自動停下戰火。
誰能想像現在正風靡全球上班族女子,帶動流行趨勢的名牌服飾「玫瑰園區」,會是她眼前這一群美麗而個性迥異的女子的心血結晶?
不過是問了個問題而已,竟也能莫名引渡出彼此間的暗潮,這實在是令她難以想像。看來「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說得還真是對極了。
直到羅葉又即時上前攔下了應該具有可看性的場面時,白玫瑰才又看了一眼腕表。
六點四十九分。與上一場爭辯近一個小時的時間相比,這次的四分鐘實在是太不夠看了。她噙著笑意,轉頭看向不為周邊情緒影響而仍繞著黎穎岑轉看的歐晨凌。
「有看出什麼嗎?」
「我想,我們的荊棘玫瑰少了一種裝飾。」歐晨凌笑著回過頭,看向認識多年的白玫瑰。
眾人頓時全將眼光再次的盯向黎穎岑身上。
審視著自始至終未發一言的黎穎岑,白玫瑰最後將眼光落在她的髮型上。看著經過特別設計而似隨意綰於後的髮髻,她已經瞭解歐晨凌的意思。只是,再五分鐘服裝秀就要開始,而從現在到穎岑上場壓軸也只剩四十五分鐘,來得及嗎?
「你打算用什麼來代替?這裡有嗎?還是要到哪買?」白玫瑰擰起眉。
這時,剛從外面拿著節目表進來的歐陽淺,在一聽見白玫瑰提到「買」字時,頓時瞠著一雙驚恐大眼。
「還要花錢買?不會吧!」一想到還要花錢,歐陽淺的心就好痛好痛,痛得想打人。
看見歐陽淺一進來就似被嚇壞的表情,歐晨凌笑著從桌上已堆積成山的花束中隨便抽出標有御凡爾字樣賀卡的大束玫瑰,再打開抽屜拿出一把剪刀。
「綠色的荊棘。」看著歐陽淺似要昏厥的模樣,她強忍笑意說道:「就看淺淺是要這些玫瑰花,還是要錢羅!」
「不!那玫瑰花也是易宮闕用錢買的,不管是錢還是花我都要!」一聽到只能二選一,歐陽淺臉色頓然一變。在她剛想衝上去搶救她的花時,就被商佩儷和殷情稜還有羅葉給聯合抓住。「你們這群女人,快放開我!我要錢,我要錢,我要易宮闕的錢啦!」她不住的尖聲叫著。
「這女人怎麼這麼喜歡錢啊?!」白玫瑰有點頭疼的側看著在那一直高喊著「我要錢、我要錢」的歐陽淺。
靜看著眼前的一片混亂,黎穎岑突然微揚起一絲笑意。
自從兩年多前在中正機場跟著白玫瑰離開台灣後,在白玫瑰的安排下,她進到法國的伊沙爾服裝設計學院,以自身的聰穎在短短十八個月內拿到相當於台灣大專院校的學位後,就一直跟著她們走遍世界各地。
在與其它人熟識之後,她這才知道,原來她是碰上了名揚商場的白宮玫瑰。
以前,她就曾聽聞白宮玫瑰曾為龍門集團總裁龍卓鴻找回其妻子伊涵藍,及令韓氏集團韓爾揚為其情婦喬穎君,放棄海外大半市場的傳說事跡;雖不知其內情如何,但卻也挑起了她對玫瑰的好奇。
只是,她從不知道白玫瑰為什麼會找上自己。
從多少次的言談之中,她知道,自己及其它人在白玫瑰的眼裡都是一朵玫瑰,一朵獨一無二的玫瑰。至於是何涵義,從沒有人想探究到底。
因為,是花也罷,是人也罷,她們早已都不在乎。自己就是自己,不會因為是一朵玫瑰花而就沒了自我意識。
玫瑰花也是有生命的,而無論是什麼樣的品種玫瑰,都有一種屬於自己的美麗。
而她們自身除了在「玫瑰園區」的固定工作外,每到一個國家,玫瑰總會因不同的展示主題,而就她們之間選出一人擔任壓軸的表演。
而今天這場盛會,根據玫瑰的說法是自己最後的一次上台。雖然不懂玫瑰的意思,但,她沒多問,也不想問。
因為,她現在所在意的就只有即將到期的三年期限。
自兩年多前她為玫瑰的一句「你的問題,我可以幫你解決」,而甘願定下三年契約,斷了自己與所有親人朋友的聯繫後,直到現在她都一直不曾後悔。
就像當初在簽定契約時,她跳過毀約所附帶的條文而毫不後悔一樣。
因為她認為,如果跟著玫瑰三年,就可以把她長久一直存於心中因害怕失去易揚,而產生的恐懼給排除掉的話,那她就絕不會毀約,而既然不會毀約,那又何必去拘泥於那些文字條例。
更何況,以她的三年和易揚的未來相比較的話,她的三年實在是不算什麼的。
雖然,條約裡有載明在這三年裡,她不能和任何人有所聯絡,包括易揚在內;但,她還是認為這一切都值得。
一待三年過去,她就又可以和他在一起了,不是嗎?
只要,他還等著她,這一切就都值得了……
身處「千禧魅惑」的大型會場,仰望高掛於上的七彩華燈,眾人皆有著一種置身於華麗宮殿的錯覺產生,即使是參與過皇室盛宴的少數豪門巨室,也不禁為這會場的奢華而瞠目結舌。
而聽曾於他國觀賞過這支玫瑰園區,所舉辦的大型秀展的該名牌代理商指出,這支設計團每到一處所籌辦的大型會場,皆是以砸錢的姿態,特請專人為其設計出獨一無二的專業展示秀場。
看著環扎於U型伸展台邊緣而向外延伸三公尺距離的綠色荊棘,令人有著一種奇異的感覺。因為,那應該是玫瑰的枝梗,而今卻讓人給剪下,設計成阻絕現場賓客靠近伸展台的一種極為明顯的警告標示。
在節目正式開場之前,受到邀請的相關業界精英,皆三五成群的討論著此次服裝秀的外圍傳說。
這時,會場入口處突然傳來了一陣陣的低語。
「嚴先生來了。」見到挾帶狂傲氣勢進入會場的嚴凱倬,立即有人回過頭對身後的人低聲指道。
「你看,闕老五也來了。」在眾人望向入口處時,法國奇美事業總經理布爾克意外的看見闕易揚。據說闕易揚這些年都不曾離開台灣。
就這樣,每隨著一句的低聲詢問,就見到有人朝著會場入口處望去。
聽說,闕易揚是在入主闕氏銀行整整一年之後,才在一次緊急文件的簽署中,讓該銀行的高級主管發現,他們的副總裁就是闕易揚,而闕易揚就是那個傳說中身體孱弱的闕家老五;這也就是說,闕易揚足足耍了闕氏銀行眾高級主管有一年之久。而這樣以上戲下的消息,在當時可傳遞了全球的金融界。
「闕氏銀行亞洲區副總裁闕易揚?」巴黎服飾行銷經理安東尼,興奮的問道。「也是Y&C投資顧問公司的幕後執行長?」
對這位在法國創立Y&C投資顧問公司,而在經濟蕭條之中仍一枝獨秀的站穩股市的闕家老五,安東尼有著萬分的崇拜。
而其在法國所成立的Y&C投顧公司,向來也是他寄與厚望的地方;因為,就這些年來,Y&C投顧已為他將當初所投下的資本,連本帶利的翻了數倍。
「沒錯。」布爾克肯定的點頭。「而且最近這幾天,我還聽說他們闕氏銀行正打算在法國成立分行。」
「真的嗎?」這時,站於布爾克旁邊,正與其客戶談論未來相關合作的法國斯黎士銀行總裁威廉二世,訝然的回頭問道。
對這位曾於多年前跨國獻策,挽回瀕臨倒閉的美國紐約銀行,而揚名國際的闕家男子,他一直認為其具有翻覆經濟的能力。他擔心,法國經濟若有了闕氏銀行的介入,恐將刮起一場風暴。
「他好像變了。」就在一行人想上前與其問候之時,曾與闕易揚有業務往來的莎莉薇服飾總經理克倫遜,在看見他的瞬間不禁愣住。
因為今天,在其眉宇之間,已不見當年他曾為之怔愣的含笑俊顏;在其依然俊美的臉龐上,他看見的是一種——陰沉的孤寂。
一踏入會場,闕易揚及嚴凱倬兩人立即被會場的導位人員給引領至視野良好的貴賓席上。
看了一眼四周似將上前行來的眾人,闕易揚換上一臉的冷漠。因為,他不想再勉強自己掛上笑容,也不希望有人過來打擾。
抬頭環視偌大會場,闕易揚發現在華麗的七星水晶燈照映下,整個會場的空間竟顯得金碧輝煌而恍如進入皇室宮殿。
轉向眼前極為華麗的走秀伸展台,他的眼光瞬間讓那沿著四週一枝枝尖銳刺人的荊棘給抓住了視線。
搖了頭,閉起了眼。闕易揚想忽略突然竄入心口的一絲絲痛意。只是,緊皺的眉宇,卻隱隱透露出他的忽略就似潰決的邊防而毫無作用。
張開眼,斂下眼中所有的感覺,他傾身向前,突然伸手握取那圍於前方的荊棘枝梗。他想知道以外來的痛覺,是否可以不讓他的心再痛下去。
他的動作,頓時引起正注視著他一切的人倒抽口氣。
「你在做什麼?!」嚴凱倬低叱一聲,扯過他的手。「那是玫瑰荊棘你不知道嗎?」
「沒什麼,只是想確定它是真的?還是假的?」抽離了手,闕易揚凝看著手掌指腹間,多處已凝聚成珠而滾滾欲落的血滴。
「那現在可以確定它是真的了吧。」嚴凱倬瞪了他一眼。
他無語,只是沉默的看著自己的手;他輕輕的握緊了拳?而在感覺到掌心的黏滑時又緩緩地放了開。
看著掌心已染成一片的瑰紅,一聲歎息逸出了闕易揚緊閉的唇間。他喟然地躺靠向椅背。
他應該要有刺痛感的。只是,來自心口的痛意,卻輕易的掩去了他外在傷口的痛覺。
她,可知道她的離去,帶給了他多少的痛與孤寂?
如果,如果能盡快找到她,他就不會再覺得痛,也不會再覺得孤寂了;但是,她在哪?
她現在究竟是在哪裡?
近七點時刻,伸展台後方陸續走出多名導位工作人員,引領尚未就位的與會人士入位。
七點時刻一到,在一串滑洩而下的音符中,伸展台的上方突然降下一巨型標有「千禧魅惑」的布幕。
此時稱職的節目司儀在低揚的音符之間,介紹出此次服裝秀展的主辦單位及協辦單位。
在節目的行進間,嚴凱倬顯得興致昂然地抬頭觀看著穿在模特兒身上設計完美的服飾。
雖然他不懂得女人的服飾,但是,以他純男性的眼光看來,這樣的設計卻足以吸引所有男人的眼光焦點。
「你知道這支玫瑰園區是誰創立的嗎?」嚴凱倬側身靠向他。
「我對這一行沒什麼研究。」闕易揚不感興趣淡淡的回道。
「沒人要你對服飾業感興趣。」瞥他一眼之後,嚴凱倬才語帶神秘地繼續說道。「不過,我想你對這個人應該會有一丁點的興趣才對。」
「是嗎?」斂下眼中的沉黯,闕易揚微揚起唇角。自穎岑離去之後,他就已不知還有什麼足以引起他的興趣。
「我聽說這支設計團是以白宮玫瑰為首。」嚴凱倬湊近他的耳邊,壓低聲音。
「白宮玫瑰?」頓時,一道訝異閃過他的眼。
「我就說你會感興趣的。」見到他驚訝的反應?嚴凱倬顯得十分得意。
「你是說三年多前,以一張好牌吞下韓氏集團部份海外市場的白宮集團三少主白玫瑰?」他皺著眉,回想三年多前韓氏集團總裁韓爾揚一項令人震撼的決定。
「我想應該就是她了,因為這間貝諾凡飯店就是隸屬於白宮集團名下。」說到這,嚴凱倬就皺起了眉。「說實在的,直到今天我還是很難理解,當年在商場上有狂獅之稱的韓爾揚,怎會為了找回失蹤的情婦,而答應她以大半江山做為尋人條件?」在他的觀念裡,情婦沒了換人就好了;反正在他們這高層的白領階級世界裡,多的是女人自動黏上身甩都甩不掉。
「其實,韓爾揚的行為並不難理解,因為他的目的只是想換回自己的真愛而已。」他相信,那傳說中讓韓氏失去大半江山的禍水紅顏,必是韓爾揚唯一真心深愛的女子。闕易揚微揚起唇角繼而皺起眉。「倒是白玫瑰的做法,就令人有些難以接受與認同。」
他無法想像是怎樣的一個女人,會以如此深沉的心機利用一個人的真愛,而索取昂貴的回饋。
「據說,這朵玫瑰在面對敵人時,所使用的手段就和男人一樣——」這時,他向來顯得輕鬆而帶有笑意的眼睛,突然閃過一道突兀的陰沉。「毫不留情。」
「是嗎?那今天我倒想會會她。」闕易揚笑了笑。傳聞中白宮玫瑰一直是隱於暗處,而今能見到傳說中的神秘女子總是令人期待。
「是她?我看還是不要比較好,像她那種女人少見為妙。」嚴凱倬皺了眉說道。「況且,我也從沒聽過她有出現在自己的服裝秀展裡。」
「是嗎?」闕易揚不在意的笑笑。
隨著節目的進行,會場的氣氛在伸展檯燈光及四周不斷傳來的音樂效果相互搭配下,變幻出一段段令人難以想像的美麗世界。
在兩人的低聲交談中,秀展節目也漸漸接近尾聲。面對如此完美的服裝盛宴,四周不斷的傳來喝彩之聲。
原抱著比較心理來觀賞此次服裝盛宴的眾多同行業者,看著數位名模跟隨音樂節拍,而慢慢退出伸展舞台時,他們不禁低頭對玫瑰園區的服裝設計款式交互讚歎出心中的折服。
這時,就在眾人情緒高昂之時,會場氣氛熱絡之際,全場燈光頓時全數暗下,而原不斷迴繞於會場四周的音樂也乍然停止。
他們不自覺地停下所有未完的私語話題,而將目光調至顯得沉靜的伸展台之上。這樣的急轉氣氛讓他們有著一種呼吸緊促的感覺。
這時,一道水銀燈光突然傾洩而下,一段音符也悠然響起。
闕易揚猛然抓握住椅把傾身向前,將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突然出現於伸展台之上的人影。
瞬間,他停了呼吸,震驚的凝望著位於伸展台之上的女子背影。
那身影,那姿態,是那樣的熟悉;她的每一側身,每一輕轉都是那樣的牽動著他的心。他的手微微的顫抖著。
是他的人嗎?是他的穎岑嗎?闕易揚不住的在心中狂問著。
那一身裹著粉綠絲質曳地獨特設計的婀娜,在伸展台上轉走之時,讓台下眾人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將目光該放在哪,而發出讚歎之聲。
這一刻,他們的眼光全讓台上有著絕麗五官的女子給佔去了所有視線。
那雙黑亮瞳眸該是清如水,柔如風,但在她高綰髮髻上一圈圈由綠色荊棘所編織而成的頭冠相互映照之下,他們卻明顯感受到一股自她眼中強釋而出的芒刺。她眼中的防衛之意,實在令人……
這樣美麗的女子,實在不該有著這樣如玫瑰荊棘般的眼神,而將眾人皆隔絕於安全距離之外。瞧見她毫無笑意而緊抿的紅唇?眾人不禁低聲討論著,如果她能輕輕一笑,不知會是這樣的一種風情。
突然,有人在台上女子行經面前時發出一聲驚叫。眾人皆感疑惑而紛紛轉頭探詢。
瞬間,一陣陣低音波浪已緩緩傳開——
「完全沒有針縫車線!」
他們瞪大眼睛,審視著台上女子身上的設計。
環於她身上的一襲服飾,是一款毫無針縫痕跡的獨特設計。簡言之就是,她現在身上所穿的並不能算是一件完整的設計,但,卻是一款獨一無二的完美構圖。
因為,該名設計師是以一款有著玫瑰圖樣的粉綠絲綢質料,在該名女子身上大膽圈圍出其婀娜身段。
這款設計的完美之處,在於它繫於腰間的數朵玫瑰;一旦輕扯玫瑰花朵,該設計將成為一件直洩而下的絲綢質科,而見不出其曾在她身上的原有的輕盈美麗。
這樣的獨特設計,頓時讓眾人歎出心中的驚奇。
揚起執於手中的輕紗,黎穎岑隨著音樂的節拍,一如往常習慣性地平視四周,輕移腳下傲然的步子,而未曾將坐於伸展台四周的與會嘉賓給看進眼裡。
只是,在她行至U型伸展台的邊緣,而欲轉過身回到中央定位,結束壓軸的責任之時,自身後傳來的騷動,讓她微愣而回過了頭。
但是更快的,突然自貴賓席中出現的銀髮男子,在將手上的大束荊棘玫瑰遞上她手之後,出人意料的輕吻上她的臉頰並將之給擁入懷中。而在她怔愣的當口,一件純白披風也已然罩住她裸露於外的肌膚。
她知道他是玫瑰的親蜜愛人,對於獻花獻吻與獻上披風這樣的紳士舉動,在他來說也只是一時的興起而無他意。黎穎岑微微一笑,稍拉開自己與他的距離。
感受到來自腰間的掌控,她不解地抬起頭望向他金色眼眸。而在見到他金眸中所傳出的暗示後,黎穎岑頓時明白他是要自己隨他而行。
只是,那突然傳自身後常於午夜夢迴時出現的熟悉噪音,教她猛然一震。瞬間,迷濛淚霧已淒上了她的眼。
是他嗎?
抑不住心中的激動,闕易揚倏地站了起來。在眾人震驚之中,他不顧手掌再次傳來的刺痛,用力扯斷阻於前方的綠色荊棘。
找到她了,終於找到她了!見到多年來始終迴旋於腦際的美麗,闕易揚狂釋出一種無以言喻的激狂心悸。
他想伸手擁進她所有的美麗。
但,就在闕易揚正欲跨上伸展台,朝她跨步行去之際,眼前的一幕頓時教他怔住。
他搖著頭,再搖著頭,一再的搖著頭。闕易揚無法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獻花,他可以略過;吻頰,他也可以略過,但是——
在見到銀髮揚起手中披風,似宣告所有權的罩上她身時,他猛然一震。
他等待著穎岑推開該名男子,但是,沒有,他見不到穎岑有任何的推拒。闕易揚的心頓然一痛。
再見那緊擁她腰身的手,他的心仿似受到針椎;再見那兩人似無旁人的相互凝視,他的心,他的心就似受到荊棘刺劃而下般地出現了道道血痕。
他的心,又痛了。轉過了身,閉上泛光的眼,闕易揚拒絕此刻所看到的一切。
他想走,想走離這個舞台,想走離這個舞台所在的法國,他想再也不要看到這刺痛他心,也傷透他的心的荊棘。他真的不想。
荊棘,真的扎人,真的刺人也真的傷人……
但,但他真的要放手嗎?
三年,就快三年了,他一直以為自己會等到穎岑的歸來;如今,等了近三年時間的他,等到的卻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只是,他真的就只等了這近三年的時間嗎?是嗎?他喉間微微顫動。
他幾歲了?二十五歲…她又幾歲了?二十一歲。
二十一歲?!他十指倏地緊握!
他已等了她二十一年的時間哪!二十一年?二十一年的歲月,能這樣就被輕易抹煞掉?二十一年的等待,能這樣就被一個陌生的銀髮男子給毀了?!
不!闕易揚疾旋過身,對上兩人的背影。
除非,穎岑殺了他;除非,穎岑從他身上踩過;否則,他就絕不放手!她是他的,她永遠都是他的。
他要穎岑再次回到他的身邊!
輕合上眼,闕易揚讓自己沉入短暫的寂靜。他緩緩地舒展自己的心,藉以褪下心中所有的殤,所有的激動,所有的悲憤,所有的……
再張眼,他已找回了自己差點狂亂而迷途的心,也找回了對穎岑所有的深情愛意。
「穎岑——」看著她的纖細身影,他深情喚出多年未曾再出口的名字。「回來。」
那一聲呼喚,使得傲然的步子,於瞬間微微一踉。震顫的雙肩有著她承受不住的激動。
黎穎岑不住地在心底問著自己:是他嗎?那個每夜都教她於睡夢中哭喊出名字的人嗎?是他嗎?真的是他嗎?
如果,如果不是他,那她……那她會不會因這椎心的刺痛而淚灑舞台?黎穎岑強張著淚霧濛濛的雙眼,抿了微顫的唇。
抬手拉開置於腰間的手,她微顫著身子,步子微踉地緩旋過身。
看著她纖細身子,微微一顫;看著她踉蹌身影,緩緩旋過;看著她美麗黑瞳,淚光閃閃——
闕易揚輕揚起唇邊的一道深情溫柔,向她伸出手。他堅定的告訴自己,是的,他要他的荊棘回來。就算——
就算,他會被扎的遍體鱗傷;就算,他會被刺的鮮血直流;就算,他會被傷的心碎而死。
他,還是要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