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別宮
九君城的冬天,總是格外溫暖一些。
雪下不來,成了綿綿細雨。
圓子掀起車簾,注視著雨霧濛濛的九君城,憂心忡忡。
禾苗被冷風一吹,激醒過來:「這是到了嗎?」
圓子立刻將車簾放下,給她掖緊被子,溫聲道:「到城外了,你再睡會兒,到家我叫你。」
「暫時不會有家。」禾苗搖搖頭:「我總覺得,咱倆要成親沒那麼容易,你要有所準備。」
他倆不聽父母的話,執意在外成親,這才導致如今的結局,若是再讓他倆順利成親,如何體現公平?
「你安心睡吧,我既與你拜過天地,便已是正經夫妻,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圓子將手放在禾苗的眼簾之上,命她閉眼休息。
禾苗拗不過他,嘆息一聲,聽話地閉上眼睛。
就在此時,宮使攔住了馬車。
宮使畢恭畢敬地道:「陛下旨意,請太子殿下移駕西麓山別宮。」
西麓山別宮才剛建起來沒兩年,乃是夏天避暑的去處,冬天住著冷颼颼的,又是在半山坡上,什麼都不方便。
帝后甚至都不想見到太子,不想和他說話,便要將人遠遠趕走。
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子這是被貶了。
至於將來的結局如何,現在還不好說。
圓子卻只是沉默了片刻,便道:「知道了。」
他讓馬車轉往西麓山處,卻見宮使拽住韁繩,陪著笑臉:「殿下,皇后娘娘要召見何將軍。」
讓他在西麓山行宮吹涼風,卻要把禾苗接進宮?
這絕不是隨便說說話的意思,而是要把他們分開!
圓子冷冷地道:「我走到哪裡,她便也跟到哪裡。」
宮使為難又驚恐,跪在地上使勁求他:「殿下,皇后娘娘有交待,務必要把人帶到,閩侯與閩侯夫人也在宮中,還請殿下不要讓奴婢為難。」
圓子怒道:「我說不許就不許!」
他做錯了事,他心甘情願受罰,但禾苗已經嫁給了他,婚禮的事暫且不說,再把他們分開,讓她如何自處?
他不許她受這種委屈!
禾苗拽住他的手:「別這樣,他們不會讓我委屈的。」
「二哥。」穿著紫衣的嬌俏少女騎馬而來,瀟灑地從馬背上躍落,立於車旁行禮,規矩肅穆:「母后讓我來接嫂子。」
正是帝后唯一的公主福慧。
兄妹二人也有好幾年沒見面了,當著她的面,圓子不好繼續發作,只微微皺眉:「你怎麼來了?」
福慧一板一眼地回答他:「母后與閩侯夫人不放心嫂子,讓我來接。」
「都叫上嫂子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禾苗努力讓自己笑容甜美輕鬆一些:「西麓山不利於養病,待我養好了身體就去看你。」
「嫂子英明。」福慧公主快言快語:「母后早猜到兄長會這樣,特意安排我來,還真對了。」
圓子沉默不語,禾苗便知他已是許了,捏一捏他的手:「路上小心。」
圓子當著福慧公主的面,「刷」地一下將車簾拉上,緊緊摟住禾苗,低聲道:「不許你三心兩意,要天天想我。」
禾苗失笑:「我一心一意,天天想你。你也不能看著誰家的小姑娘好看,就亂了心思。」
「我倒是想呢。」圓子被她逗笑:「只是以我父母的性子,他們要收拾我,恐怕西麓山別宮的蚊子都是公的。」
禾苗將頭埋在他懷裡,鼻子酸酸的:「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咱們錯了就是錯了,彆氣他們,他們都老了。」
「我知道。」圓子摸摸她的頭,跳下車,就在泥水裡,對著皇宮的方向磕了三個頭,再帶著一身泥水,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走了。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迅速無比,走了老遠,福慧公主才反應過來,跺著腳道:「那是我的馬!」
大家都知道那是她的馬,但太子殿下肯配合就已是大善,誰還敢去問他要馬?因此都是低著頭假裝沒聽見。
福慧公主也笑了:「這個二哥!」
她索性也上了禾苗的車,笑眯眯道:「我替我哥陪嫂子。」
禾苗大大方方地道:「謝了。」
福慧便伸手:「見面禮呢?」
禾苗想來想去,自己身上還真沒什麼值錢又討女孩子歡心的東西,便道:「先欠著。」
福慧涎著臉道:「一定記得,不要忘了。」轉過身,發現禾苗的長刀,兩眼便放出光來,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問了一連串問題之後,突然又摀住嘴,眨巴著圓圓的眼睛,不好意思地說道:「啊,我忘記了,嫂子傷病,不能勞神,你別嫌我煩,我這就不鬧你了。」
二人並不熟悉,禾苗先還擔心她不好相處,此刻看到她的模樣,想到她是圓子的胞妹,心便軟了幾分:「沒事,我能說。」
福慧就蹭她:「嫂子真好。」
二人一問一答,很快就到了皇宮,早有宮人抬著步輦候在門口,將禾苗直接抬入交泰殿。
交泰殿內暖意融融,鐘唯唯與白洛洛坐在炭盆旁,頭挨著頭小聲說話,手裡還拿著什麼東西。
小棠提醒二人:「何將軍來了。」
鐘唯唯與白洛洛趕緊將手裡的東西放下,正襟危坐:「讓她進來。」
禾苗走入殿內,按著規矩行大禮叩見皇后。
她頗有些拘束,醜媳婦見公婆,平時也就算了,闖了大禍灰溜溜回來,怎麼都有些尷尬不安。
鐘唯唯倒是和顏悅色:「過來我瞧瞧,身體好些了麼?」
禾苗上前,肅然而立,謹慎回答:「有勞娘娘掛心,臣的身體好多了。」
鐘唯唯盯著她看了一回,命她坐下:「太子可還好?」
「很好,身體康健。」
「知道你們都好,都活著,我就放心了。」鐘唯唯嘆息一聲,話鋒一轉:「只是那些死去的將士,他們的父母卻是此生都不能安寧了。」
只是一句話,就擊潰了禾苗,她努力睜著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流,很快就將衣襟浸濕了一大片。
鐘唯唯就和沒看見似的,繼續嘆道:「聽說你們出事,我們幾個老東西差一點急死,幸虧你娘醫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