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你是誰?

　　 深夜，一彎月牙靜靜地掛在天際。

　　 院子裡坐著兩個人，一個是禾苗，一個是百尺。

　　 禾苗在磨那把偷來的短刃，動作嫻熟，聚精會神，不時用指腹試探一下短刃的鋒利程度。

　　 百尺則坐在一旁靜看著她。

　　 終於，他開了口：「你是酈國人吧？」

　　 禾苗微笑：「你不是靖人吧？」

　　 百尺皺起眉頭：「為何這樣說？」

　　 禾苗笑道：「你若是靖人，當看得出我是地地道道的靖人啊。」

　　 百尺笑笑：「是我糊塗了。」

　　 第一輪互相試探結束，誰也沒佔著便宜。

　　 但他們彼此都知道，對方生了疑心，這樣的平衡安靜很快會被打破，屆時必是你死我活。

　　 禾苗已經想好了去處，皇宮是榮京最安全的地方，她隨便找個地方藏起來，可以順順當當養稻穗。

　　 等到稻穗的情況稍許好一點，她在蕭楊身種下的果也差不多該成熟了，一旦蕭楊發病，是她的好時機。

　　 禾苗磨刀磨得越發歡快。

　　 百尺盯著自己的手，陷入沉思之。

　　 他很清楚，這大概是他最後的機會。

　　 他九死一生，翻越鐵碑嶺，在靖安了家，好不容易學到這一點點本領，原本是想要更進一步，抓到那個人報仇雪恨，再利用某個人的權勢恢復昔日的榮光。

　　 可他始終距離那個人一步之遙，在榮京更是弄丟了那個人。

　　 好不容易獲得這只子蠱，那個人卻一直沒出現。

　　 在稻穗身再種一次蠱，那個人為了救女兒，一定會出現。

　　 但若是處置不當，可能反而會失去這好不容易得到的子蠱。

　　 失去子蠱，母蠱遙遙無期，他想接近並利用掌控那個人，無異於痴人說夢。

　　 該怎麼選擇？

　　 百尺抬眼看著禾苗。

　　 禾苗在用舌尖試刀刃的鋒利度，察覺到他在看她，她望著他笑，笑得十分燦爛。

　　 這個動作，換了別人來做，都會小心翼翼，以免被刀刃劃破舌尖，唯有她做得十分自若。

　　 百尺眨眨眼，生出一種被看透了的感覺，他要拚命忍住，才能不和她翻臉動手。

　　 不行，他不能這樣下去，不能放走她，更不能放過這樣的機會。

　　 百尺打了個呵欠，假裝很困，回了房間。

　　 他拿出那隻圓筒，對著月光看，圓筒裡的東西發出「沙沙沙沙」的聲音，聽去十分迫不及待，很是躁動的樣子。

　　 不能再等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他悄無聲息地從後窗翻出，走到廂房的後窗外。

　　 前方院子裡，禾苗仍然在磨刀。

　　 廂房裡，稻穗睡得正酣。

　　 百尺輕輕將窗紙戳破了一個洞，把圓筒對去，準備取下塞子。

　　 前院的磨刀聲突然停下來，因為禾苗看到院牆方露出了一個人頭。

　　 這個人梳著靖人的發髻，眉眼十分英俊，留著兩撇小鬍髭，他趴在院牆，看著她笑，露出兩排大白牙。

　　 是圓子！

　　 禾苗揉了揉眼睛，才敢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他怎麼會在這裡？

　　 她驚喜地站起來，以最快的速度朝他衝去，而圓子已經誇張地張開手臂，等待著她。

　　 但是禾苗突然頓住腳步，轉身朝著廂房衝去。

　　 百尺驚恐地用手摀住了圓筒，以禾苗的能力，他毫不懷疑她會在第一時間內弄死子蠱。

　　 他屏住呼吸，藏在窗下，任憑子蠱啃噬著他的掌心，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禾苗似乎一點都沒發現他的存在，她很直接地抱起床的孩子，大踏步走了出去。

　　 她要去哪裡？！

　　 百尺又急又疼，卻不敢衝出去攔截並一探究竟。

　　 圓子已經躍入院，禾苗抱著稻穗朝他衝過去，她故意不避開他，直直朝他撞過去！

　　 他看出她的意圖，將手臂展開，等著她撞去。

　　 撞他溫暖有力的懷抱那一刻，禾苗鼻子驟然一酸，差一點點落了淚。

　　 幾乎是同時，她纖細的腰肢被圓子緊緊摟住，他輕輕一躍，將她和沉睡的稻穗帶牆頭，幾個起落之後便消失在榮京的夜裡。

　　 百尺吸著氣，極緩慢地把堵住圓筒口子的那隻手緩緩拿開，一隻猙獰的蟲頭暴露在朦朧的月光下。

　　 它大約有拇指那樣粗細，白色半透明如蠶，卻有一張大大的嘴，口腔外圍有一圈鋒利的牙齒，咽喉處又伸出一副更加鋒利的牙齒。

　　 這個小東西，它有裡外兩層牙，牙有倒鉤，深深嵌入他掌，它貪婪地咬著他的肉，吸著他的血，身子蠕動，拚命想往裡鑽。

　　 要麼打死，要麼忍受，想讓子蠱自己鬆口，必須有特製的藥。

　　 百尺全身痛得冒冷汗，他不願禾苗逃走，更不願別人發現此時他的樣子和這只珍貴難得的子蠱。

　　 他咬著牙，聽見院子裡傳來微風拂過的聲音，然後一切歸於寂靜。

　　 禾苗帶著稻穗逃走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而他卻無可奈何！

　　 百尺咬著牙，發出一聲可怕的低嚎。

　　 他抓著圓筒，飛快逃回自己的屋子，他顫抖著，從枕頭下找到一個藥瓶，用牙齒咬開塞子，叼著瓶子灑出藥粉。

　　 藥粉灑到子蠱的頭，它掙紮了一會兒，戀戀不捨地鬆開口，主動縮回圓筒裡。

　　 百尺迅速堵住圓筒並將它藏好。

　　 他高舉著那隻被子蠱咬傷的手，衝到廚房，將整隻手浸泡入水缸之。

　　 傷口遇到涼水，刺骨的痛，但是並沒有什麼效果，他的臉漸漸浮起一層死氣。

　　 他哀傷地想，果然還是學藝不精，不懂得真正的救治方法。

　　 難道說，今夜，他真的要交待在這裡了嗎？

　　 可他大仇未報，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被子蠱咬傷，毒未入膏肓，可用蛋清浸泡傷口，蠱毒可以暫緩蔓延，再輔以解毒良方，三日可祛除蠱毒。」

　　 清脆的女聲響起，一條曼妙的身影出現在廚房門口。

　　 百尺嚇了一跳，是禾苗回來殺他嗎？

　　 他僵硬地回頭，看到了一張美麗的面孔，妙齡少女穿著紅色的衣裙，站在朦朧的月光下，美麗如妖精。

　　 不是禾苗回來好，百尺一邊去拿雞蛋救命，一邊警覺地問：「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