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生辰禮(2)
會這麼做的人,只有重華。
鐘唯唯把又又交給小棠照顧,走到枯黃的葡萄藤下,扶著那根長得已經有兒臂粗細的葡萄樹,仔細檢查了一遍腳下的泥土。泥土緊實均勻,並沒有被翻過的痕跡,很好,她藏在下面的東西還在。
又又醒來,天就已經快要黑了,鐘唯唯取了定下的豬頭肉,急匆匆趕了回去。
清心殿裡裡外外已經亮起了燈,重華坐在殿中,面前擺放著一桌珍饈美味,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往外看來,目光溫柔,神情喜悅,就像是等在家裡的丈夫,終於看到妻兒歸來。
鐘唯唯停步不前,決定不下該不該把她手裡的東西拿出來。重華的目光在她手裡的包裹上打了個轉,雲淡風輕的收回去,看著又又笑:「過來。」
又又沒有大人那麼多的心思,快樂的朝重華飛撲過去,張口就把鐘唯唯賣了:「唯姨給您帶了好吃好吃的。」
別人都是說「好吃的」,唯有又又總是要特意重複強調,說「好吃好吃的」,彷彿如此,那東西就特別美味一樣。
重華被他勾起了期望,目光沉沉看向鐘唯唯:「是什麼?」因為害怕她會敷衍過去,又飛快加上一句:「算你有良心。」
鐘唯唯沒有退路,只好把包裹打開送上去,一壺果酒,一份豬頭肉:「酒是摘了我那個小院子裡的葡萄釀製的,風味不錯;豬頭肉是城西黃家做的,獨門秘方,味美難得。」
從前在蒼山之時,重華最愛四樣東西,一是她的茶;二是她摘了野果自釀的果酒;三是她烤的麻雀;四是山下虞記老闆娘密制的豬頭肉。
烤麻雀在秋狩時吃得太多,自釀的果酒和豬頭肉卻是很久沒有吃了。
她還記得他的喜好。
重華眸色漸深,默不作聲接過果酒,先就給自己斟了一杯,尚食薛凝蝶連忙阻擋:「陛下,請讓奴婢先嘗食。」
重華淡淡瞥她一眼,一仰頭,將杯中果酒一口飲盡,把杯底朝鐘唯唯一亮,眼帶挑釁,我敢喝,你敢不敢喝?
鐘唯唯坐下,也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同樣一口飲盡,對著重華亮了杯底。
重華勾起唇角,夾了一塊豬頭肉,薛凝蝶的臉色難看之極:「陛下!」
這是平民用的食物,難登大雅之堂,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怎麼能吃呢?況且是在她還沒有嘗過的情況下!
重華充耳不聞,將豬頭肉喂進嘴裡,細細咀嚼品評,再嚥下,公正的道:「雖然和虞記的豬頭肉味道不大相同,但是也很美味。」
鐘唯唯高興起來:「是吧,我進京之後,對虞記的豬頭肉唸唸不忘,總尋思著要從哪裡弄點來,以便慰藉相思之苦。好容易找到他家,一嘗便從此不能忘。」
她嘆一口氣:「整整吃了四年多,也沒厭煩這滋味,這段日子不能出去,也是唸唸不忘,今天終於吃上了,真好吃。」
話說完,就見重華目不轉睛盯著她看,心中頓時一緊,不敢和他對視,便乾笑:「呵呵……知道陛下愛吃,特意帶給您嘗嘗,您要是高興了,就抵一年役期如何?」
重華給她和自己斟了一杯酒,舉杯向她示意:「芳齡永續。」
鐘唯唯端起酒杯,向他行禮:「謝陛下。」
重華一筷子敲在好奇偷酒喝的又又頭上,鐵石心腸:「你該睡覺了。」
又又紅著眼眶看向鐘唯唯:「唯姨……」見重華一個眼風掃過來,就低了頭,垂頭喪氣跟著小棠離開,薛凝蝶要上前給重華和鐘唯唯斟酒,也被揮退。
大殿內瞬間只剩重華和鐘唯唯二人,滿桌的珍饈美味、玉液瓊漿,不敵一壺粗製濫造的果酒、以及一份難登大雅之堂的豬頭肉。
壺中酒已飲盡,豬頭肉也吃完,鐘唯唯放下筷子,準備拜別重華:「多謝陛下與微臣慶生。」
重華把空了的酒壺扔到一旁,隨手拿起另一壺宮中精釀的美酒,再給自己斟了一杯:「就算不提別的,做了十年的師兄妹,師父不在,鐘袤不在,給你慶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鐘唯唯見他提起義父和鐘袤,眼眶忍不住紅了。不管師娘和師姐怎麼對她,義父對她真是沒得說。如果義父活著,她一定不會走到這一步。
重華沉默地把杯中的美酒撒到了地上,他也想起了師父對他的那些好。如果師父還活著,他和鐘唯唯一定不會走到這一步,說不定早就成親了,孩子都快有又又這麼大了吧。
一時間,二人都有些沉默。
薛凝蝶在外面低聲道:「陛下,菜涼了,要不要另換幾個熱菜上來?」
「不必。」重華自身旁拿起一個桐木盒子,隨手放到鐘唯唯身邊:「送給你的。」
桐木盒子古樸圓潤,看得出有些年頭了。鐘唯唯認得它,在蒼山時,重華一直都用它來裝茶餅。
「是什麼?」她含著笑打開盒子,毫不意外的看到了裡面的茶餅。
茶餅緊實漂亮,就連大小圓潤都差不多分毫,茶餅正中壓一朵棠棣花紋,正是重華的手筆。
重華也是會制茶的,當年在蒼山,他年年都要跟著她一起制茶,制好的茶餅送一點給義父,送一點給她,剩下的全部打包送回京城。
他掩藏得太好,她一直以來都只當他是京城富豪人家的子弟,從未把他和巍峨輝煌的皇宮聯繫起來。直到進了宮,偶然在先帝那裡看到他制的茶,她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她當時,除了冷心還是冷心,自以為和他相知相愛六年多,卻連他的真實身份都不知道,活該被欺騙背叛。
這些事分明已經過去很久,但此刻想起來,卻仍然好像是在昨天。
鐘唯唯微笑著把桐木盒子蓋上:「我何德何能,居然能得二師兄親手制茶,想必花了不少功夫吧。」
重華神色淡淡的:「你送朕果酒和豬頭肉,又替朕照顧又又,制茶送你,是為了還情。」
鐘唯唯滿腔的感慨一下子煙消雲散。還人情?一盒茶就想打發她?她皮笑肉不笑:「陛下,真要論起這個來,您欠臣的人情還真不少,遠遠不是一盒茶就能彌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