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他一直都記得(1)
韋柔閉上眼睛:「成王敗寇,我技不如人,沒什麼好說的。鐘唯唯,你有沒有想要保護的人?我也有呢,你走吧。」
鐘唯唯看她的神情,知道不可能再說動她,轉身離開。
回到清心殿,韋太后等人已經散了。寢殿裡只留了一盞燈,重華靠在床上看書,招手讓她過去:「怎麼樣?」
鐘唯唯搖頭:「什麼都不肯說,只說自己是被暗害的。」
重華道:「她倒是清楚明白了一回。」
鐘唯唯好奇:「莫非陛下知道那個暗害她的人是誰?」
「誰知道呢?左右不過是她家裡的那些姐姐妹妹。」重華離她很近,呼出的氣息把她耳邊的碎髮吹起來,癢癢的,鐘唯唯不自在地往旁讓了讓。
重華假裝沒注意到她的窘迫,繼續道:「那塊腰牌,並不是我讓人放進去的,也不是呂氏做的,而是韋氏的人自己做的,送給梵周使者的兩千金,也是他們家的人假借韋柔的名義送的。我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
親姐妹間尚且斗得如此陰狠,對著外人可想而知。
鐘唯唯搖搖頭:「你們這些人,活著可真累啊。」
重華不置可否,道:「睡吧。」
不等鐘唯唯走進暖閣,他先就吹滅了燈,鐘唯唯猝不及防,傻乎乎地站在黑暗裡,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摸索著往暖閣裡走。
才剛走了兩步,手就被重華攥住,接著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宛若羽毛輕撫而過,清甜酥麻。
重華一觸即分,鐘唯唯還來不及反對,他就已經放開了她,藏到了重重的床帳之中。
鐘唯唯摸一摸額頭,揪著一顆跳得「怦怦」響的心,逃也似地回了暖閣,想起自己還沒洗漱,又扶著牆摸索著出去,準備去之前的小隔間裡洗。
重華就像知道她在幹什麼似的,她才走出暖閣,他就出了聲:「屏風後面有乾淨的熱水。」
鐘唯唯扭捏著不肯去,總覺得他不懷好意,會趁機佔她的便宜。
重華的聲音淡淡傳來:「只是好意而已,不願意也由得你,朕先睡了。」
他坦坦蕩蕩,倒顯得鐘唯唯想得太多似的,她摸到屏風後,飛快洗漱完畢,再悄無聲息地回了暖閣。
重華再未發出過聲音,似乎是真的睡著了。他並未對她做什麼,鐘唯唯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似乎是有點悵然若失的感覺。
感覺才睡著,外間已經傳來重華起床的聲音,她確認自己的確不可能再睡著了,決定履行一下很久不曾履行的職責。
飛快把自己收拾妥當,拿了筆墨紙張出去,重華正在穿戴,看到她就道:「正好,你隨朕走一趟萬安宮吧。」
鐘唯唯見他神色凝重,直覺是韋柔沒了:「淑嬪……」
重華點頭:「韋柔死了。」
韋柔死了,她身邊近侍的嬤嬤和宮女跟著殉死,但凡該死的,都死了。韋氏出手,狠絕果斷。
外面的空氣冷冽刺骨,刀子似的北風抽著,碎雪粒子打著,冷得要命。
宮人抬來龍輦,重華卻不肯坐,他讓鐘唯唯跟上:「你陪朕走走。」
鐘唯唯穿得極厚,裹一層棉衣,又裹一件大毛衣服,然而還是冷,以她的身份地位,並沒有資格披各式狐裘貂裘,她把手團進袖子裡,縮著脖子和重華討價還價:「好冷,可以走快些麼?」
重華默不作聲地把他的貂裘丟到她身上,貂裘上還帶著他的體溫,暖洋洋的,鐘唯唯忍不住想起從前的時光,冬天她基本不出門,經常蜷在火邊,偶爾出一趟門,回來就要千方百計往他懷裡鑽。
他的體溫比常人更要高些,挨著靠著就像是個天然的暖爐,還不上火的那種,舒服又安逸。她摸摸鼻子,低聲道:「這是陛下的御用之物,微臣用著不妥。」
重華垂眸看她,滿臉都是「你又找事」的不耐煩。
鐘唯唯低下頭,拉起下襬給他看:「太長了,我一走就拖到地上了。」
重華這才收回冷臉,示意李安仁:「給她另外拿一件。」
李安仁飛快取了一件狐裘出來,恭恭敬敬遞給鐘唯唯,鐘唯唯心說,他的東西尺寸都相同,換一件難道就不一樣?
等到狐裘上了身,她就說不出話來了,不大不小,不長不短,量身打造,淺淺淡淡的竹青色,和她身上的女官服飾剛好相配,不起眼,卻很舒適保暖輕軟,是他特意為她準備的。
她怕冷畏寒,他一直都記得。
重華打量她一番,淡淡地道:「喲,隨便拿一件,居然還合適,賞你了。昨日你大戰梵周使者,揚了酈國的國威,准你破格穿戴狐裘。」
鐘唯唯要謝恩,他不許:「又不是特意給你準備的,順便而已,不用謝了。」
這個人呢……鐘唯唯跟在重華身後,悄悄看向他,覺得漫天的雪色幽光襯著他的側顏,實在是好看極了。
難言的衝動在她胸臆間來回衝刷,好幾次差點衝破她的喉嚨,讓她說出那句:「我想好了,我願意。」
但她始終沒有說出來,她默默跟在重華身後,聽著他的靴子把雪踩得「咯吱咯吱」響,把腳踩到他的腳印上,踏著他走過的路往前走。
重華很快發現,回眸掃她一眼,低聲說道:「還是這樣笨,怕摔跤麼?」
鐘唯唯才要反駁,他就牽起了她的手,他昂首挺胸,目下無塵,驕傲得不得了,牽著她的那隻手卻微微出汗,甚至於因為出汗而有些冰涼。
他很緊張,怕她把他的手摔開。
鐘唯唯的手指輕輕動了動,慢慢握住了他的手掌。
重華一僵,不敢相信地頓住腳步,垂眸看向鐘唯唯,鐘唯唯不看他,低聲催他:「陛下快些,想必此時噩耗已經傳到太后娘娘耳裡,老人家年紀大了,受不得悲喜。」
重華點頭:「正是。」提步繼續往前走,手越來越暖和,細汗消失無蹤,他越走越快,步伐堅定,似乎戰無不勝。
鐘唯唯跟在他的身後,心裡既憂傷又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