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突如其來的病症(1)
仲春,春茶即將開採。
以酈國和東嶺的風俗,春茶開採之前必然要隆重舉行喊山典禮。喊山典禮是在仲春驚蟄日這天的夜裡,全國上下,從皇帝到地方官員,都必須舉行這一儀式。
因為今年是重華登基後的第一次喊山典禮,民眾又希望酈國能在今年的斗茶大會上戰勝東嶺,所以今年的喊山典禮全國上下都十分隆重。
典禮前三天,重華沐浴齋戒。
驚蟄夜,二更時分,重華穿著全套的冠冕,和包括大司茶陳俊卿在內的重臣、要臣,以及挑選出來的上千名茶農,抬著祭品,敲著鼓,浩浩蕩蕩登上紫筍宮裡的茶山,祭祀茶神。
禮畢,眾人圍著茶園,一起高喊:「茶發芽!茶發芽!」目的是希望能驚動茶神,催促茶芽驚發,獲得一個豐收好年景。
有很多老茶農,過了整整三年的苦日子,喊的時候聲嘶力竭,淚光閃閃。
鐘唯唯沉默地站在人群之外,看著這些既飽含渴望又難掩憂色的茶農,心裡說不出的難過,同時也覺得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突然有人喊了一聲:「陛下……」
鐘唯唯迅速踮起腳尖,拚命伸長了脖子往前看,但是她離重華太遠,並看不到前面發生了什麼事。
人群潮水一樣地騷動起來,從最前面開始,人們依次跪下,不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所有的人都跪倒在了地上。
鐘唯唯看到,最前方,燈火輝煌處,穿著玄色帝王冠冕的重華,就像是一座沉默的山,沉穩虔誠地跪在那裡,她聽見他的聲音渾厚有力,如春雷綻放:「茶發芽!風調雨順!天祐大酈!」
不過是短短三句話,卻飽含了無盡的真心和虔誠。
鐘唯唯瞬間淚流滿面。
嗚咽聲響起,茶農也好,大臣也好,負責維持秩序和安全的御林軍也好,全都哽嚥著,整齊劃一地高喊:「茶發芽!風調雨順!天祐大酈!」
喊完之後,有很多人匍匐在地,哽咽不能語。
禮畢,年輕的帝王起身,轉過身面對眾人,沉聲道:「朕會盡自己的全力,讓酈國的百姓有飯吃,有衣穿!」
「吾皇萬歲!」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無數條聲音跟著應和,震耳欲聾。
鐘唯唯含著淚光,崇敬地看著遠處的重華,他是她唯一深愛的男人,也是她為之驕傲瘋狂的男人,她相信他一定能說到做到,因為她知道他私底下有多麼的刻苦堅韌。
喊山儀式結束後,茶農並不離開,而是聚集在茶園周圍,安靜地看著重華,有白髮蒼蒼的老茶農為民請願,跪在重華面前,懇請他和大司茶在今年的斗茶大會上一定要戰勝東嶺,讓酈國的茶農有飯吃。
「自前大司茶秋澤的事情發生之後,酈國每況愈下,近幾年來更是接連慘敗,若是今年斗茶大會上咱們再輸,真的要餓死人了……」
大司茶陳俊卿神色灰敗,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有人大聲喝止老茶農:「胡說八道什麼?陛下英明,勵精圖治……」
老茶農嚇得倉皇失措,顫抖著說不出話來,重華威嚴地抬手阻止了阻撓老茶農說話的人,示意趙宏圖奉旨送上帕子和水安撫老茶農。
等到老茶農情緒平穩了,重華才平靜安和地道:「朕已知曉,今年的斗茶大會上必然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茶農們見他態度好,七嘴八舌地說起來,有人想要獻出自己偶然發現的好茶種,有人想要推薦自己鄰居的兒子代表酈國出戰,有人聲稱自己掌握了最好的斗茶技藝,可以出奇不勝地戰勝東嶺的梅詢。
重華很有耐心地聽著,一點沒有不耐煩。
鐘唯唯也在豎著耳朵聽,自動過濾掉那些誇大無實際的話,把有用的信息截留下來刻在腦子裡。
有人輕輕碰了她的胳膊一下,她回頭,看到陳少明穿了一身七品官員的綠色袍服,一臉晦氣的站在一旁,目光直視前方,憤恨不平:「梅詢就是個妖怪。」
鐘唯唯表示贊同,同時她很能理解陳少明此刻的心情。陳俊卿做了酈國的大司茶,在享受尊榮的同時,也要承擔相應的重壓,以至於付出相應的代價,甚至於死亡。
「他們都說,如果秋澤在世或者是秋家的嫡系後人活下來,酈國不會走到今天。他死得太早,秋氏祖傳的制茶秘技和聽水辨音的絕技都沒能傳下來,還有秋家的傳人都有特別靈敏的嗅覺和味覺,這也能幫助他們在研習茶道的時候,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陳少明自言自語一樣:「聽說鐘大人天生嗅覺十分靈敏,真是讓我好生羨慕。先帝仁厚,我爹連輸三屆,他也沒把我爹怎麼樣,但事不過三,我知道今年陛下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容忍戰敗了。
上次梵周人挑戰,我父子二人全都遭遇意外不能出戰,之後有各種說法,其中有一條是說,我父子倆為了保住性命榮華,投靠了某些人。想要藉機除掉你,如此,即可保證我父子二人在酈國茶道中的地位。人才匱乏,哪怕就是今年再繼續輸下去,陛下也不會動陳氏。
實際上,我很想戰勝梵周人,很想戰勝你,很想戰勝梅詢,我常常想,若是我能在斗茶大會上戰勝秋澤,那麼我爹不至於在人前頭都抬不起來,例如此刻,他一定很想以死謝罪。但是茶道講天賦,他已拼盡全力。」
所以他是來和她解釋,大司茶府並沒有投靠韋氏和呂氏?鐘唯唯淡淡地道:「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我的確非常理解你此刻的心情。我同樣也想戰勝梅詢,不過在我戰勝他、成為天下第一,和酈國戰勝東嶺、奪得次年的茶葉專賣權之間,我選擇酈國戰勝東嶺。」
陳少明有些發怔:「我……」
鐘唯唯朝他一笑:「我們都是想要專心專意專於茶道的人,奈何紅塵俗事繁多,逃不掉。」
陳少明眼裡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慚愧,他低下頭想了片刻,抬眼看向鐘唯唯:「我想再向你挑戰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