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給你個機會(1)
宮人一擁而上,鐘唯唯氣定神閒拉起李琵琶的裙襬擦拭簪子,睥睨眾宮人:「陛下還沒許我死,誰敢取我的命?」
眾宮人被定在原地不敢動彈,鐘唯唯拍拍手,起身,整整衣裙,不急不躁地撿拾她的東西。收好了要緊的東西,再蹲到棠棣花荷包前,先問一旁看熱鬧的孫守榮:「孫總管啊,若是有意踐踏陛下名諱,算什麼罪?」
孫守榮不確定地道:「那是大不敬,殺頭株連的重罪。」
鐘唯唯把荷包翻個身,露出下面繡著的重華兩個字,拍拍手:「煩請孫總管報上去吧,李琵琶不敬陛下,明知是御賜之物還要惡意踐踏,居心險惡,其罪當誅。」
孫守榮的臉色變了又變,李琵琶也忘了疼痛,大聲道:「你陷害我,你陷害我!我要告訴陛下,我要向太后娘娘申冤……」不敢再追究鐘唯唯的罪過,捂著傷口帶著她的狗腿子一溜煙跑了。
鐘唯唯笑一笑,斜睨著孫守榮:「孫總管怎麼還在這兒站著呢?你不去前頭告發李琵琶,是怕被她牽連嗎?」
孫守榮嚥一口唾沫,堆起笑容:「誤會,誤會,都是誤會。鐘大人啊,咱們好幾年的交情了,今天我也是聽命行事,沒辦法,你能體諒我的,對不對?」
鐘唯唯哼哼:「唉,我是相信這事兒和孫總管沒關係的,不過我今天刺傷了李尚寢,我怕有人不饒我,藉機生事呢。」
孫守榮立刻賭咒發誓:「這事兒若是傳出去半個字,讓我腸穿肚爛不得好死。」
鐘唯唯溫柔一笑,替他理理衣領:「我是相信孫總管的,也相信李琵琶不敢亂說,但我餓得糊塗了,就怕頭昏眼花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孫守榮聞音知雅意:「您放心,我馬上就讓人給您送吃的來。」
鐘唯唯嘆息:「吃了今天沒明天,遲早還是會餓糊塗啊。」
孫守榮牙癢癢:「只要您在這宮裡一日,就餓不著您。」
鐘唯唯笑得見牙不見眼:「飯食裡不會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吧?您知道的,我這個人沒什麼長處,就是舌頭和鼻子最好使了,一點點異味都嘗得出來。」
孫守榮認慫:「和我吃的一樣,可以了麼?」
「您忙,您請。」鐘唯唯心滿意足地去收拾東西。哼哼,正愁沒機會拿捏人解決這口飯食呢,可巧的李琵琶這個蠢貨就送上門來了,真是不利用一下都對不起自己。
收拾好了房間,鐘唯唯就坐在屋裡等孫守榮送飯,然而等到暮色降臨也沒見人來,她飢腸轆轆,決意去找孫守榮算賬。
有兩個宮人拿著飯坐在角落裡邊吃邊低聲交談,其中一人手裡還抓著個白面饅頭。鐘唯唯飛快走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搶走白面饅頭,撕下宮人咬過的小半截還回去,再把剩下的饅頭塞進嘴裡:「你們看見孫守榮了嗎?」
宮人並沒有想要反抗或是找她算賬的意思,而是放了碗筷跪在地上拚命給她磕頭:「鐘大人饒了奴婢們吧,您大慈大悲,饒了奴婢們吧。」
鐘唯唯嚥下一口饅頭:「你們幹嘛?我又沒怎麼你們。我就是和你們打聽下孫守榮的消息而已。」
宮人小聲說道:「孫守榮被帶到慎刑司去了,大概永遠都回不來了。」
「哦。」鐘唯唯默了默:「李琵琶呢?」
「李琵琶被剝去品級穿戴,丟在掖庭裡打板子,好多人都去觀刑了。」
李琵琶和孫守榮都是罪有應得,只是她又要餓肚子了。鐘唯唯厚著臉皮想要再從宮人那裡弄點飯食,宮人死死趴在碗上求她:「鐘大人饒了奴婢們吧,不然若是陛下知道我們給了您東西吃,說不準就把奴婢二人送到慎刑司去了。」
鐘唯唯味同嚼蠟地嚼著剩下的小半個饅頭,拖著步子回了房間,眼看著暮色一點點地降臨,前頭的清心殿仍然安靜如斯。今天能有李琵琶找事兒,明天后天就能有張琵琶趙琵琶尋釁,不是每個人都像李琵琶這樣好對付的,身無分文,沒有吃的,強敵環伺,她不能坐以待斃。
鐘唯唯洗了個臉,認認真真地把頭髮梳了一遍,沒有胭脂就使勁捏臉頰,再抿抿嘴唇,舔一舔,覺著自己要精神許多了,就走到前面去,先問重華是否起身有空,再請人通傳:「罪臣鐘唯唯誠心誠意向陛下請罪,萬望陛下開恩垂憐,給罪臣一個贖罪的機會。」
她的態度太端正,通傳的小黃門雖然十分詫異,最終還是往裡傳話了。等了約有兩盞茶的功夫,終於有人來叫她進去,鐘唯唯低眉垂眼的往裡走,重華獨自一人坐在案後批摺子,聽見她進去也沒有抬眼,更沒有搭理她。
鐘唯唯規規矩矩地跪下來,三拜九叩,行君臣大禮。重華不理她,她就自動坐在腿上,安靜等待。但真是餓得不行,眼瞅著旁邊放著的糕點,整個人魂都沒了,手先於思想行動,等她意識到不對,已經抓住了糕點。反正都錯了,這會兒再收手也來不及了,她偷瞟一眼重華,迅速將糕點滑進袖中,再一本正經地坐好。
重華並沒有發現她的小動作,他專心地批著奏摺,眉眼映著燈火,減少了幾分凌厲冷硬,憑添了幾分溫柔。鐘唯唯怔怔地看著他,想起了那些溫柔的歲月,由來一陣心酸。
他曾和她許過一生一世一雙人,雖然後來被證明不過是個天大的笑話,但她卻記得他給過她的那些溫暖和溫柔。生計艱難,弟弟病得快要死了,她迫不得已將爹娘留下的唯一遺物——那套珍貴的牙瓷茶具賣掉,從沒想過還能找回來,他卻輾轉幾個州府,默不作聲地尋回來送給她慶生。
可惜,那時有多溫柔珍重,後來就有多錐心刺骨。所以那套牙瓷茶具她怎麼都留不住,哪怕就是精心保留到現在,也要被楊盡忠給打碎了再踢飛,就連殘骸都找不回來。真像是個不得善終的預言。
鐘唯唯低垂了眼想著心事,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想流淚,全然沒有注意到重華停下筆墨,目光沉沉地注視著她。肚子不爭氣地響了一聲,鐘唯唯被驚醒,睫毛動了動,重華立時垂下眼,抿緊了唇,一臉投入地繼續處理奏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