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月暈之夜(1)
這一夜,整個京城格外安靜。
半輪月亮掛在天際,四周暈著一圈月暈,偶有幾隻夜鳥飛過,也像是無精打采。
皇宮一隅,身姿窈窕的女子倒立在牆下,將雙腿高高舉起靠在牆上,這樣的動作她長期以來都在做,所以輕鬆自在,還能說話:「韋氏的動靜怎麼樣?」
不遠處,一條人影藏在陰影裡,低聲道:「韋氏父子被抓時,什麼都沒說,韋太師甚至阻止了家中子弟的反抗,基本可以說是束手就擒。」
女子輕巧地翻身站起,理一理面紗,挺直腰背和雙腿,緊緊貼牆而立:「嘖嘖,老狐狸,真能忍啊。陳氏自盡,已然給了他們最好的機會,他們真能忍住不用?」
人影有些不明白:「陳氏難道不是為了保護夫家和娘家不受牽連,所以才死的嗎?」
「笨!」女子算給他聽:「韋氏是陛下的母族,如今韋太后被逼瘋,陳氏在宮中被迫自盡,韋太師父子被抓入詔獄,雖則我們都知道他們不是無辜的,但天下人不知。怎麼看,都像是陛下不念親恩,想將母族趕盡殺絕。這是輿論。」
人影「哦」了一聲:「那接著呢?」
女子道:「韋黨這幾天一直都沒有動靜,沒人提出反對陛下關押審查韋氏,對不對?這樣一來,陛下就算想要趁機弄死他們,短時間內也沒藉口。」
謀刺真宗皇后案,徹查起來怎麼也得花點時間,這就給了韋黨喘息的機會,方便他們在暗裡串聯起來搞事情。
那麼,只要她再在後面推一把,韋黨便可順理成章地謀反了。
人影道:「現在我們該怎麼做?」
女子道:「去守一閣,幫韋太后一把。」
人影悄無聲息地離開。
女子並不回房,而是衝著不遠處的房簷陰影裡淡淡地道:「既然來了,就下來吧。」
一條人影翻飛落下,警惕地站在離女子一丈遠的地方,聲音暗啞:「你找我?」
女子翹起蘭花指,向他遞出一杯清茶:「月下喝茶,別有韻味。你說是不是呢?慕尊者?」
慕夕冷笑起來:「你到底是誰?護法大人?」
女子笑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誰,只要知道我是如假包換的護法就行了。現在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慕夕抱著雙臂,冷冷地道:「你讓我做,我就去做?」
女子笑道:「我知道蠱母已經落在你手裡,沒人能指揮你做事。但是,蠱母並不能殺死,所以你這一輩子都會害怕它會被人偷走,再次控制你,是不是?」
慕夕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我知道怎麼解你的蠱,你要不要交換一下?」
慕夕道:「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
「因為你別無選擇。何蓑衣已經來到京城,正四處搜尋你的下落。若我未曾猜錯,你在這宮中的人手已經被消耗殆盡,在京中也沒剩多少了。孤家寡人,如何能做得尊者?只怕連命都保不住,還想要女人?做夢!」
慕夕一言不發,隨手將袖子一揮,一蓬細如髮絲的毒針飛速朝她襲來,在月光下看來,像極了一片閃著妖光的銀霧。
女子哈哈一笑,寬大的袖子隨手揚起,一股強硬的勁風捲起銀霧,往慕夕反彈回去。
慕夕吃了一驚,足尖一點,反身彈開,堪堪躲過那把淬毒的銀針:「你到底是誰?」
女子還端坐在地上,身前的茶杯、茶壺沒有半點亂套:「兩個選擇,要麼幫我做事,我給你解毒,幫你去東嶺佔了何蓑衣的位子;要麼就是死在我手裡,一山不容二虎,你不聽話,就只有去死了。」
慕夕躍起,準備用實際行動表示他對她的輕蔑。
但是他才躍起,一張大網就從頭頂罩了下來,他被網結結實實地壓在地上,就像是一尾瀕臨死亡的魚。
暈黃的月色裡,女人的臉驟然貼近,她的身上有著淡而清雅的幽香,就像是荷花的味道。
慕夕緊張地喘著氣:「你想做什麼?」
女人手腕一翻,亮出一柄雪亮鋒利的匕首,她聚精會神地把他腹部的布料挑開,說道:「我知道子蠱在你的肚子裡,我很想切開看看,它到底長成什麼樣,也許可以把它種到鐘唯唯或者是陛下的肚子裡,一定很好玩。」
冰涼的匕首劃破了腹部的肌膚,恐懼讓人窒息,慕夕叫起來:「我幫你做事!」
女人笑著收了手:「早點這樣乖,不就對了?」
她扔給他一件東西,把網摘了:「你拿了這個東西,去找御林軍副統領柯柏秋,他知道該怎麼做。然後你要留下來,幫他做事,聽他指揮。」
慕夕慢吞吞站起來,什麼都不敢問,怒氣衝衝地離開。
月暈越來越濃,空氣裡多了潮濕之氣。
「要變天了。」女人仰頭看著月亮,勾起唇角微笑:「瑾哥哥,我會給你報仇的。」
四更鼓響,給呂若素守靈的宮人和宗室打了個呵欠,睏意滿滿:「好像要下雨的樣子。」
「下不起吧,最多就是陰天了。」
突然,「啪」地一聲巨響,殿門被猛地撞開,眾人齊齊嚇了一跳,道:「怎麼回事?」
卻見殿門大開,四處並無人影。
一個宮人撫著胸口說道:「哎呀,好像是風吹的。」
另一個宮人往角落裡縮:「怎麼可能是風吹的,根本就沒有風……」
忽見一條長長的人影緩步而入,停留在門口,一動不動。
宗室壯起膽子,大叫一聲:「你是誰?做什麼?我要叫人了!」
那條人影突地飛起,直入靈堂之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鬼啊……」
眾人尖叫著四處逃竄,等到反應過來,只聽「啪啪」幾聲脆響,明亮的火焰自呂若素的棺材上騰空而起,瞬間就吞沒了低垂的帳幔和房梁。
有幾個宮人嘗試著想要去救火,但更多的宮人則是忙著逃竄,畢竟一個無權無勢、凶死的過氣皇后,是不值得為了她丟掉性命的。
鑼聲響起,宦官們特有的尖細聲音響起:「走水啦,走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