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9章 公審
鐘唯唯每次見到李尚,總是忍不住想生氣。
想起此人剛出現時那副安靜淡然的模樣,再看看他此刻二皮臉的樣子,她真是覺得人生如戲。
眼睛瞪著李尚,還不及反應,手就被重華重重地捏了一下,有一點疼,她回眸,看到他神色嚴肅地直視前方,步伐穩健有度,並沒有半點異常。
可她就是知道他在生氣,而且氣得不輕,為什麼嘛,就是在吃醋咯。
鐘唯唯又覺得有點好笑,她蜷起手指,在重華的掌心裡輕輕撓了兩下,重華從眼角乜了她一眼,照舊面無表情,也看不出來是否氣消了些。
她在重華的右邊坐下來,下手坐了又又,放眼一瞧,宗室、勳貴、呂太師、諸大臣、東嶺人,全都到齊了。
重華並不是審案子的人,只是旁觀而已。
審案的是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他們有條不紊地讓人傳證人、展示物證、審訊,每一件都很清楚明白,難為在這樣短的時間裡能做得這樣清楚明白。
韋太師有氣無力,並不辯解;祁王卻是一直都在淒慘地嚎哭,說自己是冤枉的,被迫的。
鐘唯唯端莊地坐著,時不時悄悄看一眼重華,她覺得他一定會很難過。
再怎麼不和睦,下面的兩個人是始終是他的親娘舅和胞弟,被骨肉至親算計背叛,恐怕是這世上最痛苦的事了。
重華卻是一直面無表情,淡淡地直視前方,從他臉上看不出半點不高興,也看不出來半點憤怒,他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威嚴有度,冷靜得置身事外一樣。
這就是帝王了,人前必須威嚴冷靜,就連真實情緒也不能露出來,這樣才能顯現「君心難測」,讓臣子忌憚畏懼。
鐘唯唯看到這樣的重華,心裡莫名又多了幾分心疼,他大概也就只在她面前才那樣不加掩飾了吧。
今日的公審,其實也就是讓大家看看謀逆的人會有什麼下場,結局是早就定了的,證據確鑿,韋太師和祁王抵賴不掉。
饒是如此,整個過程還是持續了近兩個時辰,鐘唯唯有點累了,又又也有點坐不住,但他很乖巧,看得出事情不對勁,重華的心情似乎也很不好的樣子,就一直忍耐地端坐著。
鐘唯唯有些心疼他,但是想到今後,就又硬著心腸讓他一直留在現場。
終於,到了結案宣判的時候,大理寺卿范國華等人商量之後,按照律法將量刑的結果寫好,走到御座之前跪下,高高舉起呈給重華。
李安仁接過去呈給重華,重華打開,沉默地看著摺子,久久不語。
如果不出所料,應該是韋氏滿門抄斬,祁王和他妻妾兒女賜死。
鐘唯唯想去摀住又又的耳朵,雙手始終沒能舉起來,只能無力地垂放在膝蓋上。
又又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安靜地盯著重華,突然,他側過身,低聲和鐘唯唯說道:「唯姨,你覺得阿爹會不會赦免祁王?」
鐘唯唯搖頭:「不會,他犯的是誅九族的大罪。不牽連更多的人已經很好。」
又又若有所思。
重華微微點了頭,李安仁遞上一管象牙筆,筆尖的硃砂血一樣的紅,重華拿起筆,用力在摺子上打了個叉,再將筆和摺子一併擲到地上去。
這便是要現場處決的意思了。
范國華撿起摺子,冷漠平靜地高聲宣判。
摺子上的內容就和重華的動作一樣簡單乾淨,韋太師和祁王廢為庶人,都是車裂之刑,未曾牽連九族乃至三族,但韋氏的十歲以上男丁盡數抄斬,十歲以下男丁和女眷盡數發賣為官奴;祁王妃、祁王姬妾、十歲以上男丁賜死,餘下廢為庶人,發配西北苦寒邊遠之地。
在場的人都十分沉默,似乎是在意料之中的,又似乎是在意料之外的。
按照正常情況,出現這種兄弟鬩牆的事,勝利的一方總要抹著眼淚回憶一下甜蜜的過往,痛訴自己被至親骨肉背叛的的痛苦和委屈,再表示一下自己不得不如此的各種掙扎。
但是重華什麼都沒有做,他只是簡單利落地劃了一個叉,就決定了很多人的生死,給這件事畫上了一個句號。
韋太師就像是一灘爛泥一樣癱在地上,因為知道求饒並沒有什麼用,因此並無一句多話,就連為兒女求饒也不曾。
在被拖下去的時候,在他跪的地方,留下了一灘氣味難聞的水漬。
和韋太師相比,東方平業的態度很奇怪。
未曾宣判之前,他一直都在淒慘的嚎哭,表示委屈和冤枉,宣判之後,他反而平靜下來。
他安靜地跪坐在原地,直視著重華,大聲說道:「我有話要問你!」
有人去拖他,他使勁掙扎,憤怒地道:「東方重華!你為什麼不讓我說話?你是在心虛嗎?你害怕什麼?我問你,阿娘在哪裡?」
想也知道,他說不出什麼好聽話來,重華並不打算理他,范國華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人把他的嘴給堵住了。
平業瘋狂地掙紮著,眼睛裡露出怨毒而絕望的光芒,兩行熱淚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看上去可憐又可悲。
鐘唯唯看到,重華放在扶手上的手骨節發白,嘴唇也抿得緊緊的,眼睛直視前方,神色卻漠然無波。
一隻汗津津的小手伸過來,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又又臉色煞白,像是不敢相信重華真的會下令殺死自己的親弟弟。
鐘唯唯握住又又的手,表示安撫,但她的神色沒有一絲波動——不管別人怎麼想,怎麼看,她都應該一直站在重華這一邊,毫無猜疑,毫不遲疑,這樣他才不會孤單。
斗茶台前圍觀的百姓被驅趕開,五輛馬車分五個不同的方向停好,韋太師和祁王被拖到了當場,不知是誰興奮地發了一聲喊,無數的爛菜葉子、石頭、臭雞蛋雨點似地往這兩個人身上砸去。
重華突然回頭,看著鐘唯唯低聲說道:「你帶著又又先回去吧。」
就算沒有身孕,他也不想要她看到這樣血腥的場面,何況有了身孕,就更該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