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我所有的,都在這裡了
安置好鐘袤,鐘唯唯老實巴交地跟著重華回了皇宮。
到了清心殿,嚴儲小跑著上來,一臉便秘的表情:「陛下,太后娘娘來了。」
不用說,韋太后跑到這裡來等著,當然是為了鐘袤一事。
先是鐘袤莫名消失,中了崑崙殿的毒手被丟在藥王廟外,被鐘欣然送到司茶署外掀起大波浪,然後一群御史吃飽了飯沒地方使力氣找事兒,好不容易回到宮中,還有一個不省心的娘等著挑刺。
重華再好的脾氣也受不了,何況他的脾氣自來很不好。他氣勢洶洶地大步往前走,想要去把韋太后趕出去。
鐘唯唯想了想,沒有跟上去,而是閃身站到陰影裡去,是為了避開韋太后的鋒芒,也是想要好好捋一下思路。
不知重華和韋太后都說了些什麼,半盞茶的功夫不到,韋太后就敗退了。
經過鐘唯唯身邊時,她陰測測地道:「小鐘啊,你千萬要想得開,這叫天有不測風雲。本宮早就提醒過你,做人不要太得意,需防跌倒,還記得麼?」
鐘唯唯畢恭畢敬:「謹遵太后娘娘教誨。」
她油鹽不進,又有重華在後頭虎視眈眈,韋太后不敢有其他動作,怪笑了一聲,帶著人揚長而去。
李安仁過來,請鐘唯唯:「陛下請您進去,他在望梅軒等您。」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鐘唯唯深吸一口氣,大步往清心殿望梅軒而去。
重華盤膝坐在窗下的坐榻上,臉看著窗外的老梅樹,一手放在膝蓋上,自然垂落,身姿端正,但是面無表情。
鐘唯唯沒有闖進去,而是讓李安仁通傳。
通傳到第三遍,重華才回過頭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終於想起還有規矩要守了。」
鐘唯唯走進去,行君臣大禮:「從前有陛下寵著,難免不知天高地厚,只記得陛下雖是君主,但也是青梅竹馬的師兄,是相濡以沫的愛人,是可以依賴信任的丈夫,如今麼……」
她沒有再繼續往下說,有些艱難地笑了笑,誠心誠意地道:「是我的錯,不該隱瞞自己的身世。」
重華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並不說話。
鐘唯唯知道他這是要聽她解釋,便將過往一一到來,苦笑道:「就這麼回事,我和阿袤被世伯冒死送出京城,僥倖逃得一條性命,從未想過要回到這裡,但命就是這樣生的,它不由我。
我沒想到您會在蒼山,也沒想到自己會去蒼山……始終不讓鐘袤入京進宮,為的也不過是他那張臉。之所以一定要離開,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在裡面。」
她只當重華是尋常富商之子,所以和他相知相愛,至於後來發生的一切事情,更是身不由己,只能說是命運使然。
「我就是秋茗,秋澤的嫡長女,我姓秋,身上流著雪溪秋氏的血脈,既然沾了傳承的光,理應接受姓氏血脈所帶來的一切。該說的我都說完了,陛下請吧。」
鐘唯唯說完之後,盤膝坐下,平靜地等待重華的決定。
重華皺起眉頭,冷冷地看著她:「你要說的,就只有這些?」
鐘唯唯很是認真地想了又想,輕輕搖頭:「該說的我都已經說完了,沒有任何隱瞞。」
重華眼裡噴出火來:「當真沒有了麼?」
鐘唯唯輕嘆一聲:「對不起。我雖有意瞞你,卻是無可奈何。」
她低下頭,從脖子上取下那塊青玉鳳佩,有些留戀地用指尖摸了摸,雙手舉起,要還給重華:「叛臣逆賊之女,恐怕是配不上這個的,我把它還給陛下吧。」
重華更加憤怒:「你以為還了它就算了?你我就兩清了?」
他始終還是怪她欺瞞了她的吧?
親手捧起來的大司茶,一心一意要封皇后的人,為之驕傲為之自豪,居然是個叛臣逆賊的後人,而且自己什麼都不知道,這的確是夠打臉的。
可以理解。
鐘唯唯再想了想,說道:「還要謝謝陛下,雖然出了這種事,仍然在人前護著我,護著鐘袤,特意為他求了大長公主殿下,我和鐘袤都會很感激您的。」
她每多說一句,重華的臉就更黑一分,黑到忍無可忍,終於忍不住,語帶嘲諷:「除了鳳佩之外,還有呢?」
顯然她現在的身份,是不適合再做大司茶了。鐘唯唯默默地把腰間的魚袋取下來,再將紫色的大司茶官服脫下,整整齊齊疊好,推到重華面前。
重華的臉已經黑得像鍋底了,笑聲更見嘲諷:「呵……真會打算。」
鐘唯唯為難了,她實在想不出來還要怎麼辦了。她絞盡腦汁地想,終於想起了那頂精工細作的鳳冠。
她本想叫小棠去取來,突然想起小棠已經被她留在大長公主府照顧鐘袤了,便向重華告了個罪:「請陛下稍等,我去去就來。」
穿著紅色的裡袍飛快地走出去,不顧宮人側目,一口氣衝回寢殿中,在櫃子深處小心捧出裝了鳳冠的盒子,忍住心酸和眼淚,再小心翼翼地捧回去。
重華還坐在那裡,背對著她看著窗外,她脫下來的紫色二品官府和金魚袋都還放在原處,青玉鳳佩也還安靜地躺在小幾之上。
她看不到重華的神色,便在離他兩尺遠的地方再次跪坐下來,輕輕將鳳冠推過去,低聲道:「還有這個,我所有的,都在這裡了。」
鐘唯唯看著重華的背影,眼酸想流淚,活了二十多年,仍是孑然一身,身無長物。
她所有的,都在這裡了,包括最愛的他,和她自己。
重華沒有回頭,淡淡地道:「國法不是兒戲,你既然是秋澤的女兒,那就不適合做大司茶了,今天有人說要查這事兒,明天就能有人把這事兒捅破。你才替酈國戰勝了東嶺,功勞最大,你想要什麼,可以提,能滿足的,朕會儘量滿足你。」
既然不適合做大司茶,那也意味著不適合再做皇后。
兩大顆眼淚從鐘唯唯的眼睛裡滾落下來,可是她想的,只是與他並肩而立,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