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離別(2)
鐘唯唯哽嚥著醒了過來。
那時,她撲上去救弟弟,被老婆子揪著臉拖到一旁,打了又打。
逼迫她冒著大雨在門外跪了整整一天,這才同意去請大夫替弟弟看病。
她記得自己當時想的是,如果弟弟出了事,她一定殺了這兩個人,放火燒了他們的房子。
幸虧鐘袤醒了過來,只是驚嚇過度,病了很多天。
村裡的人來看熱鬧,聽老婆子抱怨來了兩個吃白食的,又一起咒罵阿爹是個賣國賊,害得大家沒飯吃。
有人攛掇老婆子把她賣了,只留下弟弟做養子,養老送終。
老婆子動了心,讓人牙子來家裡相看。
她忍無可忍,在當天晚上老頭兒又一次喝醉酒暴打弟弟時,用錘子砸了他的頭,帶著弟弟逃走。
為了不讓老婆子有空來追他們,她放火燒了他家的柴垛,從此流浪天涯。
她一直都記得,老頭子頭上流出的鮮血,既腥且臭,糊在手上總也洗不乾淨。
她就像是驚弓之鳥,既敬仰著阿爹,心疼可憐他的委屈,又不敢承認自己的身份。
聽人罵得多了,也會忍不住羞愧自卑,覺得是不是阿爹真的賣了國。
直到被義父找到,她才又體會到了人間的溫暖。
直到遇到重華,她才知道原來除了阿爹和阿娘之外,也會有人視她為珍寶。
鐘唯唯覺得自己一定是快要死了,所以才會總是夢見這些悲慘的往事。
那是,阿爹和阿娘想她了吧?
此時,天還未亮,又又還沒醒,小棠趴在床邊睡著了。
鐘唯唯擦去眼淚,咳嗽了一聲。
小棠被驚醒,抱著她的胳膊癟著嘴要哭:「嚇死我了,您可醒了。」
鐘唯唯摸摸小棠的頭,道:「我好著呢,只是累了,睡得比較沉。我讓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小棠道:「賢妃答應了,說讓您等消息。東西也收拾好了。」
鐘唯唯看向黑暗處,低聲道:「梁兄。」
梁兄淡淡地道:「也按你的要求做了,陛下很難過,很生氣,估計這些天都不會理你了。」
不理她才好啊。鐘唯唯看向小棠:「我餓了。」
小棠連忙跑出去給她拿吃的,鐘唯唯正吃著,又又也醒了。
又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吃得又香又甜,吃完以後就要拉著鐘唯唯一起出去散步遛彎。
鐘唯唯沒力氣,含笑道:「我今天心情不好,又又和青姑姑一起去。」
又又歪纏:「不,我就要唯姨帶著我一起去。」
鐘唯唯笑而不語。
青影上來哄又又,哄了半天,又又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青影去了,不忘交代鐘唯唯:「唯姨你乖乖的,我給你摘花。」
鐘唯唯靠在門邊,含笑朝又又揮手。
忽見夏花姑姑走過來,遠遠朝她蹲了個禮,然後半跪在地上,低聲和又又說話。
又又緊張得臉色發白,害怕地回頭看了她一眼,眼裡有淚花。
鐘唯唯警覺地讓小棠去問:「怎麼回事?」
夏花姑姑走過來,道:「請彤史放心,是陛下讓我過來問皇長子幾句話,關於昨天那件事的。」
又又不可能莫名其妙就叫鐘欣然做娘,這中間必有緣由。
鐘唯唯交待又又:「知道什麼,就告訴你父皇吧,不管是什麼事,我都不怪你,你阿爹也不會怪你,又又只要說實話就好。」
又又沉默著點了點頭,轉身要跟著夏花姑姑離開。
「又又。」鐘唯唯叫住他,蹲在他面前,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頭髮。
再重重地擁抱了他一下,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又又是個好孩子,唯姨很喜歡你,你一定要記得這個。」
所以,如果我走了,你千萬不要以為是你的錯。
又又開心地朝鐘唯唯笑起來,抱著她的脖子,響亮地親了她一口。
鐘唯唯微笑著,目送他漸漸走遠,終於再也看不見。
將近午時,外頭突然鬧了起來。
一個宮人跑到清心殿,急著要找鐘唯唯:「奴婢是天璣閣伺候鐘夫人和鐘姑娘的,鐘夫人和鐘姑娘有事要請鐘彤史過去。」
鐘唯唯和小棠對了一眼,覺得應該是呂純動手了,此刻必然是鐘欣然或者是鐘夫人,跟韋桑鬧起來了。
叫她過去,無非是讓她過去幫著滅火而已。
小棠問鐘唯唯:「你要去嗎?不想去就讓人打發了。」
反正沒人敢硬闖進來,睡一覺起來,那討人厭的母女倆說不定就被趕出宮去了。
鐘唯唯道:「躲不過去的。」
呂純不會容她在一旁輕鬆自在,壞事要大家一起做,呂純才會相信她的誠意。
韋桑視她為眼中釘,遇到這種事,定然要拖她下水。
韋太后要利用鐘氏母女搗亂,也要利用她的力量,壓制住宮中其他人。
更不要說師娘和大師姐不會容得她逍遙自在了。
鐘唯唯起身換衣梳頭,讓小棠給她塗粉抹胭脂:「你瞧著,不出一盞茶,就會有幾撥人過來找我。」
小棠含著淚給她打扮:「你最近瘦得厲害,臉色也太差。」
鐘唯唯讓她把裌衣拿來:「今天有點冷。」
小棠看看窗外,陽光燦爛,秋老虎正在肆虐,鐘唯唯卻覺得冷。
小棠沒忍住,衝到屏風後,捂著嘴哭了起來。
鐘唯唯沒等到,自己起身去找衣服,換上了,覺得眉毛疏淡了些,就又取了螺黛細細添上。
覺得差不多了,就催促小棠:「洗個臉,該走了。」
小棠還在抽噎,她就不等了:「你既然忍不住,就別跟來了,我另外找人跟著我去。」
小棠連忙洗把臉,跑出來,往臉上撲點粉:「我跟您去。」
鐘唯唯拍拍她的肩膀:「走吧。」
天璣閣裡亂成一片,呂純、韋桑都在,韋太后沒出現,只派了妙琳在一旁看著。
韋桑躺在榻上,臉色煞白,閉著眼睛,衣袖被高高挽起,纏了一圈白色的紗布。
雖有脂粉香味掩蓋,鐘唯唯還是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兒。
呂純坐在主位上喝茶,神色淡淡的,偶爾和妙琳說兩句話,又皺著眉頭看一眼哭哭啼啼的菊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