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皇叔的自省
祈明秀放下衣袂坐回椅子上,也是胸膛起伏,然而他的眼眸裡已沒有那麼冰冷。
寶盈依然跪趴在桌案上,一動也不敢動,只哭個不停。她沒想到雍王爺會那麼粗暴,而且就在這裡。
她徹底嚇著了。
她的裙擺還掛在腰上,原本粉嫩的地方可以看得見的紅腫,祈明秀見著,心中不忍,伸手將裙子放下,又將她撈回抱坐在了自己懷裡。
寶盈察覺,抱緊他的脖子,哭得更厲害了,「雍王爺!」
祈明秀拍著她的背安撫著,望著遠處,卻是一言不發。
剛才,他是遷怒了。
他不是生她氣,不是厭煩她,而是有那麼一瞬間,他在她的身上尋到了一個宣洩口。
今天,皇兄的話,蘭左丞的話,都讓他想起了太多不堪的事。
他不能對皇兄怎麼樣,也不能殺了蘭左丞,於是只能忍下滿心的噁心與厭憎,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裡。
而她出現,便正好挑斷了他的神經。
蘭左丞有多少年沒敢在他的面前出現了,皇兄又有多久沒敢提起那個人了,那都是他的逆鱗,誰碰誰死。
想到院子的那個女人,他的神情又變得陰鷙。
他曾經恨不能將她生生掐死,可到現在,依然只是如她所願,待在這雍王府,做她的雍王妃,讓她享盡身為一個王妃應有的榮華富貴。
可是,她卻再不允許走出正賢院半步。
那是她的金銀窟,卻也是她的墳墓。
懷裡的人依然在哭著,小小的身子不停顫抖著,祈明秀終於回神,神情依舊肅然,目光卻已經收斂。
他歎出了一口氣,曾經他性情一度暴虐,本以為這幾年悉數掩盡,卻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被揭開。
他從不濫殺無辜,可到底還是讓她遭受牽連。
「別哭了,是我弄疼你了。」他扶正她,又拉開抽屜拿出一塊帕子替她擦去眼淚。
寶盈眼淚撲簌簌又滾落,「雍王爺,您不要生氣了,我以後再不會了。」
「不關你的事。」他說著,卻無端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一片通紅,眼神卻真切又慌張。
她從來是怕他的,他知道。
寶盈聽到他說這話,接過他手中的帕子拭淚,卻有些茫然,不是怪她,又是什麼。
她想仔細瞧出些端倪,可是他的臉上一片淡漠,眼中也只留一絲還沒來得及全部褪下的冰然。她啜泣了一聲,終究不敢追究。
而想到什麼,她又問道:「那您今晚還去永和苑嗎?」
「不去了。」祈明秀回道。他依然需要冷靜一下。
寶盈想了一想,又問:「那明天去嗎?」明天,就一個明天,結果卻太過重要。
祈明秀看了她半晌,回道:「嗯。」
寶盈聽著高興壞了,明天還來,那就說明那期限可能就不只是兩個月了。
「謝謝您。」她又摟緊他的脖子道。
祈明秀卻鬆開了她的手,「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嗯。」寶盈趕緊從他腿上跳下來,拿起擺在一旁的褲子就要穿上。
等穿完時目光觸及桌邊的錦盒,又伸手推了推,「您把這個收起來吧。」好歹是皇上的白玉冠呢。
「拿回去吧。」祈明秀卻道。他雖然惱於太子亂獻慇勤,卻也不會太過放在心上,而她既然想要,他便贏了給她。
寶盈看著他,卻是有些疑惑又有些不敢。
祈明秀便又道:「明天晚上你可以戴著它。」
寶盈懵了半晌,很快臉卻紅成一片。她聲若蚊蠅的應了下,又做賊似的將錦盒飛快拿於手中,然後就想逃開。
只是想到什麼,又突然停了下來。
祈明秀望著她。
寶盈有些羞愧,可還是說道:「雍王爺,我能求您一件事嗎?」
「說。」
「我的寶鈴姐姐得了很奇怪的病,半年了都沒好,請了很多大夫吃了很多藥都沒用,只是越來越瘦,眼看著就不行了,所以我想問問,您能幫他找個太醫嗎?」寶盈說完,滿是忐忑的等著他的回復。
祈明秀聽著,眼睛卻是瞇了一瞇。
「雍王爺?」寶盈見他許久不答,又試著喚道。
祁明秀垂下雙眸,終於回了一句,「知道了。」聲音又有些冷。
知道什麼,依然不提。
寶盈心中惴惴,也不敢再問,只是又踟躕了一下就一步三回頭的走開了。
她想雍王爺應該是答應了的意思吧,上次說要把旺財換個地方養時他不也是這麼回答的嗎?
「無影。」而她一走,祈明秀卻喚來自己的影衛。
一個似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人影從外閃出。
祁明秀說道:「查查李寶鈴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確是讓人對她施以懲戒,卻還沒有弄死她之心。
「是。」無影已經領命而去。
不過一個時辰,無影便又回來稟報。
「一個月前,李寶鈴性情暴戾之下將手中的湯藥潑在了仇氏的臉上,仇氏懷恨在心,才故意加大了藥粉的劑量。」
仇氏,自然是被買通用來給李寶鈴下毒的人。
祈明秀瞭然,回道:「讓那個仇氏消失吧。」他不需要一個不聽話的人。
「是!」無影毫無意外,只是肅然領命。
……
寶盈回到永和苑,終於稍稍安然。等到第二天晚上,她果然退下了迎春迎夏,又偷偷換上了男裝戴上了白玉冠,然後躲在帳中等著祈明秀來。
祈明秀如約而至,待看到她的男裝打扮時,又是一頓揉搓。
寶盈起初還有些忐忑,後來看到他似乎變得又和往常差不多時,才暗暗放下了心。她也不敢疏忽,只曲意迎合,全副身心的想要將他伺候好了。
就是,她覺得雍王爺似乎越來越喜歡折騰她了,每次都要把她弄哭了才止。
而且她的胸被揉搓的越來越大了。
不過雍王爺能高興就好了,看著祁明秀除了床上會專斷一些其他時候又能些許溫柔的對她時,寶盈覺得其實也挺好的。
……
之後幾天,祈明秀每晚踏足永和苑,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來。
……
寶盈也一直在等著李家的消息,雍王爺做事從來不打招呼,她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請過太醫去給寶鈴姐姐看病。
等到第五天的時候,她終於收到唐悅的來信,信上沒有說有太醫去過李家,不過寶鈴姐姐的病情已經有所好轉,因為她們唐家給李家請來了一個非常有名的遊醫。
遊醫說,寶鈴姐姐像是吃到了不該吃的東西,至於是什麼,他也說不上來,只是讓注意著些,又配了一副很神奇的方子。
寶盈看著就很驚疑,寶鈴姐姐雖然吃得比她好些,但也差不了太多,她不知道她怎麼就吃了不該吃的東西了。不過既然好了,她也就放心了。
等到晚膳祁明秀又來時,她還特意跟他說了聲,她怕他前幾天忙忘了到後面又想起來。
祁明秀聽著沒什麼反應,只是「嗯」了聲就隨他去了。
……
至於她跟唐悅寫信,倒也是有兩天了。上次分別之後,唐悅也不敢上門,怕給她惹麻煩,就只先派人送了信來詢問。而她的信經過一道道關口後最終落至寶盈的手上,寶盈也回了信託人送了過去。她沒法回家,就又讓唐悅幫忙看顧著些。
自此,兩人雖然不曾相見,但每天都有書信往來,寫的也沒什麼大事,全是一些雞毛蒜皮。
祈明秀看了幾封,也就不再有興趣。
又過十天,唐悅寫來的信中又提到了一件事,李家最近一切安好,寶鈴姐姐也越來越精神,只是有個做了三四年的媽媽老家突然出了點事,便請辭回去了。唐悅的言語裡有些惋惜,那個媽媽做的酸梅湯最好喝了。
寶盈跟著也有些遺憾,不過轉眼就丟到了一邊。
……
整個西苑,又恢復了平靜。寶盈一直承寵,雍王爺又不容許他人靠近,於是所有的人都像是失去了鬥志,也沒其他的事好做,就只能吃飽了睡,睡飽了吃,一日比一日憊懶。
芳翠苑裡還是最為熱鬧,一開始只是容嘉和梅侍妾過來玩,後來芭蕉苑的林侍妾跟薔薇苑的陸侍妾也過來了,有時候寶盈去的晚了,都沒她坐的位置。不過她也無所謂,反正她也並不是很熱心,看著她們玩也覺得挺有意思。
而在時隔一個半月後,王太醫又一次上了門。
……
寶盈看著王太醫,心裡有些緊張,就是金針插下,她也不覺得疼了。
她已經吃了一個半月的藥了,也不知道冰心草的毒清得怎麼樣了。
王太醫仔細檢查了一番,終於收了針,他捋了捋花白的鬍子笑道:「恭喜貴主,您體內的冰心草之毒已經徹底清乾淨了。」
寶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說要兩個月的嗎?」
王太醫笑道:「貴主年輕,底子又好,是以清除的快些。」
話是這麼說,實則不然,當初他估摸著也就一個半月的工夫,若不然他也不會定在今日再上門。而他之所以這麼說,也不過是保險起見。凡事都有特殊,萬一她一個半月之內未曾康復呢?身份越高總是越難伺候,是以這些耗時耗力卻又無甚影響的病症,他們總是會多預留一些時間。
寶盈不知根底,只是高興,「那我以後需要注意些什麼嗎?還有,我什麼時候能懷上寶寶?」
王太醫坦然回道:「貴主只需好好調養就行,至於孩子,等調養好了,自然就會有的。」聽著像是好話,卻不過寬慰之語。
寶盈猶豫了一下,又問道:「那應該是什麼時候呢?」
王太醫卻只是道:「貴主不用擔心,您的底子好,什麼時候都是有可能的。」
「嗯。」寶盈知道問不出什麼了,也不再追究。反正冰心草的毒能清了她就很高興了,毒清了她不一定能懷上,可是不清了,她就一定懷不上了。
……
當天晚上,寶盈便又格外熱切。王太醫不是說她底子好,一切皆有可能嘛,那說不定今晚上就有了。
祈明秀看她如此主動,倒是有些詫異,之前她可是被制得再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不管怎麼樣,他都喜歡。
情到熱處,他都恨不得將她融進骨子裡。
餘韻消散時,寶盈摟住他的腰,還是忍不住將今天王太醫來的消息告訴了他,「雍王爺,王太醫說我體內的毒都清了,我隨時都可能有小寶寶了呢。」
祈明秀終於知道她為什麼這麼熱情了,可是他也沒說什麼,只是拍了拍她的屁股。
莫青自然早已將王太醫生的診斷結果告訴了他,同樣是那麼幾句話,他卻沒那麼天真。這些模棱兩可的話,他可聽得多了。而一旦是模棱兩可的,那多半也不會有什麼好。
不過現在,他倒也不是那麼迫切想要個女兒了。
……
於是,雖然王太醫的診斷結果出來了,祈明秀卻依然往永和苑走著。
瑞福院內,雪心雪竹卻又坐不住了。
雪竹道:「乾娘,都快三個月了。您也聽到王太醫的診斷了,永和苑那位毒已經清了,可是隨時就可能懷上了,再不趕緊著,只怕就來不及了。」她現在都怨恨當初靈瑤郡主沒有再下重點。
如今她們可是對這位曾經的小主子再無一點情誼,她當初所做的事,可從來沒有考慮過她們的處境。
雪心也跟著道:「是啊,乾娘,咱們再也不能坐視不管了。」如今她跟雪竹被壓得死死的,再這麼下去可當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陳嬤嬤聽著她們話,卻只是冷聲道:「主子的事輪得到做奴才的干涉嗎?你們有那麼大本事,我可沒有!我看你們是嫌挨的打還不夠多!」
說著,竟是冷冷走開。
只是走出門,她的臉色卻是愈發陰沉。
這兩天夜裡著了涼,稍有些咳嗽,昨天便讓院子的丫鬟去後廚熬碗枇杷梨汁來,誰知道結果一等卻是等了半天。回來一問,卻是爐子不夠,鍋上盡燉著給永和苑的主子準備的晚膳。
當然,其他主子的份例也在其中,只是卻全是按著永和苑李側妃的口味來的。
真的,留不得了。
當天夜裡,陳嬤嬤便去了一趟正賢院。
……
正賢院裡,燃著許多燭火,卻依然一片晦暗。
一個女人躺在床上,雙目乾涸,形容枯損。
陳嬤嬤坐在床邊矮凳上,涼了涼手中的粥,柔聲道:「您又何必想不開呢?該吃的總歸要吃啊。拖一天是一天,萬一王爺哪天就消了氣呢?」
「現在王爺有了喜歡的人了,也不比往常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想開了。」
「您應該也聽說了,就是那位李側妃,每天都會過來請安的,王爺現在可疼愛她,每天晚上都會去她的院子。她也真真是個和善的人,對每個人都很好,也怪不得王爺會喜歡她。哎,其實您要是跟她說說,再讓她勸勸王爺,說不定王爺看在她的面上,也就放了您了。」
「您就吃一口吧,千萬別再做傻事了。老奴當年受過你祖母的恩惠,想著如果她還在世,只怕也不忍心看到你這樣子啊……」
「嬤嬤!」說到這,床上的人終於有了反應。她抓著她的胳膊,卻只是痛哭道,“救救我吧!」
整整五年暗無天日的生活,她已經過夠了!
陳嬤嬤將她摟在懷裡,輕輕的安撫著,神色慈祥,只是眼中卻泛出了一絲冷光。
沒有人比她更知道王爺的逆鱗在哪了,而她要麼不出手,一出手便要置她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