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皇叔變奶爸
文華殿裡,燕帝說道:「七弟,你不要怪朕,朕真的只是為你好。李氏的抉擇你也看到了,她為了護下她們,不惜拋夫棄子,這樣狠心絕情的女人你還能要麼?你永遠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就調轉槍頭對向了你,把她留在身邊,根本不行!」
「你也當真糊塗,在那麼多人面前如何能放走她們?此事一旦宣揚出去,你雍王的名聲如何穩住?前朝餘孽,謀刺父皇的真兇,她們可都是與我們勢不兩立的死敵!你為了一個女人竟然連這些都不顧,你想讓別人怎麼看你!」
他站在桌前,痛心疾首。明黃的龍袍在陽光下漾出金光,他的臉上是再真切不過的關懷和懊惱。
然而祁明秀看著他,眼神卻只是冰冷。
「如果皇兄真的為臣弟好,就不應該把她帶來。如果她不來,朱氏餘黨如今早已被剷除,她再無調轉槍頭的機會,祁氏的威脅也再不復存在!」
燕帝臉上難以置信,「所以你這是在怪朕?」
「臣弟只是就事論事。」祁明秀冷冷回道,「如果不是皇兄橫生枝節,如今所有的事都有了最好的解決。」
「朕只是容不得朱氏餘孽像個隱患一樣一直留在你身邊,朕只是想要讓你徹底看清!」燕帝有了怒意。
祁明秀卻只是回道:「可是皇兄應該也早已知道臣弟的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盯著他,目光深邃,彷彿洞悉了什麼,又帶著再明顯不過的疏離。
燕帝一下滯住,他的神情不變,瞳孔卻一下收縮。
他一直護著她,隱瞞著她,根本不會動手殺她,就算眾目睽睽之下她站在了他的對立面,他也依然會毫不猶豫的放走她。這一點,他知道,他也知道。可是他依然選擇將她帶過去,他到底是想將誰逼上絕路?
六公主勢單力薄,根本掀不起太大的風浪,與她相比,他如今卻已是功高蓋主。
這些年如果不是他馳騁沙場將四方震住,他大燕國又如何能太平安穩到現在。
四方來使,只知雍王不知燕帝者比比皆是。
銀錢巷裡,他將她帶去。她若是不攔,一切都不會發生,然而這只是暫時的,她的身份一旦洩露出去,雍王愛妃竟是前朝餘孽的消息就會徹底傳開,從此以後他的聲名受到影響,除非他將她徹底拋棄。可是他會棄她不顧麼?根本不會,那麼從此以後他就再難在祁氏門前立足,他的孩子也終將受到限制。如今他大局在握,一切可以壓制,可是他的皇子們還小,他得防患於未然。
而如果她出手攔了,一切便更加簡單。
她一旦攔下,他就算能夠鐵面無私將她一併誅殺,聲名也終將受累,能夠親殺自己孩子的母親,整一個心狠手辣了得,誰又會不心存忌憚?而他若是因為她將她們放走,他就更加被推到風口浪尖,堂堂一國王爺竟然顧念兒女情長不惜對前朝餘孽殺父仇人網開一面,從此以後誰又能夠信服?
所以,無論是怎樣的選擇怎樣的局面,他都已是立於危地。
燕帝心思潮湧,祁明秀卻已避開了他的視線,只是又道:「而且,此事又怎會宣揚出去。是誰謀刺父皇如今只有你我知道,此次率人捉拿也僅是打著捉拿前朝餘孽的名號,所有人都不知道其中的前因後果。如今擺在明面上的只是我雍王的女人是朱氏後人,在得知我清除她至親之時適時趕到然後出手阻攔最終被劫持帶走,你說,此事就算傳出去能掀起多少的風浪?而臣弟的烏雲一騎不會多嘴說出一個字,那還會有誰對外洩露?」
如果真的宣揚出去,那也就是皇兄您身邊的人了!
他說出此話,幾乎是要將最後一層挑破。
他把決定權扔到了他的手中,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傳開,那麼他心中所有的揣測都得到了證實;而如果事情沒有傳開,或許是他揣測錯誤,或許也是他到底顧念兄弟親情手下留情。
燕帝沒想到他會以他之矛攻他之盾,目光寂靜,半晌無言。
祁明秀把所有的話說完,看了他一眼便又轉身告辭。
燕帝卻突然開口喊住了他,「七弟,在你心中朕就是這樣的人嗎?」
「這些年來,朕對你怎麼樣你難道看不明白?朕恨不能將這天下分你一半,你如今是在懷疑朕對你有私心嗎?」
祁明秀站定,握著枴杖的手攥緊。
身後燕帝又道:「這些年來,你對朕一直很冷淡,朕雖然不說,卻一直感覺到了。朕知道,你是在責怪朕當年搶走了三弟的流光,讓他傷心離去最後戰死沙場,可是七弟,那天晚上真的是個意外,朕根本沒有想過搶三弟的任何東西!流光是!這皇位亦是!」
「你可知道,當年父皇想要將皇位傳給朕時,朕一直推辭,朕是想要讓父皇將這皇位傳給你的!在朕心裡,你一直就是朕至親至近的弟弟,朕恨不得將所有的東西都給你!朕年長你十來歲,朕甚至一直將你當做兒子看待,就是玉乾玉坤朕也從未盡心如此!可是如今你竟懷疑朕對你有私心……朕的心就跟刀割一樣!」
「同樣是兄弟,你為什麼對三弟言聽計百依百順,卻對朕要這般冷漠疏離,朕自問,與三弟相比,朕待你絲毫不差!」
「如果三哥在,他是不會將我置於這樣的境地的。他不會讓我和我愛的女人站在對立的兩端,他只會將所有的一切妥善處理好,不讓我受到一丁點影響。」
祁明秀轉過身,目光幽然而堅定,「這就是你和他的區別。」
燕帝臉色變了。
祁明秀說完,再不停留,只拄著枴杖往外。
燕帝看著他的背影,目光又一點一點沉下。
到最後,他依然在試探著他。
他的眼中閃過哀痛,可是很快又恢復了平常,不管怎麼樣,能穩住他就已經夠了。
他願意看他所有的尊榮,可是前提是,這些尊榮都是他給的。
……
坐進馬車,祁明秀無比頹然。不管他如何申辯,一個事實終無法抹滅——她走了,毫不猶豫的站在了那一邊,拋下了孩子,拋下了他,選擇了離開。
拋夫棄子,再貼切不過。
葉平走近回道:「王爺,莫青已經帶著迎春姑娘出了城。一有消息,他會立即傳回來。」
他聽著,沒有回答,只是目光動了動。
莫青和迎春出了城,也就是她已經被帶著出了城。
……
一過七天,始終沒有消息傳來。祁明秀像往常一樣忙碌著,卻越來越沉默。
他一開始不願去想,現在卻不得不想。找了這麼久還沒找到,是跟丟了吧?一旦跟丟,她就會越走越遠,再難回來。
他恨她狠心,可是知道她再不回來,他還是難以抑制的慌亂無措起來。
手中的公務再難處理,知非堂裡空氣沉悶的也無法再待,他走出門,眼前花團錦簇春光大好,他卻只是覺得蕭瑟。
茫然無目的的走著,不知道該做什麼,不知道該去哪裡,心上破了一個洞,而且越來越大。
恍然間,覺得眼前的情景那麼熟悉,一看,卻已到了永和苑前。
西苑的人已經差不多清空,如今冷冷清清,像是沒了生氣。這裡再沒了他想見的那個人,一切就變得陌生空曠起來。
守門的丫鬟看到他,畏怯的行了個禮。祁明秀恍然未覺,只是拄著枴杖走了進去。
一切都跟原來一樣,可是又變得不同。走到臥房,坐在床上,錦帳,軟被,鴛鴦枕,儘是熟悉的畫面。
目光又落到對面的櫃子,走過去,打開,她的小寶箱還在裡面,什麼都沒帶走。
打開蓋子,兩道聖旨呈現在眼前。
一開始說好等她懷孕就讓皇兄下詔,誰知道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
如今,這道詔書只怕再也不能下來。
「你是我唯一的王妃。」他一直記得這句話,也一直想要實現這個諾言,可是她卻已經不要。
外面傳來動靜,像是有孩子的哭聲。他走出去,卻見迎夏正將孩子放進搖床裡。
「王爺。」迎夏見著他,輕輕喚了一聲。她低下頭,神色有些黯淡。主子走了,迎春也走了,永和苑裡彷彿就只剩下了一個人。可是她得打起精神,因為她還要好好照看著小主子。
祁明秀置若罔聞,只是走上前向搖床裡那個小小的人兒看去。
搖床晃動著,他不哭了,只是又看起自己的小拳頭來。察覺到邊上有人走近時,卻又一下轉過了頭。
黑漆漆的眼睛圓而明亮,靜靜的看著他,彷彿有些委屈。他的五官與她那麼相似,一看到,眼前便能浮現出她的樣子來。
這是小莊,他們的小莊。她曾經捧在手心,如今卻也狠心丟下。
連著他,一起丟下。
他情不自禁的坐下,拉起他的小手,然後再輕輕的又緊緊的握住。
他從不願觸碰他,不是不愛,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愛。
他是男孩子,將來有一天會是世子,他不能給予溫柔,只能嚴厲的對待。嚴父慈母,他只是扮演這樣的角色。
可是他的慈母不見了,只剩下一個他了。
而他呢,他愛的女人不見了,只剩下他們的一個孩子。
心中一陣悲慟,他伸出手將他抱起來,回想著她們抱著的樣子,小心翼翼,膽戰心驚。
小莊不動,只是老老實實由他抱著。他似乎很新奇,也很開心,嘴一抿,竟朝著他笑了起來。
祁明秀看著那再熟悉不過的笑容,眼淚險些奪眶。
牙關咬緊,盡力忍住。只用胳膊環住,將他緊緊靠在胸前。
門外,卻突然有人求見。
陳雅君一把跪下,「王爺,孩子年幼,需要人照顧,妾身願意留下來照顧他,還請王爺成全。」
祁明秀看了她一眼,卻只是將小莊抱著走了出去。
……
容城外,眾人徹底甩開了追兵,終於鬆了一口氣。
寶盈看著越來越遠的京城,目光卻更加哀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