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年貨。
自從又偷得一個親吻,裴向雀的心安定了下來,不急不緩地繼續寫自己的情書。這是一項十分隱秘的工作,旁人,或者最要緊的陸郁在的時候是不能動筆的。
而這些時間又占了他生活中的大半,裴向雀便摳著細碎的時間,加上他又不善言辭,只寫真摯的話,所以只有偶爾才寫下來兩句。
有一次,陸郁在陪裴向雀寫作業,他就站在溫暖的壁燈下面,燈光昏黃,陸郁整個人被籠罩在裡面,模糊了深刻的輪廓,臉色格外溫柔。
他的溫柔只由裴向雀獨占。
裴向雀的心裡癢癢的,像是有什麼破繭而出,不能等待。只好把草稿紙往前翻了幾頁,找到了一小處空白,偷偷摸摸地寫下一句。
「陸叔叔站在光裡,那麼好看,閃著光,像是金子做成的。」
真心話都動人。
裴向雀攢了許久,將真心話攢了好幾頁紙,同日記本放在一起,翻著從前記下來的陸叔叔,打算一點一點的整理,把情書寫出來。
徐旭幫他逛完了學校周圍大大小小的精品店,精心挑選,才挑出一份合乎心意的信封。
裴向雀並不太著急。除了這個,他還有一項更加隱秘的事情,連安知洲和徐旭都不曾說。
日子過得很快,懷著不可見人的心思,克制著虛妄的欲望,裴向雀終於迎來了寒假。
最高興的是,他可以成天和陸郁待在一起了。與暑假不同,裴向雀還是有選擇性地去公司,現在可是背著書包,每天早晨和陸郁一同坐車去公司,晚上再一道回來。若是陸郁開會,他就在外面不遠處的休息室等著,膩人得厲害。這樣下來幾天,裴向雀的名頭在整個公司都傳遍了。加上他脾氣軟,笑得可愛,公司裡的女職員都愛逗他,替他送牛奶的時候調侃,在手機的備忘錄上寫,「再這樣下去,裴小少爺都快成了老板的腿部掛件了,可了不得。」
裴向雀端過熱牛奶,雙手捧著,抿了一口才放下來,也寫:「什麼叫腿部掛件?」
那人寫,「按照字面意思來說,就是總是你總是膩著他,就像是掛在陸先生身上一樣,難道沒點別的想做的?」
至於另一個意思,眼前的這個漂亮的少年不必抱大腿,老板自己都把脖子送上去了。
大約由於牛奶是甜的,裴向雀很滿意,心滿意足地瞇起眼,好半天才打下一行字,「那很好啊,當陸叔叔的腿部掛件。」
那人也笑了,拿著他喝完了的空杯子離開。
只要是和陸郁在一起,無論是什麼,裴向雀都覺得很好。他從透明的玻璃牆看進去,陸郁正坐在最前面,裴向雀的視力很好,能看到陸郁微微皺著的眉。
而陸郁似乎敏感地察覺到有人盯著自己,偏過頭,轉到裴向雀的方向,松了眉頭。
裴向雀沒能當多久的腿部掛件。他放假本來就放的晚,陸郁又提前為自己放了假,就不必再去公司,而是在家裡窩著了。
陸郁和裴向雀都沒有約定,卻仿佛說好了的一樣,過年將會在一起,不會分離。
在裴向雀的記憶裡,沒過過什麼好年。每一年的記憶都是在向母親的墳前奔波間度過的,誰也不喜歡他。可今年不一樣了,他有了陸叔叔。
除夕當天去祭拜裴媽媽是行不通的了,陸郁提前帶著裴向雀去了。裴向雀是個很樂觀的人,他現在過得這樣好,又有喜歡的人,希望在母親面前表現出快樂的自己,在墳前嘰嘰喳喳說了許久,還趁沒人注意偷偷指了指站在遠處的陸郁,對著裴媽媽的墓碑,輕輕地訴說著自己的心意。
「就是,這個人,我的陸叔叔,你的,你的兒媳婦。他特別好,我特別喜歡他。」
裴向雀的笑容明亮而活潑,聲音又刻意放低了許多,「請您,一定要保佑他,保佑,他,好好的,無病無災,平平安安,順心如意。」
他是如此深刻期盼著,真心實意地許下願望。
這是裴向雀向自己過世的母親許下的第一個願望。這麼多年以來,他吃過那麼多苦,也只願意同她說自己過得好。如果母親在天上看著自己,就請他保佑自己最珍貴的陸叔叔。
那些話隨著風飄散在了冰冷的空氣裡,陸郁偏過頭,瞧見裴向雀傻乎乎地朝自己笑,和個小傻子沒什麼兩樣。
他蹦蹦跳跳地朝自己走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土,自動自發地挽上陸郁的胳膊。
這裡是田埂上的小路,車子開不進來,須得穿過村莊到達村口,車子停在那裡。
接近年底,正是炸年貨的時候。
村莊裡家家戶戶都在炸年貨,到處飄著炸貨的香味。裴向雀吸了吸鼻子,帶著些感歎,「我從前,從前都沒吃過,熱的炸年貨。」
他不討家裡人喜歡,除夕又要來墳上,年貨是才炸好熱乎乎的時候最香,冷了就要儲存起來留著做菜。其實也不是多好吃,只是一直得不到,才分外渴求。
陸郁笑了笑,「因為他們不好,對你也不好。等會去了,我給你炸。」
裴向雀的嘴都快要笑成了花,心裡很開心,還是忍不住勸自己的陸叔叔,「可是,可是,炸那個油煙很大,很累的。」
陸郁捏了一下裴向雀的臉蛋,終於有了些肉感,手感很好,「那怕什麼。」
兩人慢慢走到了車子前面,陸郁問,「馬上要離開這裡了。阿裴,還要去看裴定嗎?」
裴向雀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等陸郁又說了兩遍才聽明白,很認真地說:「不去。陸叔叔,已經把我,我的撫養費付了,我和他,那個人,已經,沒有關系了。」
陸郁一怔,替他開了車門,「那倒也是。」
無論是長大了還是現在,裴向雀的性格裡都有非常決絕的一部分。他很心軟,也很能容忍,對待曾經對自己好過的人像是只可以任由欺負的小麻雀,無論如何都不會反抗掙扎。可實際卻不是如此。
他是有底線的,而且底線就在那裡,永遠不會消失。就如同前世裴向雀也曾有許多想要做的事情,但是因為陸郁不允許,他再也沒有說過,甚至連提都不會再提。即使陸郁欺負他,在床上,或者什麼別的地方,他至多講一句,「陸郁,壞蛋。」。等到下一次,還是會展開柔軟的身體,任由陸郁的欺負和放縱。
只要不觸碰到他的底線。陸郁曾經碰到過,他要結婚,裴向雀知道了,卻沒有向他要解釋,或許不要結婚的承諾,他只會說,「我要離開這。」即使陸郁把他關起來,他也不哭不鬧,而是找機會跳窗離開。這不是威脅,是他真心實意的想法,然後去做的。
那時候陸郁不是從窗戶旁邊把裴向雀背起來的,他的金絲雀拖著骨折了腿,一步一步挪到了圍牆邊,還要想辦法翻牆離開,最後被保安發現,報告了上來。
陸郁太明白了。
就如同現在,他徹底對裴定失望,又還完了自己該還的一切。從此之後,和裴定就再也沒有關系了。
陸郁揉了揉裴向雀的後腦勺,似笑非笑,「這麼軟的小麻雀,內裡脾氣怎麼這麼硬?」
裴向雀還迷迷糊糊的,「硬,硬什麼?」
他現在特別期待回家,炸年貨,過年,這一切的前提是和陸叔叔一起。
陸郁當然沒有炸年貨的經驗,幸好也是兩個人鬧著玩,圖個熱鬧。陸郁派人問了裴向雀家長那邊的一般炸什麼,又給了比錢,拍了一位非常熟練的老奶奶炸年貨的全過程,看了幾遍才算了解。
陸郁和裴向雀只是吃著玩,所以沒打算炸多少,便要追求品種豐富,初步定下了有炸鍋巴,小炸,糯米圓子,肉圓子,炸豆腐,還有些蔬菜裹上面糊炸出來的,仿佛什麼只要過了油就會被施加魔法,變得好吃。
用來炸的鍋巴是陸郁找人從當地那位老太太家買的。因為這種鍋巴是當地村子上用灶台大鍋煮飯的副產物,最底層米飯結成了一層硬鍋巴,牙口不好的都很難咬動,又捨不得扔。便要在晴天曬干了儲存起來,用油鍋大火炸,過了油後就變得金黃酥脆,入口香甜。
裴向雀很饞這個。
等李程光將材料收集好了都送過來,也到了臘月二十六了。
陸郁將一切准備就緒,開了油鍋先炸鍋巴和小炸,小炸是一種炸了的面食,陸郁先揉了面,加好佐料,切成手指的長度,一條條放入油鍋裡,指頭長的扁面條迅速翻滾膨脹,再立刻撈起來瀝油。其實沒什麼技術難度,就是要手熟,能夠判斷什麼時候撈起來就足夠了。
油鍋太熱,陸郁在這邊忙的滿頭大汗,才炸完了一鍋小炸,門鈴聲卻忽然響起,是對面的。
裴向雀聽到了,嘴裡還含著吃的,滿手都是油,隨意地擦了擦,就急匆匆地跑過去,從貓眼裡看到個背影,有些熟悉。
他說:「是,是賀,賀先生!」
陸郁一皺眉,「別開。」
可惜裴向雀的手腳太快,已經開了門,賀原轉過頭,聳了聳肩,「難怪找不到陸郁的影子,原來在你這裡。」
裴向雀牢牢地記著這是陸叔叔的好朋友,便松開門把,當他進來。
賀原朝氣蓬勃地搜尋了一下屋內,終於在廚房發現了陸郁的蹤影,一句「哈嘍」還沒說完,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陸郁現在的模樣和往常大不相同。他從前一直是風度翩翩的,常年西裝革履,裝扮得體。而現在卻卷著袖子,套了一個過短的粉藍色圍裙,頭發向後擼了起來,額頭上滿是汗,賀原從來沒瞧過他這個模樣,笑得停不下來。
賀原走到廚房的門檻前,似乎是很嫌棄地扇了扇鼻子前的油煙,「哎呦,這是在干啥?」
陸郁處事不驚,不緊不慢地朝油鍋裡下鍋巴,刺耳的油炸聲響起,幾乎淹沒了他說的話,「沒看到嗎?給我家阿裴做吃的。」
賀原:「嘖嘖嘖。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裴向雀端著小碗站在一旁,賀原不要臉地趁他不注意拿了一半,大口嚼著吃了,誇贊著,「咱們陸三少的手藝真是不一般不一般,好吃好吃。」
裴向雀都懵了,陸叔叔為自己炸的東西瞬間少了一半,心很痛,委委屈屈地看著陸郁。
陸郁一邊撈第二鍋一邊嘲諷賀原,「要臉不要臉,和小孩搶東西吃。」
賀原:「不要臉。謝謝。」
陸郁差點沒放開廚具,就把他扔出去,幸好裴向雀深明大義地拉住了陸郁,很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這就算,算我送給賀先生的吧。」
他們倆都是陸郁親近的人,他此時很放松,本著公平正義的原則,第二鍋為裴向雀分了一大半,賀原只有三根。賀原立刻抗議陸郁的重色輕友,陸郁嘲笑他,「不勞者不得。」
賀原指著裴向雀問,「他勞了啥?」
陸郁朝裴向雀那邊看了過去,小麻雀的臉頰鼓鼓囊囊的,明顯塞滿了吃的,「你能和阿裴一樣嗎?他站在那裡,就能鼓勵我繼續做下去。」
賀原對他這種區別對待可恥地屈從了,不過還是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忽悠著單純的裴向雀和他一起干了起來。兩個人套著一次性手套在廚房靠外的地方搓圓子。他們倆都是手笨,捏圓子都能弄出來稀奇古怪的形狀,最後徹底放飛自我。裴向雀嘗試著捏小麻雀,賀原則想著剛剛交往的那個小姑娘,一個鼻子,兩個眼睛,胳膊細長,最後捏出來有巴掌大小,肯定是炸不熟的,只好忍痛放棄。
陸郁湊過來看了一眼,在裴向雀的耳畔鼓勵,「捏的還挺像,待會炸給你自己吃。」
裴向雀心裡一凜,這豈不是同類相殘的慘劇,又捨不得毀了,只好想,吃就吃吧。
賀原看著他們倆,滿臉都是嫌棄。
不過最後他沒有吃到這只捏的四不像的小麻雀,而是進了陸郁的肚子。
等這麼鬧騰了一下午,裴向雀也累了,趴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因為今天吃的太油膩,陸郁煮了晚上的粥,賀原也終於收斂了笑,和陸郁進了裡面的房間。
他是才從淮城來的,看看陸郁這個神經病最近病的怎麼樣了,要不要再找個醫生,順道再說說淮城的事情。
外面的天都暗了,屋內只有他們兩個人。
賀原的表情有些嚴肅,「你最近到底有沒有看醫生?」
陸郁的眉目低垂,坐在椅子上,「沒有。」
賀原一聽這話就來火,罵了一句,「你要命不要命了。不才喜歡上人家,也不想著天長地久了?」
「要命。」陸郁點了點頭,目光柔和,「可是不必去看醫生了。阿裴,他的歌聲就足夠讓我睡著了。」
賀原愣了,他不相信世界上竟然有這麼玄妙的事情,「你可別蒙了我,難道談個戀愛還是萬能的,能治病?」
陸郁知道他不相信,便慢條斯理得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他說的有理有據,把賀原聽的一愣一愣的,最後只能嘗試性地問:「你講真的?」
陸郁說:「騙你做什麼?我這麼喜歡他,難道想早死嗎?」
賀原一想,「也是。」
又感歎,「你們倆可真是天生一對,以後可千萬別分手,他是你的命。」
解決完一直擔心的事,也就是陸郁的病,賀原明顯松了口氣,連說話都輕松了許多,調侃著說:「真的,現在淮城誰都知道周寧是你爸屬意的兒媳婦,就指望著她把你追到手,早點回淮城。可是你爸千盼萬盼,周寧連快過年了都沒把你弄回去,他最近很不高興,聚會上也不提周寧了。你打算怎麼辦?」
陸郁撐著額頭,漫不經心,「不怎麼辦,周寧來相個親,騙了這麼久,他們也不是傻子,早應當被發現了。只是一直不相信罷了。不過沒關系,過了年,我再把這邊的事收個尾就該回淮城了。」
賀原笑了,「也是,你不在,陸家什麼妖魔鬼怪都出來了。聽說陸輝偷偷摸摸回來了,陸修他媽也不老實。」
陸郁都拿這些當笑話聽。
裴向雀的睡姿不好,在沙發上睡得不老實,翻了個身,差點摔了下去,強烈的失重感讓他忽然醒過來。
周圍的一切都被收拾好了,只是沒有陸叔叔。
他爬起來,搖晃了一下,揉著眼睛,朝裡面的房間走了過去。
門是虛掩著的,裡面有兩個人的聲音。
裴向雀能認得出其中有一個是陸叔叔的。和同自己說話刻意放慢不同,陸郁的語速很快,在裴向雀的耳朵裡只能留下一道影子,他本打算離開,不打擾兩人的對話,卻忽然模模糊糊地聽了幾個字。
「周寧」,「相親」,還有別的。
裴向雀對周寧這個詞記得很深,他特意朝李程光問過,李程光偷偷摸摸告訴他,讓他千萬不能被陸郁知道。
她是陸叔叔的那個相親對象。
裴向雀忽然就如同被潑了一盆涼水,他和陸郁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都快要忘了,陸叔叔的世界不僅有自己一個人,他那麼好,別人見上一面,也會喜歡上他。
如果陸叔叔也喜歡上了別人,他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連表白的機會都不再有。
至少,至少,將自己的心意告訴他。
即使沒有結果,也可以再嘗試,而他也沒有遺憾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雀:歪,陸叔叔嗎?是我,小雀。我想和你商量個事,可不可以先給你蓋個章,在臉頰上,脖子上也行,告訴全世界你是我的。
大裴:那……我也要一個。
小雀:我們倆先商量好,你要哪裡?
大裴:要嘴唇吧,畢竟我親過。
小雀:……歪,陸叔叔,在臉頰上給小雀蓋個章,拜拜。
大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