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霸王別姬05
第一百三十一章,霸王別姬
顏鴻日夜兼程地趕回來的時候,小豆子的高燒已經褪去了,只是人卻還是處於迷迷糊糊的昏睡之中,看到床上蒼白著一張小臉,明明就在沉睡之中,可羽睫卻不安地眨動著,便連眉心都緊緊皺成一團,好不可憐的樣子的小豆子,顏鴻周身的溫度瞬間降到冰點,讓一直跟在顏鴻身邊的戲班班主不由得顫了三顫小心肝。這床上的小祖宗得虧已經退燒了,這要是還在燒著,面前的這尊大佛還不知道得發什麼火呢,
“怎麼回事,”
明明面前的顏鴻特意壓低了音調,可戲班班主聽著這淡淡的音調,卻恨不得現在躺在床上高燒昏迷不醒的是自己才好,簡單地最近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後,戲班班主秉承著禍水東移,將顏鴻的怒火轉移到了那個老太監身上的想法,難免在陳述之間添油加醋。看著顏鴻冷沉如水的樣子,戲班班主放在身後的手,忍不住偷偷地試了試手心的汗漬。直到顏鴻一揮手,讓他退出了房門,他才覺得撿回了一條小命。
顏鴻有些自責地看著床上的小豆子,溫柔地拭去了小豆子額角滲出的冷汗:“是我不好,疏忽了。”
他竟然因為這外面的形勢而將原本電影中發生的這個橋段給忘記了,電影中他護在手心的小豆子可不就被那老太監給糟踐了!顏鴻看著還沒有要從昏迷中醒過來的小豆子,讓人先照顧著小豆子,吩咐了手下的幾句,便又回到了房間,親力親為地照看著小豆子。
程蝶衣從迷迷糊糊中醒過來,便感覺到了自己正被一個有力又寬闊強大的懷抱摟在懷中,鼻翼間聞到的清冽的冷香莫名地讓他覺得眷戀又安全,恍惚間,記憶交錯,時空重疊,莊生曉夢迷蝴蝶,一時間,讓程蝶衣模糊了前世今生,只覺得自己似乎從來就只是被顏鴻捧在手心的小豆子,而不是那個歷經了一生浮生夢幻,載沉載浮後,卻因夢碎而自刎於刀劍之下的程蝶衣。
“豆子,醒了?是我不好,不該以為你在這邊便很安全,以後走到哪兒,我都要帶著你才好。”顏鴻愛憐地將懷中的人兒擁入懷中,那愛如珍寶的動作,讓人有種自己是被對方捧在手心的寶貝的錯覺。只是,在程蝶衣看不到的角度,顏鴻眸色中閃過一絲殺意,對於靈魂的情況轉變,沒有人比顏鴻這樣多世穿梭的更了解的了。幾乎是在程蝶衣醒來的瞬間,靈魂波動的異樣,就讓顏鴻生出了警惕。只是,隨即窺探到靈魂波動的具體情況後,顏鴻心中若有所動,從系統處得到確認,如今懷中的人兒卻已經不再只是簡單地被他捧在手心少了許多童年坎坷的小豆子,而是那個自己曾經確確實實地為之動容哀傷的程蝶衣。
有那麼瞬間,顏鴻心中生出了幾許感慨,可隨即這份感慨便被壓下,他心底清楚懷中的人兒無論如何都還是那個小豆子。
程蝶衣的記憶中分明就有自己同顏鴻親密無間的相處記憶,兩人只要是呆在一起的時候,便是這般同吃同住,更是夫妻之間才有的大被同眠。而像是晚安吻、早安吻之類的親暱也是猶如家常便飯一般自然。因此在下意識地覺得他們這樣子親密相偎的姿勢實在是太過親暱而生出了幾許別扭的抗拒時,又出於身體本能地信賴而使得推拒的動作變成了小幅度的扭動。
顏鴻當做沒有看到程蝶衣的異樣,自然地松開自己緊箍著對方的動作,眸底閃過一絲狡黠後,微微帶著幾許曖昧地低下頭來,程蝶衣看著在眼前逐漸放大的俊朗容顏,不由得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只覺得心跳加速,腦袋裡一片紊亂。將程蝶衣的反應盡收眼底的顏鴻心底倒是微微松了口氣,看來便是靈魂重疊,他這些年潛移默化施加的影響力還是在的。並沒有做什麼太過親暱的舉動,只是自然地一如過去很多次那般用自己的額頭碰了碰陳蝶衣的額頭,探了探程蝶衣額頭的溫度,然後用手揉了揉程蝶衣的腦袋,說道:“嗯,已經退燒了。我讓人備著粥,你先喝點兒暖暖胃,再將大夫開的藥給喝了。然後我們再睡一晚上,這病便也該大好了。”
顏鴻的額頭離開的瞬間,程蝶衣心中有些松了口氣,又有些落寞,聽著顏鴻頭頭是道的安排,腦袋裡卻雜七雜八地閃過諸多念頭。明明上一輩子他的記憶中根本就沒有顏鴻這樣一個人的存在,為什麼如今卻突然多出了這樣一個比自己小幾歲卻各方面都成熟偉岸得像一座大山一般的男人。
想不明白,程蝶衣便也將這個問題丟到了一旁,乖乖地在顏鴻喂一勺,他喝一勺的情況下,喝完了一碗粥。只是到了吃藥的時候,看著還冒著熱氣的中藥,還沒有下肚呢,便已經覺得苦澀在嘴邊蔓延開來了,不由得拉了拉顏鴻的衣角,有些話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說出了口:“我已經好多了,不喝藥,這病也能好全的。”
這話一出口,程蝶衣卻是先驚到了自己,他素來便有幾分孤傲,為人清冷自持,甚少有人能夠讓他接納。上一輩子,他一生所愛便也全盤傾注於師哥一人,他以為他便是那虞姬,師哥便是那霸王,到頭來才發現原來戲如人生,人生卻未必如戲。他用自己的一生演繹了一場生命大戲,戲落幕了,他便也該醒了。
可偏生命運卻如此造化弄人,他再醒來時,依然還是被母親送入了戲班的小豆子,身邊朝夕相處的卻不再是那師哥,而是如今雖眉目冷肅,卻可見眼底柔情萬千的顏鴻。這些撒嬌般親暱的話,才能夠像本能一般自然地脫口而出。
“你這場大病來得凶險,這藥你定是要喝了的。乖,待你病好了,我陪你一起去看趙先生的戲可好?”顏鴻這安慰人的話說得也頗為順口,他口中的趙先生是如今聲名鵲起的旦角,唱功了得,一直為程蝶衣所喜歡。
程蝶衣聽了顏鴻這跟哄小孩無異的話語,不由得燥紅了兩頰,連耳朵邊緣都帶出了漂亮的粉色來,心底又是羞,又是喜的,一咬牙一閉眼便也將這黑不隆冬的一碗藥給盡數地喝了下去。
等到一碗藥見了底,又被顏鴻及其自然地喂了幾顆蜜餞,解了口中的苦澀,程蝶衣發現自己如今竟然還是大半個身子靠在顏鴻懷中的姿勢,不由得燥紅了臉頰,推攘道:“我已大好了,你也休息吧。”
這話雖說有幾分躲避之意,卻也是看到顏鴻眼底青影沉沉,這才開口說地這番關切之語,記憶中分明就有好幾次“小豆子”病重,顏鴻衣不解帶地照顧的畫面,這也是小豆子積極配合顏鴻的訓練計劃,多多鍛煉身體的一個重要原因,為的也不過是不讓顏鴻每次都為自己這般操心。
“不急,你剛喝了藥,我再陪你聊會兒,等你有了困意,我們再一同休憩。”顏鴻不急不緩地說道,卻是提醒了程蝶衣,如果他顏鴻真要睡覺了,那兩人必定是同榻而眠。
程蝶衣也想到了這點兒,一想到兩人要親密地抵足而眠,心底覺得些許別扭,卻並無太大的反感。
這一晚,程蝶衣自然地靠在顏鴻的懷中,並沒有自己以為的困擾,反而睡得格外香甜,就好像是呆在了一個最安全最溫暖的懷抱中,再也沒有任何風雨可以侵襲,連睡夢中都是帶著一股特有的清冷淡香,只讓他覺得滿心安然。
程蝶衣這一場病一養便也足足養了有半個月,才得了顏鴻的允許可以出門。程蝶衣雖已覺得自己無礙,可面對顏鴻的關切和大夫的要求,便也老老實實地窩在房中養病,每日裡也就只有陽光舒緩之時可到庭院中小坐,或是拿著書看看,或是隨意地唱幾段小曲兒。更難得的是,明明印象中顏鴻在戲班中練戲的日子不多,可他唱得曲段,顏鴻都能夠接了下來。那種自己只是一個隨意的挑眉,對方都能夠意會到自己心思的心神相通的感覺,格外地讓人眷戀。眷戀到讓程蝶衣忘記了曾經的滿腔錯付,一生錯愛。
只是,這一切幻夢在乍然看到還是青春年少,眼神中分明還是少年人的志氣昂揚的師哥段小樓時,卻恍如美好的夢境陡然被撕裂了純然的美好,流露出內裡酸澀的苦悶和憂愁。
遠遠的,顏鴻就看到了程蝶衣整個人恍如一抹游魂般站在屋簷下的身影,自然也看到了另一邊的段小樓以及戲班班主分配給段小樓的新搭檔,一個清秀可人的少年兒郎。顏鴻停駐了腳步,並沒有貿然往前,他想要看一看,面前的程蝶衣會如何做。
只是,就連顏鴻自己也沒有注意到,自己下意識地轉動著腰間所佩戴的玉佩的動作,那撥弄的頻率隱隱地洩露了他心中的幾分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