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紅樓夢07

　　第四百一十九掌：紅樓夢

　　到了顏鴻如今的境界，夜觀天象，也能洞察出幾分跟自己有關的人事物的異象，對於林墨玉的到來，顏鴻其實已經洞察了幾分。現如今，一別數年，林墨玉不知不覺間也已經是十七歲的少年郎了。金榜題名，少年探花，再加上林如海這個父親的照應，林墨玉的前程本該是鮮花著錦，而不是小小年紀來到這窮鄉僻壤，當著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怕是比林墨玉名次還要差許多的同科進士都要比林墨玉的職位來得好上許多。

　　有一個少年，從最初懵懂無知時就一眼選中了自己，顏鴻是看著少年一步一步從蹣跚學步長成玉樹臨風的少年郎的，雖然離開了林墨玉將近四年的時光，可這些分隔的時空，卻並沒有給彼此造成怎樣的隔閡，已經為官一方，成為一方百姓的父母官的林墨玉，身高已經可以與顏鴻比肩，抽條一般迅速長大的少年，輪廓間已經褪去了兒時的嬰兒肥，多出了屬於男子的稜角分明。

　　雖然已經長大了，可林墨玉看向自己的雙眸中依然是當初分別時滿是濡慕的崇拜和滿滿地要溢出來的傾慕，而其中又夾雜了破釜沉舟的決絕和因為數年離別而漫出來的委屈。

　　顏鴻本以為自己能夠理智地跟林墨玉分析得失，讓林墨玉做出選擇，明白各項判斷，人生在世，不能夠事事求全，焉有十全十美之事，林墨玉應該能夠自己做出判斷。可只一眼，顏鴻看出了林墨玉的眼神後，被這孩子幾乎要玉石俱焚一般的眼神驚駭到後，顏鴻便決定一切順其自然，沖林墨玉點了點頭後，顏鴻讓周圍跟著自己的一幫小孩先各自歸家去，這才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面前的林墨玉。

　　“墨玉，你隨我來。”沒有久別重逢的熱切，顏鴻在同林墨玉說完這話後，就徑自轉身朝著自己居住的竹屋走了過去。

　　顏鴻的態度，卻是讓滿心熱切的林墨玉被兜頭淋了一盆冷水，只覺得透心涼，竟是一時手腳冰涼，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直到顏鴻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一長段路，林墨玉這才回頭吩咐了跟著他一起來的人幾句，咬咬牙跟了上去。

　　顏鴻的住處，收拾得極為雅致干淨，林墨玉跟著顏鴻來到竹屋後，見顏鴻在主位上坐下後，也不敢輕舉妄動，惹怒顏鴻。從小到大，林墨玉從來沒有見過顏鴻這樣子生氣過，這樣的火氣，讓林墨玉忍不住跟個調皮搗蛋後認錯的小孩似的帶著幾分忐忑的委屈站在了顏鴻的跟前。

　　顏鴻有心想要讓林墨玉自己好好地反省反省，可看到林墨玉如今這個樣子，卻又不由得歎氣：“墨玉，你從小熟讀聖賢之道，一路過五關斬六將，好不容易得中探花郎，本該是光耀門楣，撐起林家大業的時候，卻一意孤行跑到這個地方來，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麼？”

　　嚴厲的語調，失望的眼神，如果說這樣一番話的是其他人，林墨玉也不會有現在這樣子的委屈，他只是想要好好地跟顏鴻在一塊兒，不求其他，只是想要讓顏鴻一直陪著自己。林墨玉的直覺告訴他，顏鴻喜歡的分明也是男子，要不然好好的一個男人，怎會這麼多年未曾結婚生子。可歎自己的一番心意，到了顏鴻嘴裡，卻成了現在這般的一文不值。

　　到底年少，本來在京城時說服家裡老小，再加上各種謀劃，從當今天子口中討來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林墨玉承受了太多他這個年紀的孩子不該承受的壓力。可這一切，只要想到顏鴻，林墨玉一個人都默默地承受了下來。結果，自己所做的一切，沒有得到顏鴻的一絲半點兒認可也就罷了，顏鴻竟然還擺出長輩的姿態，教訓了自己一通。

　　林墨玉心中堆疊了數年的委屈，就好比是山洪暴發，一下子洶湧而至，理智被林墨玉給丟到了一邊，淚意上湧，又被林墨玉倔強地壓下，因為情緒過於激動，一開口卻是聲音帶著滿滿的沙啞：“哥哥，你明明答應過我，每過半年就要回來看我一次的。哥哥你食言了，我一直都告訴自己，哥哥肯定是因為路上出了什麼事情，才會被耽擱了，後來哥哥連書信都漸漸斷了蹤影的時候，我的心底怕的很，卻半點兒都沒有辦法，連確定你的安危都沒有辦法，只能夠無助地等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寄過來的書信。書信的確是等到了，卻不是給我的，只是簡單地跟父親說一下你的近況。我那個時候就在想，哥哥是不是不要墨玉了。我好怕，我好怕哥哥不要我了。”

　　說到這裡，林墨玉眼中打轉的淚水承受不住自身的委屈，滾滾而落，偏偏掉著金豆子的林墨玉眼睛一眨也不帶眨地瞅著顏鴻，似乎想要第一時間從顏鴻的表情中找出哪怕一絲半點兒的回饋。只可惜，記憶中總是溫柔地對著自己笑的顏鴻，卻是從頭到尾冷著一張臉，林墨玉甚至都沒有辦法從顏鴻的臉上看出半點兒的端倪。

　　“我努力參加科考，想著等我金榜題名時，哥哥總該會來祝賀我取得好成績的。我跟父親一樣得了探花的頭銜，大家都替我高興，可我一直在等著哥哥來，偏偏哥哥卻一直都沒有出現。其實，早在半年前我就已經知道了哥哥的具體落腳地，我心底存了一口氣，想要等哥哥主動來找我。可過了大半年，即使我中了探花，哥哥依然在這個地方不肯挪窩。我只得自己想辦法來找哥哥。我想要看看，到底有什麼人，能夠比我對哥哥還要重要。”

　　林墨玉一腔發洩下來，情緒越來越激動，可激動到極致後，卻又是極端的理智，他無語凝噎，烏黑的雙眸幽幽地看著顏鴻，傳遞著自己心中的痛和淚。有時候，林墨玉也想勸自己爭氣點兒，可每每只要想到捨棄這段朦朧的戀慕，心就痛得無以復加。只是想象，就已經讓他難以接受，他只是想要跟顏鴻在一起，怎麼就這麼難？

　　面對林墨玉真摯的告白，顏鴻的心也被重重地撞擊著，如果說幾年前毅然決然地離開，是想要讓林墨玉斬除心中不該有的念頭的話，結果卻是適得其反，非但沒有讓林墨玉心中的念頭去除個干淨，反倒是催生了林墨玉心底的執念。到如今，林墨玉分明就已經將這段求而不得的感情放大，成了加諸在自己身上的孽緣。

　　顏鴻深深地歎息了一聲，如今這狀況，他也就只能夠對不起林如海一家了。一手帶大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話，顏鴻又如何願意看到林墨玉哭得肝腸寸斷的樣子。顏鴻本來就是護短的人，在這個紅樓的世界，得到顏鴻認可的人本來就少，林墨玉無疑占據了極為重要的位置，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好了，不哭了，都多大的人了，竟然還跟個小孩子似的鬧脾氣。你現在既然來到這裡當了這兒的父母官，就要好好地擔起身上的職責，好好地做事情，出了什麼事情，就來找我。好歹有哥哥在，總不會讓你吃了虧。”顏鴻柔和了表情，朝著林墨玉招了招手。

　　一個人正在哭著發洩情緒的時候，沒有其他人哄著，說不定哭著哭著也就過去了，可一旦有人哄著，這個人還是極為親密信賴之人，這份委屈就會被不斷地放大，然後就會更加肆無忌憚地釋放著心底的難過。顏鴻一開口，林墨玉卻是心底堅固的城牆轟然倒塌，露出柔軟又脆弱的內心一角，走到顏鴻跟前，跟小時候一樣，半蹲著身子，將頭枕在顏鴻的膝蓋上，哭得稀裡嘩啦：“哥哥，以後都不准離開墨玉了！”

　　一邊哭得慘兮兮，一邊還不忘再次尋求顏鴻的誓言，沒有安全感的小孩子，總是試圖尋找一種肯定。顏鴻卻是沒有說下這句承諾的話，他只是溫柔地用手指輕輕地按壓著林墨玉的腦袋，一邊說道：“好了，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哭鼻子。你現在可是一方父母官了，若是讓其他人看到了你現在這個樣子，你還怎麼管理者一方百姓。”

　　沒有得到顏鴻的承諾，林墨玉心底有些遺憾，卻也沒再步步緊逼，只是說道：“今晚我要跟哥哥一起睡，晚飯我也要吃哥哥親手做的飯菜。我都好久沒有吃過哥哥做的東西了。這幾年沒見哥哥，我真得有好多話要跟哥哥說。我第一次出門在外頂門立戶，有很多事情不懂，哥哥你都會教我的吧？我看這個村落的百姓對哥哥極為的崇敬，哥哥可真厲害，我要是也能夠跟哥哥一樣出色就好了。”

　　跳脫的話語，前後之間意思的轉呈，基本上都是林墨玉心底的心思，一股腦兒地全都毫無保留地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