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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我寫什麼都會成真》第37章
第37章

  很顯然, 賀宇帆這個開場白踩對點兒了。

  葉無荒臉上那副“大不了魚死網破天下皆滅”的破罐子破摔樣兒, 在聽到這話的瞬間, 頓時破了功。臉間霎時燃起了一絲道不出的慌亂, 他微微緊了緊眉, 那雙瞪大的白眼也重新閉了回去。

  天知道這個名字他已經多久沒用過了。

  更直白的說, 從他最初自那個散修家裡逃出後, 他基本就一直在裝啞巴。要不是偶爾會和那些蟲子說上些話, 他甚至懷疑到了現在,他估計已經忘了該怎麼開口了才是。

  他從未向這個寺裡的任何一個和尚提起過他的名字, 甚至包括安竹在內, 也只是每天“施主、施主”的喚他。至於這世上唯一該知道他姓名的那個散修, 在叫了他幾十年的“人蠱”後的今天,怕是也早將“葉無荒”這三個字拋在了記憶深處, 那個永遠也想不起來的位置吧。

  所以,這個自稱是“普通人”的修者,到底是怎麼知道他姓名的?

  葉無荒有點兒緊張。

  這種感覺是他在徹底自甘脫胎換骨變人為“蟲”後,所從未體會過一次的。

  從賀宇帆進屋, 他的所有蟲子都像是被定身了似得停在原地開始, 到現在這人自然的叫出他名字為止。一切的一切都太過奇怪,奇怪到完全脫出了他的掌控, 而向來可以冷靜尋找反殺機會的他卻發現, 這次別說機會了,他根本無從下手。

  恐懼隨著沉默慢慢籠罩全身,葉無荒放在身側的手掌也慢慢收攏, 最後緊緊在身側攥了起來。

  “我說,都跟你說了幾次了,我真的對你一點兒敵意也沒有,你都感受不到嗎?”

  還不等他再有什麼動作,將一切看在眼裡的賀宇帆便忍不住開口歎道:“不是都說修真者察覺人感情特別容易嗎?那你倒是察覺一下啊,我像是要逼你做什麼事兒的人嗎?”

  葉無荒聞言怔了一瞬,隨即也不去聽話察覺,只搖頭冷笑道:“你不是說你有很多話要說嗎?反正有你那個神寵我也傷不了你,你隨便說就是了。”

  言下之意,說完趕緊滾蛋。

  賀宇帆撇嘴。

  這人真是比想像中要難交流多了。

  不過難交流歸難交流,他既然過來這裡了,該說的話就不會省下了。

  賀宇帆深吸一口氣,糾結半晌道:“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離開這裡,咱倆之間緣分之類的事情,被你發現也只是個時間早晚的問題。所以就想的還不如趁著事情到無法挽回之前,我自己來找你,這樣不管你相信多少,等到時候真發生什麼,你也多少會有個準備。”

  葉無荒不置可否,只不屑的嘁了聲道:“有話直說。”

  “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賀宇帆撓撓頭,又略帶緊張的伸手去抓了兩下桓承之的長耳朵,在對方開始炸毛時,才總算定下神道:“我是個寫小說的,一個月前我寫過一本小說,主角也叫葉無荒……”

  就像是擰開了水源處的閥門一般,在第一句話順利吐出後,後面跟著的內容再說出來,便會容易太多了。

  賀宇帆幾乎沒有一點兒停頓,一口氣將他那本小說在競寶大會前的所有情節全都道了出來。

  不知從哪句開始,葉無荒臉上那種不屑便掩去了大半。直到賀宇帆最後一個字出口,他面上也只剩下了揮之不去的沉重和嚴肅。

  過去幾十年的慘痛經歷被人從話本間得知,葉無荒一時間也不知他到底是該怒還是該笑。

  這個自稱“作者”的男人所說的話題過於玄幻,這事情又神奇的像是個玩笑似得。然而即使如此,葉無荒也不得不去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確實是真的——

  畢竟他在散修那裡的幾十年煎熬無人知曉,而出來之後他又奉行斬草除根。

  賀宇帆口中的每件事都很詳細,詳細到他仿佛一直站在一旁圍觀了幾十年一般。

  可他的一生,從來不可能有人旁觀。

  沉默就像是一團過於厚重的靈壓,壓在房間裡,讓兩人一獸都憋悶的不行,卻又沒有一個去主動開口應些什麼。

  許久,葉無荒才深吸一口氣,將身子向後仰過,緩緩躺回了床上。

  他這個舉動著實是有些出乎賀宇帆的預料,後者等了半天,見他確實是沒有要開口的意思,才忍不住問道:“你不想打我一頓嗎?”

  “打你做什麼?”葉無荒面無表情的反問:“是因為你不經我允許,就將我仇人的醜惡面目揭露於世。還是因為你幫我回憶了一下,原來我已經在這種環境裡撐了幾十年了?”

  賀宇帆嘴唇抖了兩下,卻沒能去應句什麼。

  他原本以為對方會憤怒的指責質問他,為什麼要將自己的人生寫的這麼淒慘。甚至為了防止葉無荒突然暴起殺人,他抱著桓承之的手臂都緊了許多。

  但是現在看來,好像現實和自己想像的相差略大?

  葉無荒是個瞎子,對他此時的沉默自然也沒有太多的感觸。

  而被人捏在手裡動不動扯兩下毛的桓承之,卻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明白了人心中所想。他開口,語氣裡全是無可奈何:“我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有點兒腦子的人,都不會因為你說的這個原因,就認為是你在操控他人生的。”

  賀宇帆抿唇。

  桓承之那雙紅眼又對在葉無荒身上看了兩圈。一邊繼續道:“還是說,你認為這個能把自己從地獄盡頭裡拯救出來的人,會是個控制不住自己情緒,連基本的分析也做不到的蠢貨嗎?”

  不說賀宇帆聽到這話是什麼反應,至少就葉無荒來說,明顯是挺樂意聽的。

  也不知是被賀宇帆的愚蠢逗樂了,還是終於感受到他口中“是友非敵”的情緒了。

  總之葉無荒嘴角上挑揚起一個淺淡的微笑,像是徹底放鬆了一般,長籲一口氣問:“既然你覺得我會打你,為什麼還要告訴我這件事?”

  “也可以不告訴你的,只是我覺得告訴你了,你或許就會引起重視了。”賀宇帆撓撓頭,有些糾結道:“因為其實在這之後我還寫了很多劇情,我害怕它們會成真,所以想試試,如果我們一起努力,會不會抵住我的情節操控。”

  他說著,頓了頓,又補充道:“我覺得你沒做錯過什麼,不該永遠生活在黑暗中的。”

  葉無荒臉上笑意更甚,語氣也又緩了些,他說:“你叫賀宇帆是嗎?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寫的這個故事?”

  “三個月前。”賀宇帆如實回答,應聲之後他思考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道:“也有可能是四個月前,具體的我記不太清了。”

  “那就當是五個月。”葉無荒表情不變,繼續問道:“你覺得我今年多少歲了?”

  賀宇帆皺眉:“七十?”

  “可能吧。”葉無荒點頭:“在雲靜道人那裡的日子過得太可怕,你也知道,我常年生活在見不到光的蠱坑裡,要說具體過了多少年,我還真不知道。”

  賀宇帆點點頭,又輕輕“嗯”了一聲。

  類似的感覺他也不是沒體會過,只是比之他只是單純孤獨的那三個月來說,葉無荒明顯要難熬太多就是了。

  話說到這兒,葉無荒也停了下來。

  他似乎是為了給對方一點兒思考的時間,扭頭對著賀宇帆的方向過了許久,才繼續笑道:“你覺得你用現在往前五個月的時間,操控了我七十年前的人生。就時間而言,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不覺得很好笑嗎?”

  賀宇帆聽著,有些尷尬的抽了抽嘴角。葉無荒重點抓的很對,他真的是沒法反駁。

  似乎是將他的沉默當做了默認,葉無荒頓了頓就又笑道:“我即使現在不算是正常的人類了,也不至於變成螻蟻那般愚昧。這事兒確實是有些稀奇,但是我的人生主導權在我手裡,你只是個記錄者,根本沒有左右我未來的權利。”

  他這話說的語氣堅定,內容又滿是傲氣。

  賀宇帆聽著,也頓時覺得自己之前那些彎彎繞繞的想法真是太多餘了。

  “不過說起來,我到這裡的日子還不足三月。”葉無荒又說:“或許你有能力看過去,而未來,也只是能看到一種情況罷了。就比如我相信在你筆下,我的未來裡肯定不會有咱們今天的相遇。”

  賀宇帆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寫出的只是三千世界裡可能性最大的情況,而具體會發展成什麼樣就是不定數了,是嗎。”

  葉無荒點頭,倒是很能接受似得繼續問道:“你剛才說要來給我提個醒,意思就是後面肯定還會發生什麼變動吧?讓我猜猜,是晦寧禿驢折騰出來的嗎?”

  這次賀宇帆就立刻應的毫無壓力了。

  葉無荒口中的“晦寧禿驢”說的就是護崖寺的住持,雖說和之前形容安竹的時候用了同樣的詞語,但賀宇帆總覺得,這次的“禿驢”明顯叫到他心坎裡去了。

  “這兩天晦甯在白鴻山和那群丹修一起研究煉製人蠱的方法,如果我寫的沒錯,等他回來之後就會立刻開始在你身上實驗了。”賀宇帆說:“安竹雖說他對他師父的敬佩挺深,但我之前也跟他說了,給你的藥物都得提前和你商量材料。所以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

  “那老禿驢想弄死我的方法太多了,小和尚又蠢能力又差,他保護不了我的。”

  還不等賀宇帆說完,葉無荒便嘖聲搖頭道:“我剛剛來這裡的時候,明明小和尚的治療不錯,正等著毒發一次後慢慢恢復,老和尚就打著治療的旗號把我要去了。你看看我這雙眼睛,你覺得他不敢重來第二次嗎?”

  “所以說這也是我來尋你的一個原因。”

  賀宇帆深吸一口氣,認真邀請道:“我家就在番臨,離這不遠。你要是不介意的話,一會兒就跟我一起回去番臨吧。”

  葉無荒不置可否,只一臉平靜的反問道:“你會煉丹?”

  賀宇帆搖頭:“不會。”

  葉無荒繼續問:“那是你有奇藥?”

  賀宇帆一頓,還是認真的重複了上一個的答案。

  這似乎也在葉無荒的預料之中。

  所以他面上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沒有絲毫改變,口中卻下著極度殘酷的結論道:“我現在身體狀態很差,那禿驢為了讓我變成他的人蠱,把我作為人的部分和蠱毒之間的平衡打破了。如果沒有那小和尚的藥撐著,最多不過一周,我要麼徹底變成人蠱,要麼暴斃而亡。你覺得我能跟你走的了嗎?”

  他說著,賀宇帆面上表情也凝了下來。

  還不等他應聲什麼,木門就又傳來了“咚咚”的兩聲輕扣。

  隨著“吱呀”的輕響,安竹的身影也出現在了賀宇帆眼前。他表情有些慌亂,在看到賀宇帆安然的瞬間,才總算松了口氣道:“賀施主你沒事就好,我們約定的半柱香時間到了,我還以為……”

  “你以為我把他殺了?”

  嘶啞又熟悉的聲音響起,帶著絲絲冷意。

  安竹立刻看向葉無荒的方向,幾乎條件反射的搖頭道:“我只是怕你不願意被人接近,而且賀施主……”

  “明明是出家人,這謊話說的還真順溜。”葉無荒冷笑著“嘁”了一聲,卻也沒再管那邊兒羞的滿臉通紅的小和尚,只又對向賀宇帆的方向,他說:“你住在番臨?”

  賀宇帆“嗯”了一聲。

  葉無荒點頭:“如果有機會我會去看看你的,還有你說的茶館。我倒也想聽聽,那說書人把這故事講的如何。”

  這句話說完,葉無荒便朝裡側了身子,明顯一副不願繼續說下去的樣子。

  而賀宇帆也識趣的跟安竹一同離開了房間。

  等兩人出門,後者才略帶驚奇的看向賀宇帆懷裡那團白毛,猶豫著問道:“這是……”

  “是我朋友。”賀宇帆笑的自然:“他是妖修,法力不夠了就變回原型休息了。”

  安竹了然點頭。

  桓承之憤怒的輕咬了一口賀宇帆的手指。

  不過因為它力度太輕,這動作就好像是撒嬌似得,所以後者也直接無視,繼續對安竹道:“我和你的病人確實挺有緣的,不過雖說這種事兒作為外人我不好參合,但有的事情我還是覺得告訴你為好。”

  安竹說:“施主但說無妨。”

  賀宇帆點頭:“就是剛剛他對我說,其實他的眼睛不需要瞎的。你在最初那幾天的治療都很有效,他本來是快好了,可後來……”

  賀宇帆的話沒說完,只是說到這兒也足夠讓安竹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兩人對視一眼,後者眼中寫滿了難以置信的情緒。

  賀宇帆撓撓頭:“最後再說一句,千萬不要以毒攻毒,如果萬不得已,別忘了我給你的果子。”

  安竹呆愣著點了點頭,那樣子一看就是還沒成功消化剛剛的訊息。

  賀宇帆倒也不再多說,懷中小怪物適時落地,在恢復人形的瞬間,也抱著他離開了原地。

  直到兩人離去許久,安竹才緊捏著手中佛珠,低頭輕輕低歎了聲:“師父……”

  —

  放下那邊兒各懷心思的安竹二人不提,單說這邊兒一路趕回番臨城的賀宇帆兩人。

  原本客棧的房間就又續了一個月的租金,所以哪怕兩人出去繞了這麼多天,還是可以繼續回去原本的住所的。

  只是讓賀宇帆沒想到的是,在他正欲推門而入的時候,卻被桓承之突然從身後一把扯了過去。

  連給他問句緣由的機會都沒有,房間木門就被從裡打了開來。

  一個身穿白衣,面容略顯妖媚的男人自裡面踏出,挑眉在他兩人身上掃了幾圈,最後那雙狐眼固定在賀宇帆身上。他勾唇笑道:“賀先生是嗎?咱們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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