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少女說的很認真, 那雙大眼睛眨巴眨巴又透著些年輕姑娘所獨有的俏皮可愛。
賀宇帆盯著她的雙眼神遊天外了數秒, 猛的反應過來自己這種行為有點兒失禮, 趕忙錯開視線低頭, 跟著自我介紹道:“在下賀宇帆, 能得姑娘賞識實乃三生有幸。剛剛一時有些慌亂, 還請姑娘見諒。”
“沒關係啦。”陸奕遙搖頭笑道:“如果不介意的話, 賀兄能否告訴我, 來此找我師父是為何事?”
“這個……”
賀宇帆開口,正猶豫著要不要跟她也解釋一遍, 就聽主屋那邊兒突然傳來“哐”的一聲巨響, 隨即是“咚”的一聲重物砸地的聲音。
幾人聞聲哪還記得聊天, 所有視線都在第一時間朝聲源處匯了過去。
只見一身著黑色道袍的壯漢躺在主屋門前不遠處的地上,嘴裡還不停罵罵咧咧的吼著什麼。
再看主屋那兩扇已經大敞的木門, 就算是再蠢,也差不多是能猜到這情況是怎麼回事兒了。
賀宇帆想著,那壯漢也揉著肚子從地上爬了起來。雙眼緊盯屋門的方向,口中罵道:“你們簡直欺人太甚!給的丹藥我也吃了, 門也是你們的人給我帶進來的, 憑什麼不給我起死回生的靈丹?我看你們根本就沒有吧!”
“就是沒有,怎的?”
隨著一個冷冰冰的男聲響起, 屋裡向外走出了一個身著青衣的青年。從面貌來看約摸是二十六七的模樣, 就長相來說,確實也算得上個帥哥。
他劍眉入鬢,下面一雙狹長的鳳眼中滿是寒意。站在屋門口的那幾級臺階上, 雙手抱臂居高臨下的看了壯漢一眼,他嗤笑一聲,繼續道:“你身上煞氣和殺意都這麼濃,怕也是想殺我很久了吧?”
那壯漢聞言朝地上狠狠啐了一聲:“老子不但想殺你,還想把你那根舌頭挖出來喂狗。一個破庸醫你還真當自己是什麼人物了是嗎?要不是因為老子修為被你封了,我現在就讓你們所有人死無葬身之地。”
“這樣啊……”那青年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最後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抬手握拳在掌心一擊道:“那我放你離島好了。”
他說著,抬手對壯漢一揮,後者身旁便亮起了一片和送賀宇帆幾人過來時相同的綠光。
這舉動實在是有些出人預料,可就在壯漢呆愣的時候,這青年袖子一甩。幾根細細的銀針也隨著向壯漢飛了過去。
慘叫響起的瞬間,壯漢的身影也跟著光線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青年打了個哈欠,又拍了拍手,才撇嘴嘁了聲道:“真是活該。”
待這一切做完,周圍圍觀的眾人也都不約而同的陷入了一陣長久的沉默。最後還是陸奕遙先回過神兒來,上前一步對青年鞠躬喚道:“師父。”
“無須多禮。”青年擺擺手,又繼續補充了一句道:“以後沒事兒別帶這種人回來,不說別的,就他那味道也把我這院子熏得一股臭味。”
陸奕遙聞言趕忙應是。
青年卻搖了搖頭,甚至從頭到尾都沒將視線往賀宇帆等人身上落過一次,便轉身回去了屋裡。
等那兩扇搖搖欲墜的木門重新合上,賀宇帆才終於忍不住,扭頭朝桓承之問道:“剛剛那個壯漢身上有臭味兒?”
按理說他被天道提升五感之後,嗅覺也應當是提升了許多。只是剛剛這麼近的距離,他也並未覺得那壯漢身上有何不妥啊……
“他確實是沒有體味。”
不及桓承之應聲,一旁陸奕遙先一步開口解釋道:“我師父不喜歡殺孽深重之人。剛剛那男子是我帶回來的,我修為不夠,也察覺不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兒,這邊確實是我大意,也怪不得師父生氣。”
她說著,腦袋也慢慢低了下去,面上寫滿了自責之意。
賀宇帆見狀糾結的想去安慰一聲,只是還沒等他出聲兒,那邊兒主屋的木門就又被推了開來,最初帶賀宇帆等人過來的青年站在門口,搖頭笑道:“奕遙你用不著自責,棲軒氣的不是你帶錯了人。畢竟咱們這兒已經快一年沒人來了,他自己也閑得很的。”
陸奕遙聞言抬頭,嘴角微抽道:“師弟你又直呼師父大名。”
“我都說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他徒弟。”青年皺眉嘖了一聲,卻也似乎是懶得計較一般,只頓了頓,就繼續笑起來道:“你不想知道他為什麼氣成這樣?”
陸奕遙眨眨眼,一時間不知是該點頭搖頭。
只是一旁早已好奇的就差抓耳撓腮的賀宇帆聽到這問題,則是立即雞啄米似得點起了腦袋。
青年被他這舉動鬧得笑意更甚,眼珠一轉,他表情揶揄道:“剛剛棲軒給那人診脈的時候,那人摸他手,還說想娶……”
話沒說完,木門又從後面猛的被推了開來,青年腳下反應迅速才沒被撞著,只是回頭看去,剛剛出來的棲軒早已經臉黑如鍋底了。
青年穩住步子,無所畏懼的開口笑道:“喲,你聽到了啊?”
“這地方隔音本就不佳,你以後再道我壞話,還拜託能走遠點兒再說。”棲軒一臉不悅的應著,視線掃過,總算是對上了賀宇帆等人。
只是這一路看去,面上表情卻越來越難看了起來,連續圈的掃視後,才終於把目光對上了賀宇帆的雙眼,他說:“你跟我進來吧,你一個人。”
說完,也沒給賀宇帆回應的機會,他便轉身回去了屋裡。
那剛剛說完他糗事兒的青年咧嘴一笑也跟了進去,賀宇帆則是在原地沉默片刻,最後拍了拍桓承之,給對方道了句“乖乖等著”。
待後者點頭應下,他也抬腳,按棲軒所說獨身跟著進去了主屋。
在進門的瞬間,還不及看清裡面,就先被一股淡淡的藥香籠罩了起來。
賀宇帆深吸一口氣,將視線在屋裡轉了一圈,看到了房間裡的藥櫃,也看到了一旁的方桌邊兒坐著的兩人。
棲軒面對著他,見人視線對過,便伸手示意了一下自己對面兒的木凳道:“坐吧。”
賀宇帆點頭,在坐下的同時,也跟著補充了一句道:“其實來看病的人不是我。”
“我知道。”棲軒點頭,目光不移道:“剛剛展淩帶你們來的時候便說了,你們想要起死回生的丹藥是嗎?”
賀宇帆沒想到對方會如此直白,但愣了一秒後,還是立刻點頭,跟著問道:“那先生是……”
“當然沒這麼容易。”棲軒嘁聲道:“你那幾個朋友身上的味道沒比剛剛那人好上多少,反正都讓我不怎麼舒服。況且我現在心情不好,所以想要丹藥,先幫我辦個事兒讓我心情好點兒再說吧。”
賀宇帆抿唇。
在小說裡那個醫師也是這樣要求狗蛋的。
只是他們不像狗蛋,可以用自己做出的丹藥來解除修為的禁錮效果,所以……
賀宇帆深吸一口氣,雙眼對向棲軒,一邊認真道:“先生所言是該如此,只是我等修為尚淺,若是太難的事情,怕也不是那麼容易去完成的。”
“這我管不著。”棲軒挑唇,笑的邪肆的根本不像個醫者。他說:“要求我說出來,達成了咱們再談後面的。現在我想要島外那個巡護水怪的觸角,不用太多,半人長的就夠。至於時間吧……”
棲軒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考定個多久比較讓他舒服。
只是還不等他想完,一旁展淩就先一步不贊同道:“棲軒你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了,巡護水怪的實力多強你又不是不知,讓這四個築基的過去,那豈不是……”
“這位大哥多謝關心,不過要求我可以接受。”賀宇帆咧嘴,笑的不是一般的歡樂。他說:“至於時間問題,先生您也不用考慮,我現在就可以把它給你。”
說著,他迎著兩人驚疑的目光,伸手從乾坤袋裡摸了兩下,最後抱出了一根特別符合要求、還在滴著血的半人大的觸手放在了桌上。
這玩意兒挺沉,賀宇帆把它放下之後深呼吸了兩下,才開口繼續道:“我剛剛聽先生描述覺得應該就是這個,先生您看成嗎?”
話音落下,剩下兩人面上的表情皆固定在了“目瞪口呆”。
他們左右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棲軒擰眉,用懷疑的語調問道:“你是算到我會出這個題了?”
按理說他這是剛剛腦子一熱隨便想的,具體是何在他說出口前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連這都能算到的話……
棲軒深吸一口氣,看向賀宇帆的目光裡也多了些忌憚之意。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眼中掐算超神的某人,此時卻咧嘴一笑,略顯尷尬的搖頭應道:“其實我很想說是的,但是事實是這怪物是我們上島前遇到的,然後……”
“然後?”棲軒緊追不捨的問道:“如果不是我想多的話,一般人當是不會想著去專門砍他一根觸角下拉收著吧?”
“當然不會。”賀宇帆贊同的點頭:“可架不住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大個玩意兒啊,所以就忍不住想,這指不定還挺好吃的……”
棲軒:“……”
他看向賀宇帆的目光頓時變得複雜了很多,那雙鳳眼直勾勾的盯著賀宇帆的雙眼,似乎是想要從其中看出些許說謊的意味。
然而不管他盯多久,對方都是一臉坦誠,坦誠到他也不得不去相信,這種開玩笑一樣的答案就是事實。
片刻,棲軒深吸一口氣,終於錯開了視線。
賀宇帆見狀嘴角的笑意也咧的更大了一點兒,一邊繼續道:“其實我原計劃是上岸就吃,結果拿到手上之後我覺得這東西外表看起來有點兒可怕,怕是還有毒,所以就把它放在乾坤袋裡,想著從這兒離開之後要是能想辦法去毒,嘗嘗鮮倒也無妨。”
他說著,目光裡也多了點兒期待的意思。
棲軒視線在他臉上上下打量了一會兒,最後指著桌上的那根觸角道:“你真想吃?”
賀宇帆眨眨眼,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兩人對視一眼。
棲軒突然咧嘴笑道:“你說的我也想吃吃看了。一會兒你等等,我去給它去毒,然後咱們一起嘗嘗,你說如何?”
賀宇帆沒有在第一時間做出回應,他撓撓頭,有些欲言又止道:“這當然是好事,只是……”
話沒說完,棲軒就悟了其中的意思。他一邊起身一邊擺手道:“靈藥的事情我答應你了,只不過我會做是會做,材料現在也不齊全。你就算急著問我要我也拿不出來,所以你看,你要等不及想走我就讓展淩送你們離開。你要是不著急的話……”
“我一點兒都不急,咱們去吃海怪吧。”
賀宇帆趕忙打斷道,棲軒見他識相,滿意的勾了勾唇,便轉身向後屋走了出去。
話分兩頭,先放下那邊兒越相處越覺得這醫生有點兒神經病的賀宇帆不提,單說這邊兒在屋外原地等候的桓承之三人。
雖說這地方四面有樹日光也不算烈,但就這麼幹站在原地等待,也不免還是讓人有些心焦氣燥了。
“桓兄你說,賀兄這都進去這麼久了,真的沒什麼事兒嗎?”
風慕良在原地踱著步子轉了兩圈,眉頭在中間緊緊擰著,口中有些糾結的問道:“咱們……”
“咱們只能等著。”桓承之不等他繼續說出,便主動打斷道:“如果真的有問題,宇帆也不會這麼直接跟進去的。況且你相信我,就算出了意外,受傷的人也不會是他。”
桓承之這話說的無比堅定,只是聽在沒見過天道的風慕良和楚嶽耳朵裡,就顯得不是那麼有說服力了。
那邊兒陸奕遙見賀宇帆進屋之後也沒急著離開,此時聽著桓承之的答案,倒是轉轉眼珠,直白問道:“道友何出此言?”
桓承之眉頭一緊,答非所問的含糊道:“因為我相信他。”
陸奕遙聽他這麼一說,忍不住就是“噗嗤”一聲輕笑了起來。
然而卻不等她繼續說點兒什麼,遠方的屋後就先一步燃起了一陣沖天的濃煙,讓這邊兒四人的目光都不由跟著挪了過去。
其中桓承之反應最烈,在看到濃煙的瞬間,便一把扯住陸奕遙道:“這是怎麼回事兒?為什麼會著火?我……”
“諸位別慌。”
話說一半,那主屋的門也被從內推了開來。展淩戰在門口,目光複雜的在幾人身上看了一圈,最後忍不住低歎了聲道:“我家先生在後院和賀先生小聚,諸位隨我一同過去吧。”
他說完,轉身向後院走了過去。
剩下幾人對視一秒,還是以桓承之為首,皆快步跟了過去。
可是想像中烈火沖天交戰的場景並未出現,四人隨展淩到位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賀宇帆和棲軒兩人一人一刀片著那根觸角烤著吃的樣子。
棲軒似乎是吃到興頭,甚至還從乾坤袋裡摸了兩壇酒出來,遞了一壇給賀宇帆道:“來來來賀兄喝酒,我跟你講這酒可是我用院裡的桂花自己釀的,後勁兒不大,但醇香倒還是敢說的。”
賀宇帆自己也說不清楚這事情為什麼會發展到現在這種情況。但對方有意,他便也沒去矯情的推辭,接過酒罈和棲軒一撞,兩人豪爽的一口灌下,頓時後者看他的表情就更為賞識了。
至此,賀宇帆才終於看著了過來的桓承之等人。
趕忙招手將幾人喚至跟前,又大略講了一下現在的情況,他就繼續和棲軒喝酒吃肉去了。
這一頓兩人歡樂其他人懵神的宴會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天邊月明,棲軒才終於暈乎乎的被展淩扛回了房間。
賀宇帆等人因為得了家主的賞識所以也為上賓,因此免去了繼續坐在庭院裡風吹的苦,倒是一人一間的給了四個客房。
由於晚上酒喝太多,賀宇帆一時間也睡不著覺。
先跑去桓承之屋裡跟人鬧騰了一會兒,等玩兒夠了說要回房,桓承之說要送他,又被他以出門就到為由推了回去。
只是等他出門之後,卻腦子一熱腳步一轉,自個兒跑到小院後面的花園裡的假山邊兒上去了。
“賀先生這是睡不著嗎?”
身後傳來一個有些溫涼又輕柔的聲音,賀宇帆回頭,展淩雙手負在身後站在距他不遠的位置微笑注視著他。
賀宇帆腦子有點兒暈乎,下意識點了點頭,一邊開口應道:“酒喝多了不大舒服,想吹吹風。”
“可從一個醫者的角度來說,賀先生這樣可容易染風寒的。”
展淩說著,自己卻上前兩步,跟著在他身旁坐了下來。手中不知從何變出一件外套,他遞給賀宇帆的同時,也跟著繼續笑道:“這島上入夜風涼,還是多穿些東西擋擋吧。”
賀宇帆低低嗯了一聲,也沒拒絕他的好意。將外套穿在身上,他開口笑道:“展先生這麼晚也不睡啊?”
“睡也白睡。”展淩搖頭道:“棲軒喝多了喜歡鬧騰,這一夜不知要撒瘋幾次。我若睡了,還誰來照顧他啊。”
賀宇帆一愣,他直覺自己從這話裡,好像讀出了什麼曖昧又不可言說的味道。只是現在腦子被酒精鬧得有些亂,想去思考清楚,也理不清這線究竟是何。
所以兩人沉默片刻,賀宇帆開口時,那話卻轉了一圈道:“那我今天還給展先生添麻煩了。”
“倒也不算。”展淩搖頭道:“我們這兒有些與世隔絕,每年能到島上,再恰巧被我們家遇著的可能不過十人。棲軒是個愛鬧的性子,每天讓他面對著我和奕遙,倒也挺無趣的。今天若不是你來,我怕是也難見著他笑的這麼歡的。”
賀宇帆聽他說著,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展淩雙手撐在身側,仰頭看著空中的明月。半晌,才又繼續道:“棲軒人瘋,但是心眼不壞。今天被你們見著的那個也是因為殺孽太重,身上血腥味兒也沒散,他不願救助惡人,才會趕人離開。”
“這我知道,奕遙姑娘給我們說了。”賀宇帆嗯了一聲道:“只是如果把他放出島去,那不是相當於放虎歸巢了嗎?”
“當然不是。”展淩笑道:“還記得在上島的時候給你們吃的丹藥嗎?那東西的藥效是永久的,只要不給解藥,他這輩子不管如何修煉,都終究不會再突破築基了。可是他身上的血腥味兒註定他的仇家不會太少,就這麼讓他離島,怕是過不了多久,修真界就會傳出惡人已除的喜訊了。”
賀宇帆聞言一愣,他倒是沒想到這層。
只是眼珠一轉,他又繼續好奇道:“對了,我記得棲軒在送他走的時候又給了他幾針,這……”
“那是為了斷他命根。”展淩意有所指的用視線示意了一下某個不可描寫的部位,臉上笑意增加,他愉快道:“棲軒報復心可是很強的,那人調戲他,還怎麼可能完身離島。”
賀宇帆了然的點了點頭。
頓時有點兒慶倖自己沒對棲軒做出什麼不對的舉動了。
也不知是因為酒後膽子會增大,還是因為好奇心在此時越發膨脹。總之那些白天不好意思詢問的話題,到了現在也都敢說了。
就比如……
“我聽奕遙姑娘說你是她師弟,可你又說你不是棲軒的徒弟,只是有點兒好奇,展兄能跟我說說你們到底是不是師徒嗎?”
“當然不是。”展淩笑道:“我和棲軒不過就是個同行,不過我是外科醫生,他是中醫,現在我跟他在一起也是學術討論,算不得師徒教導。”
他說著,頓了頓,又自嘲了一聲道:“不好意思,有些詞兒你怕是聽不懂,是我……”
“如果我說,我都能聽的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