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墨離說著, 指尖輕輕動了兩下, 前方的墨空身子一轉, 以肉眼幾乎不能辨認的速度, 飛快的向遠方沖了出去。
賀宇帆見狀扯了扯桓承之的衣袖, 卻不等後者動作, 墨離就先一步開口道:“賀兄不必緊張, 想闖我墨瀾閣的人向來不少, 習以為常的事情交給我就夠了。畢竟不是我自誇,但這麼多年過去了, 能進來的也不過只有你二人罷了。”
話至此, 賀宇帆猶豫了一下也便順從的點了點頭, 沒讓桓承之再跟過去了。
好在墨離那邊兒處理的速度也快,在指尖快速的動作幾下後, 他閉上雙眼。
不過片刻,他又扯了扯手指,在睜眼的同時笑道:“過來的有幾十個人,但估計不是來找墨瀾閣的。他們甚至連山上會有機關都不知道, 這一股勁兒的往上沖, 還沒過一個山頭,就已經折了七八人了。”
賀宇帆聞言皺眉思索了片刻, 待轉眼看向桓承之的時候, 果然從對方眼中讀出了相同的猜測。
墨離見狀有些不解:“賀兄是認識那些闖山的人?”
“估計認識,但不確定。”賀宇帆點頭道:“之前沒有跟墨兄說,我們進山之前其實是在被人追殺來著。但是我本以為他們追不到這兒的, 現在看來,不如墨兄稍等片刻,讓我們先去處理了那些人,等明日……”
“不用。”墨離擺手笑道:“我墨瀾閣別的不說,但就機關之術,還是敢說讓賀兄放心即可的。”
說話間,隨著他指尖的動作,之前被放出去探測情況的墨空也帶著嗚嗚的風聲回到了幾人身前。
墨離一邊操縱著傀儡繼續開路,一邊對賀宇帆道:“傀儡師可以操縱傀儡的行動,也可以通過一些功法,讓自己看到傀儡眼中所見之物。所以一般在我收到機關被觸的消息之後,都會操控墨空過去看看。來意不善又有能力破去機關的話,讓墨空在他們上山前處理了就行了。”
說完,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道:“但就這次的情況來看,估計也用不著墨空出手就是了。”
賀宇帆贊同的嗯了一聲,想想他們一路過來時看到的那些機關,他對李家那群窮追不捨的人,也就只剩下了一股子濃濃的同情了——
畢竟讓魔劍斬殺那就是一劍斃命的事兒,但墨離那些針雨火石的機關……
賀宇帆不由自主的打了個顫,一邊告訴自己別想了,一邊緊了緊那只扯著桓承之的手,跟著墨離一同繼續向山上走去。
這個闖山人的小插曲並沒有對三人的行程造成什麼影響,又走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後,墨離便再度開口道:“那些人撤了。”
“能撐這麼久也很不容易了吧?”賀宇帆哭笑不得道:“不過說起來,墨兄你之前說想來墨瀾閣的人向來不少,那怎麼在外面打聽消息的時候,大家說起墨瀾閣,又都像是在說個神話似的呢?”
“因為真正明白墨瀾閣有多大能力,又能尋到正確地點的,估計就只有五大家族四大門派的人了。他們為了讓自己家族的實力更強,或者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會時不時來試試運氣,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這次不需要墨離開口,桓承之便先一步解釋道:“但你要知道,我打聽消息的物件多半就是些散修罷了。他們除了好事兒之外,根本就沒什麼勢力可鞏固,所以這墨瀾閣到底是真是假,甚至主人是死是活,對他們而言也不是什麼值得說道的消息的。”
“桓道友說的沒錯。”
墨瀾跟著說道:“倒是賀兄,那些人雖說對我這機關不太熟悉,但修為看著可都不低。若真是你們敵人的話,需要我幫忙的時候可千萬別客氣啊。”
讓這話說的十分認真,表情也嚴肅的完全沒有一點兒在客套的意思。
賀宇帆淺笑著道了聲謝,但還是補充了一句道:“墨兄放心就好,我雖說看著弱,但其實還是有些能力的。”
“這我是信的。”墨離點頭道:“況且就不說你,光是桓道友的能力,怕也能和墨空有的一戰了。”
說完,墨離繼續向前帶路,賀宇帆則是扭頭,一臉好奇的看向了桓承之。
後者接收到他的視線,只微微搖了搖頭,小聲應道:“打不過,他太客氣了。”
賀宇帆嘴角一扯:“我發現你現在弱的越來越坦然了啊?”
“那我也沒辦法啊。”桓承之攤手道:“你想想,那傀儡可不是肉體凡身,我跟他拼盡全力的話不過就是個同歸於盡,但是他重新修修就能復活,我可不是能修好的啊。”
賀宇帆眨眨眼。
這話說的好像也沒錯。
不過也沒給他再嘲笑下去的機會,就他們這幾句話的功夫,三人也終於上到了山頂。
要說在下面仰頭向上只能看著些滾滾濃煙的話,這到了山頂,先不說低頭所見的那片火海,光是周圍的溫度,就熱的讓人有些呼吸不暢了。
“不舒服的話就往下網站兒,找個涼快點兒的地方等著就行。”
桓承之感受到空氣中的熱浪,甚至都不用往旁看上一眼,便心有靈犀的對賀宇帆道:“我跟墨空下去速度快些,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賀宇帆聞言搖頭,抬手在鼻子上揉了兩下,他說:“反正墨兄也會在上面,他在哪兒我跟他一起就好,還犯不著下山去等的。”
桓承之對他這種堅持有些哭笑不得:“就算你站在跟前,我撐不住你也不能跳下去救我啊。”
“可我有法寶的。”賀宇帆說:“實在不行我也能在第一時間讓魔劍托你上來,它很聽話的。”
說著,他還像是生怕桓承之不信似的,用力點頭強調了一下自己的說辭。
這意思就是不管怎麼說也勸不住了。
桓承之心裡想著,最後也只能低頭在人嘴角輕輕啄了一口,又再次提醒了一句注意安全,便轉頭對墨離點頭示意,跟著墨空一起躍進了那還在燃著烈焰的火山口中。
墨離要操作傀儡,還要通過墨空的眼睛去尋找無心木,所以在兩人躍下之後,他也就近坐下閉上雙眼沒了動靜。
賀宇帆在人身旁站了一會兒,又上前對著桓承之下去的地方低頭看了片刻。直到雙眼被蒸蒸熱氣灼的有些難受,才總算放棄的回到了墨離身邊兒,跟著一同坐了下來。
話分兩頭。
先放下這邊兒拿著塊石頭在地上劃拉不停胡思亂想的賀宇帆不提,單說那邊兒跟著墨空一同進入火海的桓承之。
其實在跳下去的時候,他大概就想像到了下面的溫度會有多高了。但想像歸想像,真的下去被那仿佛要燒化一切的烈火一灼,桓承之還是不由的目眩了一秒。
“桓道友你還好嗎?”
墨離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桓承之抬頭,墨空那雙冰冷又沒有一絲情緒的眼睛正定定的對在他臉上。
在一秒的震愣過後,他再度恢復了一貫的淡定,緩緩搖頭道:“只是好久沒來這種地方,一時間有些不習慣罷了。”
“那就好。”
墨空說著,也重新抬頭,將目光放向了火海之中。
桓承之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在那片幾乎將空氣也燒變了形的熱浪之中,透過層層火光,果然看見了幾棵深黑色的樹木。
“那就是無心木。”
墨離的聲音再次在一旁響起,他說:“木頭表面越光滑,顏色越深的越好。這下面地上很大,桓道友咱們可以分頭行動,誰找著好的了,先通知一聲,等對方到了再一起砍樹。”
桓承之點頭。
墨離似乎還有些擔心他不聽勸,跟著又補充了一句道:“道友切莫逞強,這樹攻擊力很強,一個人很難成的。”
桓承之聽他這一說,眼底多了那麼點兒好奇的味道。但卻也還是聽話的繼續點頭,應了一聲明白了。
之後就像墨離說的那樣,兩人分頭走了出去。
桓承之在尋找樹木的路上就在心裡跟賀宇帆聊上兩句,說說四下的情況,又講講見到的幾棵無心木的樣子。
但就這樣走了十幾分鐘,也並未見著一棵如賀宇帆給他介紹的,和他那本小說裡描述過的一樣,那種絕對光滑的純黑色無心木。
“你也別著急,我說的那種最好的無心木在小說裡也只有一棵,還已經被墨離用來給墨空做身體了,按照一貫的套路來說,咱們能找個差不多的都不錯了。”
賀宇帆一邊伸著腦袋向下面望著,一邊在口中安慰道:“或者退一步說,實在不行的話找個看得過去的也成,你自己注意安全,我……”
話說一半,還不等對反反駁,他卻是主動突然消了聲響。
桓承之心道不對,在眉頭揚起的同時也趕忙問道:“怎麼了?”
“沒。”賀宇帆聲音有些糾結。
又停頓了兩秒,他說:“你在原地等我一會兒,我讓魔劍把天鏡給你送過去。我跟你講真是奇怪了,剛剛我一說隨便弄個得了,那鏡子就突然就開始發燙了起來,結果我掏鏡子的時候劍也出來了,現在翻騰著不願意往回走。這鏡面上還有個地圖,我覺得它們估計是想幫咱找木頭了。”
這畫面有點兒神奇,光是想想,桓承之就有點兒不知該露出什麼表情了。
在心底給賀宇帆應了聲嗯,他又左右看了看周圍。
倒是沒讓他等太久,遠方長劍破空的聲音傳來,不過一息的功夫,那黑色的巨劍就托著一塊碧綠的翡翠鏡子出現在了他眼前。
桓承之挑眉,伸手過去將鏡子拿在手中,那上面的畫面果然和賀宇帆說的一樣,是一幅關於火海的地圖。
地圖上除了路線之外還有個紅點藍點,根據以往的經驗判斷,應該就是目的地和他所在的位置了。
他不是魔劍的主人,那長劍似乎也不願讓他拿著。總之桓承之也只是盯著劍身看了一眼,就很識相的收了手去,任由魔劍自己跟在他身側護衛似的漂浮。
在心底給賀宇帆傳了消息,通知他東西拿到手了,後者便也繼續開始碎碎念道:“哎你說是不是它倆也知道咱們要弄個兒子,然後出於對主人的愛戴,不願讓製作小主人身體的材料太爛,所以才主動出來幫忙的啊?”
桓承之對此不置可否。
他其實很想告訴賀宇帆,就天鏡對他的那個態度,也根本不會出現“愛戴”之意才對吧?
桓承之想著,又抬頭看了眼漂在他身旁的長劍,薄唇微抿,眉頭也皺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這一鏡一劍的行為,硬說起來似乎更像是受人指使不得不做才對。
只是受誰指使……
桓承之深吸一口氣。
一邊在心底沖那邊兒還在絮絮叨叨個不停的賀宇帆道:“我總覺得,那些你想不清楚的問題,等兒子做好了,怕是也都能解決了。”
他這話說的沒頭沒尾,聽的那邊兒的賀宇帆也是摸不著個頭腦。
然而當他問起來的時候,桓承之也只是含糊的應了個“直覺”,完全沒有一點兒再繼續解釋下去的意思。
賀宇帆被這一鬧頓時是更加好奇了。
只是沒給他繼續發問的機會,桓承之道了句“到地方了”,便像是掛斷了電話一般,再也沒有半點兒回應。
賀宇帆知道這是他找著東西的意思,所以饒是心底好奇不減,但面上卻還是乖乖的噤了聲,沒再追問下去了。
桓承之這裡也確實和他想像的一樣,在說完最後一句話後,他就切斷了心底的聯絡,抬頭重新看向了身前那棵比兩人合抱還粗,枝幹光滑又通體純黑的無心木。
甚至不需要再去求什麼鑒定描述,光是站在這裡,感受著這樹對周圍散出的靈壓,和那些肆意張狂卻根本不敢燃到附近的烈火,便足以說明這木頭到底有多神了。
桓承之想著,在祭出自己本命劍的同時,也按照之前說好的方法,給墨空那邊兒發了消息,通知對方自己找到了材料。
不多時,墨空的身影也出現在了他身側的位置。
他先是對著桓承之身側飛著的那把魔劍掃了一眼,卻還沒來得及去稱讚一句,視線就被那棵存在感過於強烈的大樹吸引了過去。
雙眼對著樹幹的方向呆愣的停了許久,墨離驚訝至極的聲音才緩緩響起道:“桓道友,你找著的這棵……”
“還好吧?”桓承之明知故問的笑道:“這是我道侶給指的路,墨先生你看,要是可以的話,咱們就開始動手?”
“這個……”
墨離的聲音中有些猶豫,他為難道:“不得不說,你找到的這棵確實是我目前見過最好的無心木,要說起來稱它是樹神其實也好不為過,但是說來慚愧,當初我爹幫我尋著墨空的材料時,那還不過是一棵不及合抱的樹。即使如此,也苦戰了三天三夜才將其拿下,你這棵……”
墨離拖長了尾音,尷尬的沒有將剩下的話跟著吐出來了。
桓承之也不傻,聽他這一說,也明白過來道:“墨兄的意思是,這樹找到是找到了,但就憑你我二人的力量,砍不斷它是嗎?”
“不止如此。”墨離說:“怕是咱們還沒來得及傷者它,就已經被它那尖利的枝幹捅成碎片了。”
他說著,那無心木就像是要給他個面子似的,迎合著在風中揮舞了幾下。
這種樹說來奇怪,黑色的主杆立的筆直,上面無花無葉,只有細密錯雜的樹枝像一根根黑色的長矛直直蒼穹。
桓承之順著他的話,抬頭朝那樹幹看了一會兒。
雖然他很想帥氣的擺手說句不是問題,但多年戰鬥的經驗告訴他,墨離說的還真是一點兒沒錯,這幾百條樹幹別說是一起拍下來,就算只有十幾二十條下來攻擊,也絕對是有夠他們受的了。
可是這樹就在眼前,不說是他,就那魔劍也是一直躍躍欲試,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墨離說完之後也沒急著讓他給句答覆,只控制著墨空在一旁安靜的候著。直到那邊兒桓承之將目光收回,他才再度問道:“桓道友,那咱們是再去找一棵別的,還是……”
“我還是想試試。”桓承之說:“就算砍不下來全部,剁下來一根能做軀幹的樹幹也夠了。”
墨離聞言沉默了片刻,卻是控制著墨空將腰間別著的兩把長刀抽了出來,一邊應道:“其實我也挺想試試,正好就趁著這個機會,桓道友你選一根,咱們一起進攻,不行就撤也不枉賀兄運氣好的找著這樹了。”
桓承之咧嘴一笑,滿意的點了點頭。
只是還沒等他選擇,一直被他握在手中的那個天鏡卻猛地提了溫度,讓桓承之在被灼燒的同時不覺松了手指,使它滑落下去,穩穩的砸在了不知何時已經過來接托的魔劍上面。
桓承之挑眉。
一旁圍觀全程的墨離也忍不住開口問道:“桓道友,你這個……”
“別問我,這是宇帆的東西,我也不懂。”
桓承之擺手打斷,視線卻一直停留在那兩個已經開始自行動作的靈物上。
只見那黑色的長劍在接住鏡子之後,便直直向那邊兒無心木的樹幹飛了過去。
原本那樹的枝幹還在這倆物接近的時候自保似的抖動了兩下,距離最近的幾根也順勢往下戳了過來,然而卻在觸碰之前,又像是接收到了什麼命令一般,猛地止住動作不說,那樹枝還搖搖晃晃的又回歸了原來的位置。
這情況著實是有些神奇。
而更神奇到讓人無法理解的則是,那劍托著鏡子在樹幹周圍饒了兩圈,無心木便晃動了兩下,將一根粗壯到一人抱不住的樹幹慢慢向下,拖放在了地上。
至此。
魔劍也帶著天鏡,用一幅任務完成的姿態快速飛了回來。
直到碧綠色的鏡子重新落在手裡,桓承之才如夢初醒般轉眼看向墨空,抖唇問道:“什麼意思?”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墨離遲疑道:“它是放下來這根讓我們砍?”
這次不用桓承之去回應,那邊兒魔劍似乎是讓他們這種墨蹟的動作鬧得有些不耐煩了,主動在天上繞了兩圈,就直直對著那根垂下來的樹幹根部位置劈了下去。
只聽“哐”的一聲巨響,在樹幹留下一道傷痕的同時,就連那把吹毛立斷的魔劍,也被這過於強大的力道震得向外彈出了不少。
不過也不用它再去劈砍,那邊兒回過神兒的桓承之和墨離也有了動作。燃著烈火的短劍加上那兩柄長刀,對著絲毫沒有一點兒反抗意思的樹枝,也不過就是一盞茶的功夫,隨著“哢嚓”的一聲巨響,那樹枝總算是放棄了和主幹的牽連,“咚”的一聲砸落在了地上。
透過墨空的雙眼,墨離盯著那根樹枝愣了許久,最後才開口,緩緩道:“說來慚愧,這明明都已經砍斷了,我居然還有種如夢似幻的錯覺。”
“正常。”
桓承之擦了把額頭上滲出的薄汗,低頭對那主杆道了聲謝,彎身把砍下來的那段收進了乾坤袋裡,一邊對身旁還是一臉懵神的墨離補充了一句道:“還記得我們來的時候,宇帆向你詢問的那個問題嗎?”
墨離一愣,腦子轉了兩轉,恍然道:“你是說,他說天道向來站在他這……”
話沒說完,他也反應過來了問題所在。那雙寶石所做的眼睛盯著桓承之看了許久,才緩聲繼續道:“我原以為你們不過是想太多了,現在看來,真正不懂的人好像是我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