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五個反派(8)
晨光從地平線升起。
古堡裏的一切恐怖景象都就此終結。但是誰也沒為此感到欣喜,樂彤難捱這樣凝滯僵硬的氣氛,起身走出了房間:“我去找蘇先生。”
阮瀅感覺到了無助,她忍不住看向了尹嘉炎,但尹嘉炎卻始終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像是在思考什麽東西。
“難道我做錯了嗎?這裏前有厲鬼,後有殺人犯,難道我不應該說出來,讓大家警惕嗎?”阮瀅忍不住問。
尹嘉炎這才擡起頭,瞥了她一眼:“你沒有分清楚場合。”
“場合?”阮瀅楞了楞。
“如果他不是殺人犯,你就冤枉了人,在這樣的時候,生出間隙是致命的。如果他是,那你就更錯了,你當著他的面說出來,只會引來更大的麻煩。”尹嘉炎也站了起來往外走。
阮瀅忍不住問:“那你覺得呢?尹嘉炎,你覺得,他是不是殺人犯呢?我們明明,明明一起看見了那些東西……”
“他不是。”尹嘉炎腦子裏來來回回都是當年那驚鴻一瞥,想也不想就說道。
一個心有惡意的人,怎麽可能畫得出那樣的畫呢?
阮瀅楞楞地站在那裏:“那你現在要去哪裏?”
“去找蘇先生。”
“可是,我一個人……”
“白天不會有事。”尹嘉炎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當你開口的時候,你就應該想到這一刻。為什麽沒有想到呢?”
因為她昏了頭。
她被恐懼,嫉妒逼昏了頭。
阮瀅是天之驕女,可來到這個地方,只有無盡的疲憊與逃亡,恐懼始終伴隨著她,她甚至還生病了,當她生病之後,也只有尹嘉炎在一旁,再沒有其他人將她放在心上。心理上的折磨是巨大的。阮瀅很難接受,為什麽樂彤在這樣的環境,都能比她更遊刃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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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傅雲京站在門外那一刻起,杭清就知道了。不過令他覺得怪異的是,傅雲京竟然遲遲沒有動靜,他似乎就在門外站定了一樣。
杭清坐在桌子前,望著外面漸漸晴朗起來的天空,聽著腦子裏驟然響起的聲音:“反派好感度增加十五點。”非常豐厚的點數,杭清差不多也能猜到傅雲京的心思。傅雲京這樣的年輕男人,總是能將憐惜與愛意化為一談的。
杭清沒有讓他進來。
傅雲京這種反派,該冷落的時候就得冷落,就像是調教小狼狗一樣。事事都順著他,反而很難達到結果。
“對、對不起……”樂彤的聲音在門外結結巴巴地響起:“我和學長沒有惡意。阮瀅以後也不會再這樣無禮了。”
樂彤會來,杭清倒是不意外。
一個在靈異世界裏存活下來的女主,腦子是非常聰明的,而作為主角,樂彤的三觀當然也是被豎得正正的。
見杭清只留個背影給他們,半天沒有要開口的意思,漸漸的,樂彤有些慌了。
“學長,怎麽辦?”
樂彤知道這次的事情有多麽糟糕。沒有人會願意被別人撕扯下血淋淋的傷口……
傅雲京的神色很平靜:“等。”
“等什麽?”樂彤一怔。
“等天黑。”
樂彤雙眼一亮:“對,等到了下午,那些厲鬼就又會出現。蘇先生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樂彤說完,又頓了頓:“不過這樣,會不會太奸詐了……”
“只要他會出來,不就夠了嗎?”
兩人篤定了杭清一定會出來救人。
將他們的對話一字不落聽進耳中的杭清:“……”
反派需要他去救嗎?
好吧,樂彤需要。
沒有了尹嘉炎和樂彤的通力合作,樂彤能不能活著出去成了一個未知數。
“那現在怎麽辦?”樂彤問。
傅雲京沒回答,但杭清卻聽見了一陣衣衫摩擦的聲音。他微微轉頭,用餘光瞥了一眼……哦,傅雲京竟然就這麽坐在了他的門外,目光還緊盯著他的方向,樂彤有樣學樣,也跟著坐了下來。
杭清:“……”
杭清很是克制地將頭轉了回來。
其實他也能做到身形不動,就將他們的舉動收入眼底。但他要是真的那麽做,那就活生生變成恐怖片了。人的脖子來個一百八十度轉彎,能將樂彤的魂都嚇飛吧?
傅雲京非常人能比,但樂彤卻只是個普通人,沒等多久,樂彤就餓得兩眼發直了:“學長,我不行了,我快餓死了……”
“去樓下。”
樂彤點點頭,飛快地跑下了樓。
杭清還坐在那裏,動也不動。
過了會兒,杭清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的脖子後面,似乎有什麽微弱的氣流掠過。鬼?什麽鬼這麽不長眼,跑來恐嚇他?而且這個時間,似乎還不到鬼出來的時候吧?
杭清猛地一回頭,伸手去抓。
卻觸到了柔軟的皮膚。
他微微一楞。
是傅雲京。
傅雲京微微彎著腰,臉湊到了他的脖子邊,見杭清轉過頭來,傅雲京臉上立刻就浮現了笑容,表情傻得不像是個反派,倒像是普普通通的大學生。杭清的指尖蜷了蜷。差一點,他的手就毫不留情地捏斷傅雲京的脖頸了。雖然說反派不可能這樣脆,但要是猝不及防之下真的把反派捏死了,那樂子可就大了……
杭清冷了臉色:“你不是要一直守在門外嗎?”
傅雲京笑了笑,神色輕鬆地道:“那是唬樂彤的,我進來就行了,她進來幹什麽?”
“…………”
傅雲京直起身子,轉而繞到了杭清的面前。他在杭清面前半蹲下來,杭清一低頭,就能瞥見他頭頂的發旋兒。
杭清不自覺地一楞。
大概傅雲京只是一個隨意的動作,不過倒是讓他意外地想起了宋懲之最愛做的一個動作。宋懲之在他跟前,就永遠是少年姿態,從前是跪,後來就是蹲。他一眼就能看見對方頭頂的發旋兒。
“刀不砍在自己的身上,誰也不會覺得疼。”傅雲京突然道。
杭清這才將目光從發旋兒落到了他的臉龐上。
“赫爾曼如何,你才是最有發言權的那個人。阮瀅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傅雲京微微起身,雙手按在了杭清兩邊的椅把手上,看上去像是將杭清圈在了懷裏。陡然從弱勢的低姿態,換成了強勢的姿態。杭清一時間有些不大自在。
畢竟已經很久沒人敢這麽幹了。
杭清擡起手,推了推傅雲京的手掌:“站直了說話。”
傅雲京微微一楞,隨即又失笑:“你不喜歡這樣,那我以後不做了。”
“以後?”杭清怪異地看了他一眼。
還要什麽以後?
“你不可能在古堡裏留一輩子的,如果再遇上暴雨不斷,又沒有人來給你送食材的時候,你要怎麽辦?一個人的日子太孤獨了。你可以重新走入社會的。”傅雲京低聲道,他雖然年紀不算成熟,但聲音卻透著一股磁性的魅力,頗有點循循善誘的味道。
杭清盯著他,不說話。
他走不了。
蘇淩水這個名字,註定被死死釘牢在薔薇古堡之上,他能走的那一天,大概就是整個鬼魂煙消雲散的那一天。
傅雲京只以為對方是仍舊將自己捆綁在那段舊事裏,對於有過那樣一段經歷後的蘇淩水來說,想要走出去很難……傅雲京心底卻湧出了極為強烈的情緒,他想要將蘇淩水從這裏帶走,他想要看見蘇淩水擁有另一段新生。
這樣的情緒強烈到,幾乎快要蓋過他來到這裏的初衷。
二者相比,當初選擇來到薔薇古堡的計劃,似乎都顯得無趣極了。
這個念頭在傅雲京的腦子裏來回滾動,竟然越發地強烈了起來。他深深地看著杭清,低聲道:“你還有什麽願望,除了赫爾曼,你還希望什麽?我們一起處理掉它,然後離開這裏。”
杭清:“……”
依舊沒有聽到杭清開口,傅雲京也不覺生氣。
他低聲道:“赫爾曼已經死了,那個壓在你肩上令你喘不過氣的人,已經死了。你親手殺死的。你已經消除了你身上的桎梏。沒有人再能限制你的自由……你可以離開這裏了。”
杭清依舊姿態冷淡。
但傅雲京卻覺得被他清冷的目光瞧得有些不是滋味兒,心底慢慢酸脹了起來。
“你是因為害怕……我和赫爾曼一樣嗎?”傅雲京低聲道。
杭清冷淡地道:“你太高看自己了。”
傅雲京卻笑出了聲:“對,是我高看自己了。嗯!我無法做到像赫爾曼那麽變態。”傅雲京突然壓低了聲音,問:“蘇淩水,你嘗過正常的戀愛,是什麽滋味兒嗎?”
杭清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傅雲京想說什麽?
傅雲京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但這一刻,話就那樣溜到了他的嘴邊,再也咽不下去,只能吐出來。而當話吐出來的那一刻,傅雲京心底也有了不一樣的滋味兒。
哦,原來真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
也並不太糟。
傅雲京甚至有些享受這種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你要不要和我試一試,正常戀愛的滋味兒?”說出這句話之後,傅雲京的聲音都微微低啞了,帶著點兒曖昧的鼻音,和丁點兒的春情。
傅雲京的雙眸黝黑,當他註視著杭清的時候,杭清有種跟前這人很認真、很堅定的錯覺。
姿態是足夠撩人。
但是杭清想了想。
他不可能答應,換做蘇淩水也不可能。
傷口不是捂一捂就能好的,何況傅雲京的身份還是反派呢?
何況,他也不可能離開古堡。
所以杭清依舊只是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們不知道還要在這裏困幾天,你還可以思考很久。”傅雲京低聲道:“蘇淩水,你曾經是享譽國際的天才畫家,你的輝煌榮耀,不能葬送在一個人渣的手裏。”
杭清不自覺地擡手按了按胸口。那裏有點兒疼,應該是屬於蘇淩水的感覺。
其實正因為如傅雲京所說。
蘇淩水曾經是享譽國際的天才畫家,他曾經擁有無數的輝煌和榮耀,所以才會在崩潰之後步入絕望,徹底大改心境,也徹底將自己困在了牢籠裏。他現在出不去的不是赫爾曼設下的牢籠,而是蘇淩水崩潰之後陷入的絕地。
房間的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
傅雲京張了張嘴,正打算說句什麽,樂彤突然出現在了門外,她驚呼道:“學長,你怎麽進去了?”樂彤忙小心地打量了一眼杭清,生怕杭清臉上展露出怒意。
傅雲京面不改色:“剛才蘇先生不太舒服,我實在太擔心了,就進來看了。”
杭清:“……”
樂彤緊張了起來,但她又不敢貿然往房間裏來,她就站在門口,低聲問:“蘇先生沒事吧?”
反正傅雲京都進來了,再多一個樂彤也就沒關係了。杭清淡淡道:“進來吧。”
樂彤臉上神色一鬆,立刻走了進來,然後朝杭清的手打量了過去:“是傷口痛嗎?還是發炎了?”
“沒事。”
樂彤只覺得蘇淩水是不願意將脆弱暴露在別人的眼前,她張了張嘴,正要說話。
杭清突然問:“今天是星期幾?”
樂彤不明所以,低聲說:“應該是星期五了。”
“哦。”杭清不冷不熱地提醒道:“那你們要小心了。”
樂彤一下子緊繃了起來:“怎麽?鬼要來了嗎?”
杭清轉頭看了一眼掛鐘:“你們還有三個小時可以做準備。三個小時後,你們會遇見一個鬼……跟赫爾曼不相上下。”
樂彤一下子毛骨悚然,忍不住脫口而出:“鬼還帶刷固定小boss的?是不是每週還刷新一次啊?”
傅雲京就顯得鎮定多了:“是那個女人嗎?”
“什麽?”樂彤一頭霧水:“什麽那個女人?”
“合影上,有三個人。你,赫爾曼,和一個女人。她也變成鬼了嗎?”傅雲京問。
杭清將頭扭了回去,繼續看著窗外,一言不發,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姿態。
傅雲京輕笑了一聲:“我知道了。”
樂彤一頭霧水,這就知道什麽了?她怎麽覺得,她剛才離開那麽一會兒,發生了點兒什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