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穆迪斯醒來後精神便是恢覆了不少， 他吃過早飯從卓揚手中接過水，從水中模糊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猩紅猙獰的大半張像怪物一樣的臉， 才愕然驚覺自己沒有戴面具。

　　他摸上自己臉上凹凸不平的疤痕，當即有些失措的問道：“我的面具呢？”

　　向導是這個世界上最柔弱不過的生物， 作為哨兵讓一個向導對著自己這樣一張醜陋到了近乎可怖的面容， 讓穆迪斯覺得自己實在是非常失禮。

　　所幸， 卓揚從未露出過什麽受到驚嚇和恐懼的神情……

　　才讓他不至於過於精神緊繃。

　　先前嚇哭了兩個向導的事， 顯然為他留下非常巨大的心理陰影面積。

　　“現在是在家裏，沒有外人，總是戴著面具不透氣，您也不舒服……殿下， 我想您還是不必戴了，等到出門的時候再戴上吧。”卓揚聽了他的話， 卻沒有去為他找面具的意思。

　　就像他自己的審美裏從未覺得自己好看一樣， 他也同樣未曾覺得穆迪斯難看過……無論，穆迪斯何種樣子的時候。

　　他只是……只是為穆迪斯感到心疼……

　　穆迪斯唉唉嘆了口氣，也不知想了些什麽，幾乎有些譏嘲的重覆了卓揚這段話：“現在是在家裏， 沒有外人嗎？”

　　就算卓揚已是他法律意義上的配偶， 他也不覺得自己就能將對方視作自己的內人了。

　　“是的，殿下。”卓揚定定看著他， 回答卻是堅毅。

　　成為皇太子的配偶，是他的人生理想……

　　穆迪斯先是避開了卓揚的視線，又是忽然將視線轉了回去， 定定看著卓揚漆黑如墨的眸子，突然開口：“你看到了我的臉？看到了我臉上的疤痕嗎？”

　　“是的，殿下。”卓揚不避不閃，直視著對方。

　　穆迪斯又問他：“你覺得醜陋嗎？”

　　“怎麽會呢？殿下。”卓揚輕輕搖頭，看著他，沒想到穆迪斯居然會有此一問。

　　在過去的他眼中，穆迪斯就是陽光和自信的代名詞，就像是個備受命運寵愛，不必飽嘗艱辛，體味人生苦澀，世間晦暗的天之驕子，誰能想到他竟會有如此自卑甚至自厭，問出這樣問題的一天呢？

　　卓揚感嘆命運弄人的同時，又為穆迪斯感到了深深的心疼。

　　既然命運已經眷顧了他的前半生，又為何不能一直眷顧下去呢？

　　“可是，這張臉卻嚇哭了好幾個向導和侍女，他們甚至哭叫著說我是個惡鬼……”穆迪斯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聊起了天。

　　卓揚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想了想，說：“他們是他們，在我看來，您臉上的傷疤與其說是疤痕，倒不如說是英雄的勳章。”

　　這是穆迪斯力挽狂瀾救回了整個光耀軍團留下的印記。

　　穆迪斯道：“但他們，很多人，很多向導卻不會這麽想，他們只會覺得你非常的駭人。”

　　他永遠也忘不了蘭特和他的母親凱瑟琳皇后初見他毀容後面目，被嚇得花容失色，再不想多看他一眼的模樣。

　　這對當時的他造成了很大的打擊。

　　“您既然已經做出了這樣的選擇，並堅信是對的，又何須在意旁人怎麽想呢？”卓揚柔聲說：“與其說是您的傷痕嚇到了他們，不如說是他們被皮相障住了眼，看不到皮相下面的靈魂。”

　　穆迪斯道：“你說得倒也不錯，只是世人大多看得都不過是你的表象，又有幾人能夠看穿你的靈魂呢？”

　　“我不這麽認為，那樣的人不過是膚淺的人罷了。我覺得靈魂的美麗遠要比皮相得美麗來得重要的多，皮相再好不過虛妄罷了，終有一日會老去，不再，但靈魂的美麗卻是永恒的。”卓揚逐字逐句說。

　　穆迪斯定定看了他的臉片刻，卻說：“……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很不可思議。”

　　論及容貌，他就不曾見過比之卓揚更好的人了。

　　而偏偏卻是從卓揚嘴裏說出來美麗的皮相不過虛妄，靈魂卻是永恒的這種話來，又怎能讓人覺得不不可思議呢？

　　“是嗎？”卓揚倒不這麽覺得。

　　穆迪斯看了他良久，輕嘆：“你是個很不一樣的向導，和我見過的很多的向導都不太一樣。”

　　“也許吧。”卓揚隨著他的話附和。

　　穆迪斯病愈後的觀察期過得十分無聊，不能離開這個特制的房間，也不想看電視上網，還不想和卓揚說話，就只能在床上躺著一動不動的發呆……

　　寂靜和寂寞都是很恐怖的。

　　卓揚怕他悶壞，便是為他找了幾本遊記和小說來，也不管他聽不聽，張口便是為他讀起了故事。

　　穆迪斯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麽，也不知有沒有在聽卓揚說話。

　　卓揚不只人格外的好看，就連聲音也是異常的悅耳富有磁性的，他讀書的時候，就好像在對著情人低聲輕語，溫柔和煦得不行，還充滿了感情……只讓人覺得，就算他說得話全都是廢話，光靜靜聽著他的聲音，也是會覺得好的。

　　走了神，眼神放空的穆迪斯深深被他讀書讀出了困意。

　　在闔上眼睡覺之前，他對卓揚為他講的一個又一個故事，留下了如是中肯的評價：“你的聲音很好聽。”

　　方才陷入了沈沈的睡夢當中。

　　因為，卓揚的陪伴，讓穆迪斯由衷的覺得本來十分難熬，度日如年，痛苦異常的發病時候，也沒有那麽難熬了。

　　甚至有那麽一刻，穆迪斯甚至想就算讓他此刻就這麽死去，想必也是幸福的，安逸的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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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迪斯病愈後的觀察期在三天後就過了，這次發病因為卓揚的照顧，倒是讓他比前幾次發病都好得快得多得多。整個人的精神似乎都好得多，生龍活虎了起來，都不似以往他每次病愈後都好像整個人被掏空一樣的萎靡和陰翳。

　　這讓整個皇太子府邸的人都的歡呼雀躍了起來，由衷的感激起了卓揚這位皇太子妃了。

　　而被皇太子府邸眾人感激涕零的卓揚，則是在皇太子病愈後的第一時間，便是出了皇太子府，約見了他的好友艾倫小公爵。

　　“你馬上幫我把藥配出來，我要馬上恢覆我正常的精神力指數。”卓揚一見艾倫，倒也沒想過往一樣的寒暄，而是開口便是單刀直入讓艾倫給他幫忙。

　　艾倫倒也不意外，忙碌著給卓揚倒了杯咖啡，開口便是：“恭喜你了，現在和皇太子結了婚，再也沒有人能威脅，影響到你了，你也不用再那麽擔驚受怕的繼續順著你繼母的意思掩藏起自己真正的精神力水平，可以將自己至少s+以上的精神力展現出來了。”

　　當年，因為卓揚的那個預言，卓老爺子對卓揚格外的偏愛和寄予厚望惹得夏秀芝妒恨，怕卓揚日後發達了，便是要為譚玉枝報仇，整治她，在暗中搞了鬼，便是給卓揚下了禁藥，想要損傷卓揚的精神力，讓卓揚的精神力永遠也成長不起來，成為一個廢物。

　　卓揚一直提防著夏秀芝，在第一時間便是發現了這件事。

　　但當時，卓揚考慮到自己躲過了這一次，夏秀芝往後必還會小動作不斷，再加上他的容貌和量子獸本就招人眼，若再加上一個s+以上的精神力，只怕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惹人惦記，成為許多權貴哨兵爭奪的對象，到時候懷璧其罪，只怕就連自己都做不得自己的主了。

　　在自己沒有足夠實力的情況下，鋒芒太露，惹人青眼終非好事。

　　所以，卓揚選擇了順應夏秀芝的意思，讓她如願，裝作被夏秀芝下藥成功的樣子，暗中卻註射了另一種藥劑，讓他的精神力可恢覆，有彈性的暫且停留在了b級，走一步看一步，日後再做盤算。

　　而今，卓揚成了皇太子妃，身後有了皇室庇佑——

　　自然便也到了能夠恢覆自己真正精神力的時候了。

　　“你等著，我現在就給你配藥去，不出一年你的精神力一定能夠恢覆到正常的你本應擁有的精神力水平上去。”艾倫道：“我記得，當時你精神力成長期的時候，做過預測，說你的精神力在成年後不出意外，至少是s+級以上是吧？”

　　“我們奧斯斐亞可是很多年沒有出過s級以上精神力的向導了呢。你又要牛逼了，太子妃。”艾倫喋喋不休，正準備給卓揚配藥去。

　　卓揚卻是攔住了他：“一年時間太久了，我根本等不到……我要我的精神力在最快的時間內恢覆到正常的水準，你給我配恢覆加速的藥吧。”

　　“你瘋了嗎？這麽著急做什麽？”艾倫卻是楞在了當場：“你的精神力停留在b級太久了，我之前推算過了，一年時間循序漸進的慢慢恢覆，對你的身體負荷能力來說才是最好，最能夠承受的，這是已經是極限了，再快的話，你想精神力一下子沖上來的話，你會非常痛苦的，身體也承受不來呀。”

　　他突然有點不懂卓揚了。

　　就算著急，也不是這種不顧身體的著急法吧。

　　卓揚的態度卻仍是堅決：“不管多痛苦都無所謂，我能承受得來，我只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恢覆我的精神力，你只要幫我把藥配好就夠了。”

　　艾倫不明所以：“你這麽趕到底是做什麽？一年時間都等不了嗎？”

　　“就算我能等得了，太子殿下的身體也已經是等不了了。”卓揚的態度十分堅決。

　　艾倫猛然一楞，震驚極了，這才明白卓揚是想做什麽：“你想救太子？”

　　“是——”

　　艾倫全然沒有想到自己自小相識的好友，居然會有這麽有舍己為人精神的一天。來回渡步了好幾圈，也不知太子給卓揚灌了什麽迷魂湯，張了張口，嘴裏幹澀的厲害，卻還是試圖勸到：“你冷靜一點，強沖精神力真的是非常痛苦的，你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啊。”

　　“況且，況且……要救太子必須要有雙s級以上的精神力才行，就算你之前做過估測至少成年後會擁有s+以上的精神力，也只是估測，就算成真了，你也達不到雙s救不了皇太子啊。”他舔了舔幹澀的嘴唇，說。

　　雖然太子是個好人，但作為好友和一名向導他更在意的是卓揚的身體情況……

　　卓揚動了動嘴唇，沈聲說：“所以，我還想請你幫我一個忙……請你幫我配置出一支沖刺精神力的藥劑來，等我精神力恢覆了，如果達不到雙s級的話，我就註射。”

　　在這幾天裏，他已經重覆想了許多種可能性了。

　　“你瘋了？那可是禁藥……雖然，註射過後你的精神力會在短時間內增長一倍，但那只是暫時的，藥效過了你會遭到反噬自己精神力受損不說，甚至還可能全廢。”艾倫吃驚的看著卓揚，簡直恐懼：“不可能，你別想了，我不會給你配出這種東西了。”

　　他簡直不知道皇太子給卓揚下了什麽降頭了，居然能讓一直十分清醒懂得明哲保身的卓揚甘願為他無私奉獻到這種地步了。

　　卓揚定定看著他：“你不幫我的話，我也會有辦法從別的地方弄到藥的。你知道我的，從小到大，只要是我想做成的事，不惜一切代價我也是要做成的。”

　　“現在，我一定要救太子殿下。”他看著艾倫：“所以，是朋友的話，你就幫幫我吧。我已經沒有其他人可以信任了。”

　　皇太子曾救過他，改變過他的命運。

　　所以，哪怕是只有一線希望，不惜一切代價他也要去嘗試……他要穆迪斯活著。

　　若能救穆迪斯，就算精神力全廢，他也不會覺得有半點可惜。

　　艾倫皺眉僵持似的看了他半天，半晌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