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在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 卓揚幾乎都已經可以揣測到對方是個什麽心理。

　　先是通過方雲芝，讓自己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經被泄露出去， 隨時都有可能被穆迪斯知曉，想要讓自己慌起來……就跟貓兒逗弄耗子似的， 也不立即找自己……

　　就這麽把這個時候很可能因為見過了方雲芝而驚慌失措得睡不著覺的自己吊著， 想象著自己的坐立不安， 並享受著這種勝券在握的快感。

　　在時間過去了幾個小時之後——

　　方才施恩一般的聯系上的驚慌失措， 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的自己，提出了見面的要求。

　　套路都是玩得挺溜的，也很會揣摩人心……

　　只可惜，他漏算了一點， 那就是卓揚現在一點兒也不慌。

　　因為，他和穆迪斯之間， 從來也沒有什麽秘密和隱瞞。穆迪斯所了解到的， 就已經是全部的卓揚了。

　　卓揚根本不會怕。

　　“這個人現在啊，一定會覺得我很慌，很忐忑，很害怕你知道我的秘密， 以為這樣就能借此拿捏得住我， 讓我去見他了。”卓揚隨手就將個人終端上的消息拿給穆迪斯看了，態度也是漫不盡心極了。

　　他從來不是按照常理出牌的人， 想要拿捏他——

　　這個人還差得遠呢。

　　穆迪斯皺了皺眉：“你明天別去見他了，這件事我已經讓顧澈去查了。待會，我把這條消息的來源數據也一並發給顧澈讓他好好查查……你就不用管了， 相信顧澈很快就會查出一個眉目呢。”

　　他是不會讓任何威脅到他配偶的人能夠躲在暗處，有機會傷害到卓揚的。

　　“那幹什麽？”卓揚卻是搖了搖頭，笑道：“這個人辛辛苦苦籌備了一出大戲，就等著引我入甕呢？我要是不去，又怎麽能看到對方是籌備了一場怎樣的好戲呢？”

　　他倒是挺樂意去會會對方，看看對方玩得什麽把戲的。

　　“你想怎麽做？”穆迪斯微微蹙眉。

　　卓揚輕笑：“對方又是利用了方小姐，又是大半夜的發了消息，想讓我忐忑不安，驚慌失措的，就是想約我見上一面，我當然是要給點面子去見見他的。”

　　“不行，這實在是太危險了。對方來者不善，誰也不知道他打得是什麽主意。”穆迪斯十分不讚同的皺了皺眉，一口否決。

　　他絕不能讓卓揚有一絲一毫的可能置身於險境之中。

　　卓揚卻不以為意：“有什麽危險的？對方約我的地方可是向日葵咖啡廳——那可是公共場所，他還能在哪裏綁架我，試圖對我做什麽不成？”

　　“居心叵測之人的陰損你難以揣摩，尤其是對待向導。”穆迪斯也算是見過不少陰損事兒，有些居心險惡之人如何摧毀一個向導，他看得多了。

　　卓揚微微挑眉：“沒關系，我不怕……”

　　他長這麽大，還真是從沒怕過什麽事兒。

　　“如果，你非要去不可的話，我派人在暗中保護你。讓你一個人去見這種居心叵測之人，我實在是不放心。”穆迪斯眉心緊皺，半晌見卓揚態度堅決，非去不可，遂放寬了些許底線。

　　卓揚笑了笑，還是拒絕：“對方要求的是我不要帶人，一個人去見他，如果我帶了人，豈非爽約？萬一，對方是個膽子小的，受不得驚嚇，被嚇跑了，不出現了怎麽辦？我可還是等著看這出好戲呢。”

　　“不想沒戲可看。”他說。

　　穆迪斯皺緊了眉，對於卓揚這種不把自己安全當回事的態度，相當的不滿，準備了一肚子的長篇大論，就欲開始對卓揚進行思想教育。

　　卓揚卻又開了口：“如果，你實在放心不下我的話，給我準備一台微型機甲防身就好。”

　　也算是退了半步，對於穆迪斯的態度做了妥協。

　　“機甲？”穆迪斯楞了下，方才想起卓揚學得是科研系的機甲設計專業，是會駕駛機甲的。

　　他躊躇了片刻，還是堅持：“微型機甲可以給你防身，但人還是必須要跟著你的……不然，我無法安心。”

　　“叔叔，你要不要這麽緊張，這麽擔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能被人拐了不成？”卓揚看他這緊張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玩，遂調笑著拍了拍他的臉頰。

　　儼然是完全不把這回事放在心上的。

　　穆迪斯不讚同的皺緊眉：“對方很有可能是哨兵，甚至還可能不止一個？”

　　“哨兵又如何？哨兵除了體力，又有哪裏就比向導厲害了呢？”卓揚漫不經心。

　　穆迪斯嚴肅道：“哨兵不說其他，體力和體能上就遠甚向導許多，就像上次我和你，我精神紊亂的時候，就算你精神力比我高出那麽多，我也還是差一點就殺了你。”

　　穆迪斯知道卓揚是向導權，女權先鋒——

　　但他一個向導，這麽柔弱，體力體能比哨兵弱那麽多，怎麽就半點危機意識和自我保護意識也沒有呢。

　　“那是因為我愛你，想要救你，不願意傷害你。”卓揚直接打斷了他，全然一副不把哨兵放在心上的姿態。

　　穆迪斯眉心緊皺。

　　卓揚卻極其緩慢的開了口：“我殺過人，不止一個，大概是三四個，或者四五個哨兵吧。時間太久，我已經不太記得清了……在我十四歲的時候。”

　　穆迪斯震驚得看向他。

　　“這也算是，我的一個沒有告訴過你的小秘密吧。”卓揚道：“所以，就算向導和哨兵之間的體力，體能懸殊這麽大，我也從來沒有覺得過向導就有什麽地方不如哨兵，只能作為哨兵的精神疏導工具存在的……之所以，大部分的向導認為自己柔弱，不會是哨兵的對手，只是因為他們被哨兵和自己差異過大的體能誤導了，從來沒有對哨兵動過那麽巨大的殺念。”

　　他說：“如果動了的話，抱著同歸於盡的心理，向導是能殺死哨兵的，並且不止一個。我是這麽認為的。”

　　這也算是屬於他的一個相當陰暗，久遠的骯臟秘密了。

　　卓揚本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對穆迪斯宣之於口，沒想到他居然還是說了出來。

　　“怎麽回事？你怎麽會遇到這樣的情況？”穆迪斯難以置信，還來不及驚訝卓揚說他殺過不止一個哨兵，就開始心疼和不能理解卓揚怎麽會在十四歲那麽小的年紀發生三四個，甚至四五個哨兵毆鬥在一起，甚至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想要殺死他們，並且成功了的情況。

　　這到底是卓揚的幻覺，還是現實？

　　在卓揚年幼的時候，他到底發生過什麽，經歷過什麽。

　　穆迪斯有些微微顫抖的拉住了卓揚的手，很難想象卓揚到底經歷過些什麽。

　　卓揚看著穆迪斯擔心心疼的神情，有些懊惱自己嘴欠，後悔自己為什麽要突然把這段本該埋進塵土裏的往事給說出來。

　　難不成，真的是被穆迪斯寵溺太過……開始對他無所不談……

　　就連最不應該說的，也情不自禁說出了口，想借以博取同情和遲來的安撫不成。

　　卓揚本來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但在穆迪斯的一再追問下，他卻還是十分冷靜的開了口：“其實，也沒什麽……你應該知道我和卓恒遠，夏秀芝一家的關系一直不好，和我年紀只差了半歲的卓語更是對我恨之入骨……”

　　“說起來，我和卓語真不愧是兄弟，就連身上流著的卓恒遠的骯臟，下作血液也是一樣的。我狠，他當年也不差。”他十分感嘆。

　　穆迪斯一下子將他的手捏得死緊：“不許你這麽說你自己。”

　　他聽不得卓揚詆毀，妄自菲薄自己……

　　在他眼裏，卓揚就是最好的。

　　“當年，我十四歲，他十三歲半，我和他不知道因為什麽事爭執了起來，也許是我的外貌比他出眾，也許是其他……他因此心生嫉妒，就想毀了我。”卓揚不以為意，自顧自的接了下去，訴說起了那段他自己都忘到了腦後的往事：“在那個時候，毀掉一個向導還能有什麽辦法呢？總共，就不過三點罷了，第一是毀了精神力，這點他母親已經代他做過了。第二是讓向導和最不願意在一起的哨兵精神結合，這點他不敢這麽做，卓老爺子養著我就是指望我能賣上一個好價錢的……我的精神結合能力，在卓老爺子和卓家看來都遠是要比身體上的貞潔來得重要得多的，他要是這麽做了，卓老爺子能撕了他不說，對他自己也是沒什麽好處的。”

　　“所以，就只剩下第三點了，像對待女性一樣找人輪奸或者強奸我，讓我痛不欲生的同時，還能拿捏住證據，動不動出來戳我一下痛腳，讓我當他的狗……被他淩辱折磨了，還不敢說出來，因為說出來了，毀掉的就是我自己的名聲。”卓揚十分疏淡地說：“我當時年紀小，就算發生了這種事，只要修養一段時間，精神鏈接上還是幹凈的，外人也看不出來，而卓老爺子就算知道了，也會因為我精神上的幹凈，而不拿卓語怎麽樣，只會警告一番就算了……而卓語就能一輩子握住我的把柄，直到我死都沒法擺脫他了。”

　　卓揚揣摩著卓語當時的心理：“……他就是這麽想的。”

　　穆迪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緊緊的抱著卓揚，喉嚨裏和胸口好像就有千斤，萬斤重的大石壓著堵著似的。

　　他開始後悔了……

　　當時，在卓揚四歲，他第一次見到卓揚的時候，他為什麽沒有堅持把他帶走，為什麽還要繼續把他留在卓家？

　　若是，當時他就態度強硬的把卓揚帶走了——

　　所有的一切會不會不同呢？

　　“然後，他就找了個機會，找了一幫類似地痞流氓的哨兵把我堵了，就在小時候我母親和我住過的那間小黑屋裏，想讓他們毀了我，還找好了錄像設備，想錄下來留有證據，他當時就在邊上站著看著。”卓揚的聲音由始至終都是幽幽的：“可我偏生是個不服輸，不服軟，不肯認命的個性，哪怕當時我只有十四歲，那些人都已是成年哨兵了，我也沒有害怕，心裏只想著大不了魚死網破，大家同歸於盡，多弄死一個都算我賺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做到的，可能是精神力影響，那些哨兵莫名的就在我的影響下精神紊亂了，開始自相殘殺……”

　　“然後，我沒有猶疑，在他們鬆開了以後，也不等他們恢覆，也沒有跑，抓起地上的凳子，就朝他們的腦袋磕了下去，一個接一個，直到他們的腦袋全都破了，流血，腦漿迸出來……”

　　卓揚已不記得當時的情況，只仍對自己當時的瘋狂還依稀有點印象：“我殺完了他們，本來還想殺卓語的，當時卓語看著我，整個人都給嚇崩潰了，我往他那邊走一步，他就不斷顫抖，都尿褲子了。”

　　“但很可惜，卓老爺子應該是知道卓語的打算了，趕過來阻止，結果恰好撞上了這一幕。所以，我就沒殺成卓語……”卓揚輕聲嘆息：“那些人的屍體是卓老爺子處理掉的，錄像也被銷毀得一乾二凈了。至於卓語，因為我的強烈要求，也為了他不再生事，把這件事說出去，卓老爺子就讓人給他做了部分記憶的清除手術，讓他忘記了那段過往……就連卓恒遠和夏秀芝都不知道這件事。”

　　“聽說，記憶清除這種事挺傷腦子的，而且越是年紀小做，越傷……”卓揚輕聲說：“從那以後，卓語雖然還是又蠢又毒看我不順眼，但看上去好像還真是蠢了不少。”

　　“很多人都說，卓老爺子看重我，偏心我，我是他最心疼的孫子。但在我看來，其實從小到大，卓語擁有的偏心遠要比我多得多。”卓揚道。

　　穆迪斯緊緊將他摟在了懷裏，痛心疾首，簡直恨不得將卓揚嵌入自己的骨肉中。

　　恨不得回到那個時候，打一頓將卓揚親手交給卓老爺子，交給卓家的自己，好讓卓揚免受那樣的挫折和痛苦……能夠無憂無慮像個正常孩子一樣的長大。

　　“好了，故事說完了。”卓揚被他箍得有些發疼，卻是一下子笑了，故作輕鬆的拍了拍穆迪斯的後背，問道：“穆迪斯，你有沒有因為我是一個心腸惡毒，殺過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一點也不善良，不天真的人而討厭我呢？”

　　他知道穆迪斯不會，卻還是想問。

　　穆迪斯緊緊抱著他，不知用什麽言語表達，只能反覆地說著：“我愛你……卓揚，我愛你，在我眼裏你永遠都是最好的……”

　　卓揚將頭埋進了穆迪斯的肩窩，仿佛在他身上找到了最佳的歸屬和安全感。

　　他一直相信著，他所遭遇到的所有挫折和磨難……都是為了遇到，擁有自己眼前的這個人……

　　“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前沒能保護到你。”穆迪斯緊緊抱著他，說不出的珍惜：“我會好好對你，會好好照顧你的，我發誓，用我的生命發誓，從今以後我都會好好的保護你，照顧你，再不讓你受到一絲苦難和威脅的……”

　　兩人緊緊相擁著。

　　卓揚最終還是做了妥協，在一批暗衛的保護下，看上去獨自一人的來到了‘向日葵咖啡廳’，漫不經心的攪動著咖啡杯裏的咖啡，等著那個約他的神秘人來。

　　那人推開門，也是獨自一人：“您好，我尊敬的皇太子妃，未來皇后陛下！”

　　“原來是你啊。”卓揚擡起頭，漫不盡心的看了人一眼，不得不承認的確是超乎了自己的想象：“林軒少將，哦，不，不對，我忘記你已經被開除軍籍了，應該是林軒先生才是了。”

　　卓揚早把這人忘到八竿子開外去了，完全沒有想到林軒居然能和這事扯上關系。

　　卓揚食指輕叩桌面：“請問，您找我出來有什麽事嗎？林軒先生。”

　　林軒倒沒想到卓揚居然能這麽淡定，他本以為卓揚應該會非常的驚慌失措才是……不過，就算是表面上看著很淡定，那樣的秘密被暴露了，他也不相信卓揚的內心會是和外表一樣淡定的……

　　卓揚的內心應該很是不安才是，篤定只是表面上的。

　　“太子妃殿下若是不知道是什麽事，又怎麽會來呢？”林軒表面篤定地在卓揚跟前坐下，內心卻是十分的覆雜。

　　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這個向導就是他的配偶了。

　　這麽的美麗，這麽的擁有著整個帝國最強的精神力。

　　他本該是他的，可是他卻被他被一個向導給算計了……

　　不過，沒有關系，就算他被算計了，被毀了人生，前途，他也能同樣毀了卓揚的，他本該是他的未婚婚約對象，現在他的人生毀了……卓揚又何以能過得逍遙快活呢？

　　他合該也落到淤泥裏來陪著他才是。

　　“我還真不知道呢？我本來就是打算出來看一場戲而已，誰知好巧不巧的就遇上了林先生呢？”卓揚以手支著下巴，十分慵懶。

　　林軒笑著眼角余光瞥過某處：“是嗎？”

　　這個包廂早被安裝了監控攝像頭，待會他和卓揚所有的對話，說出來的一切都將直播在整個奧斯斐亞的觀眾面前。

　　卓揚未置可否。

　　在往常的這個時間點，奧斯斐亞的首都衛視和星際網上都該開始放卓揚參加的那個號召呼籲提高‘女性’和‘向導’權益的節目了，因為卓揚皇室成員的身份和節目所宣傳的正能量，這個節目播出的收視率極高，就算是在上午九點左右的這個時間段也是有不少人守著等看直播的。

　　就在這個時候，節目播得正是帶勁的時候，星際網上和所有人屏幕上的畫面全都沙了一下，直接切換到了他們這個包廂的場景裏來。

　　所有看直播看著卓揚美色舔屏的人，不約而同的楞了下——

　　但在發現卓揚還在所有人眼前的時候，就又都釋然了。

　　“節目組這是換新的播放方式了，不在演播廳裏錄了，換到咖啡廳了嗎？誒，怎麽不見主持人？”

　　“啊啊啊——太子妃殿下換了一套衣服，打扮得很日常，但依然超好看的舔屏！”

　　“這好像是向日葵咖啡廳吧，我去過這裏……沒想到，太子妃和節目組這次會選擇在這裏錄節目。”

　　“這期的主題是什麽來著？主持人怎麽不見了？”

　　“太子妃旁邊坐著的這個帥哥是誰？是節目組新請來的嗎？好帥！”

　　“誒，等等，我突然覺得這個人看著好像有點眼熟，他好像是……”

　　“……”

　　星際網上節目直播頻道的彈幕和留言十分熱鬧。

　　卓揚對此卻是渾然不知。

　　林軒突然起身，單膝跪地在了卓揚眼前，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枚戒指來，就是向卓揚告白：“跟我在一起吧，卓揚……我們本來就是婚約對象，是我一時鬼迷心竅，沒經受得住你的考驗，你也從中作梗，才造成了現在的結果。”

　　“從一開始，我們就都錯了。但現在我已經想明白了，後悔了，最適合我的人是你，我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們在一起吧。”他定定看著卓揚，深情得不得了，仿若眼底只照得見他一人，眼底濃濃得滿是愛意。

　　突如其來的一出，不僅是讓卓揚楞了，就是星際網和電視機前的觀眾也是楞。

　　“這是怎麽回事？不是在錄節目嗎？這個帥哥怎麽突然就對太子妃告了白？演戲嗎？節目組安排的新套路？”

　　“不是啊，這看上去體挺認真的好像真的是在告白……這帥哥剛剛叫得也是太子妃。”

　　“我剛剛就想說，這個人看上去好像是太子妃殿下的前未婚夫，和卓語攪在一起的那個林軒來著，剛去搜了下照片，我屮艸芔茻，發現居然真的是他……”

　　“這是怎麽回事？”

　　“太子妃殿下……”到了這個時候，本還在拿這當個節目組的套路把戲看的圍觀群眾們才隱隱覺出了有些不對。

　　節目組把太子妃出軌背叛他的前未婚請來喝太子妃一起做節目什麽的？

　　應該不太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