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葉舟當然沒有喝醉，只不過在昏暗的燈光下，安靜的宿舍裡，眯著眼睛用自己都沒發覺的欣賞眼光看著對方優雅地喝著啤酒，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不知不覺腦袋就暈暈乎乎的。

　　這麼一鬆懈，葉舟不自覺地說了些平常不會說的話，比如剛剛對商晉的不滿。

　　商晉放下啤酒，觀察著葉舟的臉色，衡量有沒有必要認真地跟對方對話，“不端著喝酒，還讓我叼著喝嗎？”

　　葉舟撇著嘴瞪了他一眼，“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商晉沒理他，繼續慢慢地喝著酒。

　　“商晉，你說你出生的時候，上帝是不是不僅幫你推門開窗，還幫你安了一對牛逼的翅膀？”葉舟平時話已經夠多了，喝了酒那話匣子完全是收不住，“要不然怎麼賣個蘋果，都能比我賣得好？”

　　商晉嗤笑一聲，沒有回答葉舟的問題，而是轉了個話題，“你真的從小到大都沒當過第一名嗎？”

　　上次在論壇裡聽說葉舟是d市的榜眼後，商晉專門查了一下狀元的成績，比他差了十來分，但對於全國，葉舟取得這個成績已經夠厲害了。雖說是第二名，但能有人如此精准地把握成績，商晉也是第一次遇到，並且每次只比第一名差那麼一點。要說葉舟故意的，商晉真沒看出來，要不然葉舟怎麼每次把他當對手一樣對待，一抓到漏洞就想超過去。可若說他不是故意的……那未免也太可憐了。

　　“可不是嗎？我這輩子就與二結下了不解之緣，幹什麼都第二，小學，初中，高中，大學，我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這輩子都逃脫不了二的人生。”一說這個葉舟就來氣，第二，葉舟比了下手指，不甘心道，“什麼低調的人生不需要原因，我要真能拿第一，早不要第二的位子了，這不是超不過你嗎？”

　　有些話埋在心裡這麼多年，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訴說。現在坐在他面前的是商晉，他一直視為死敵的人，葉舟卻不自覺就放下了心防，因為商晉懂他。

　　不需要商晉的回答，葉舟只是想宣洩一下沉在心底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不滿和怨懟，“為什麼世人總是重視第一名呢，第二就活該被忽視嗎？又不是我自己想不如別人，難道就因為比別人差了那麼一點點，我的所有努力就應該被否定嗎？”

　　商晉從沒體會過這種感受，只簡單地說了一句，“你少喝點。”

　　葉舟像個叛逆兒童似的，商晉話剛落音立馬又開了一罐啤酒灌了一大口，“我有個哥哥，跟你一樣，各方面都非常優秀，所以我父母理所應得地認為我必須要和我哥哥一樣優秀。但天才的幾率哪有那麼高，我是個平凡人，我必須比天才努力百倍千倍，才能不被他們甩在後面。我拿出自以為還不錯的成績，他們卻連一個正眼都沒給我……”葉舟歎了口氣，“一次都沒有……哪怕一次，他們能回過頭……”

　　“那還不簡單，這次期末考試，我把第一名讓給你。”

　　原本真有些醉的葉舟聽到這句話馬上清醒了，他的目光不再迷蒙，直視著商晉不帶任何情緒地問：“你認真的？”

　　商晉聳聳肩無所謂道：“名次對我來講，沒什麼意義，第一第二在我看來都沒差，既然你那麼看重，給你就好。”

　　葉舟拿起啤酒罐，一口氣把啤酒喝完，之後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床上書桌那柔弱的四條腿都快被葉舟的力道給拍折了，葉舟大力地捏著罐身，很快啤酒罐就被他捏變形了，與動作相反，他的聲音很輕，“商晉，我以為你懂我的。”

　　商晉心猛地一沉，立馬意識到剛剛說錯話了。

　　沒給商晉補救的機會，葉舟繼續道：“你是在施捨嗎？你唾手可得的東西卻讓我努力爭了一輩子，所以你覺得我很可憐，同情我，想大發慈悲地‘讓’給我一次是嗎？”

　　“我告訴你，我不需要。想要的東西，我靠我自己爭取。”葉舟喘著粗氣，他一直以為商晉懂他，所以才趁著酒意，對他囉囉嗦嗦一大堆，沒想到換來的卻是對方的同情，他葉舟需要同情嗎？

　　明明從小到大，他聽到別人背後議論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葉舟真可憐，xx這次發揮失常，結果他還是第二。有時候我都同情他了，老師就不能給他一個第一嗎”，慣常聽的一句話，以前能一笑置之，但今天換了個對象，葉舟不僅笑不出來，還覺得深深地被侮辱了。

　　我拿你當對手，你卻在可憐我。

　　葉舟怎麼都咽不下這口氣，他學著商晉那種討人厭的態度，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不屑地說：“其實我覺得你才可憐。”

　　商晉心中的愧疚馬上消散，他冷著臉反問道：“我可憐？”

　　“可不是嗎，你以為你無論做什麼事都輕輕鬆鬆並且能取得好成績，大家就都羡慕你嗎？你有什麼可羡慕的？”葉舟冷笑道，“不需要努力就得到的成果，你拿在手裡有成就感嗎？你發自內心的開心嗎？你的人生就像一張白紙一樣，就算過了十年百年，也沒有任何事任何人能在你那張白紙上畫出一點印記。”

　　“那也總比你一輩子朝著一個目標努力，費勁千辛萬苦，每次都失望而歸的好。”商晉站起來，俯視著葉舟，“我沒享受過快樂，你也沒有，要不然，你剛剛也不會對我講故事。”

　　“講故事？我哪裡在講故事，我明明在講笑話，我葉舟就是個笑話。”要不然怎麼能在最不想露怯的人面前把自己的傷口撕給他看呢？葉舟自嘲地笑了一下，“酒可真不是個好東西。我喝多了，先去洗了。”

　　“哢噠”一聲，衛生間的門鎖了。

　　商晉走到洗臉池邊，用涼水沖了幾次臉，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臉上的表情是那麼的陌生，他拍了拍臉，自語道：“真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