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來到英國的第四天
紅色鐵皮火車慢悠悠地順著軌道行駛,機械輪子轉動的聲音保持著一定的節奏響起,時不時還穿插‘嗚——’的一聲長鳴,把遠處林子裏剛入睡的鳥兒驚醒,呼啦啦逃往更深的山林中。
窗外的風景經歷了從山川到河流,從峽谷到平原的變化,大自然美麗的風光和湧入鼻間的新鮮空氣,每時每刻都在撩動旅遊者的神經。
但是,再漂亮的山水畫,盯著幹看三天是什麼感受?
蘭伯特告訴你,對於離了手機就活不下去的人來說,這特麼是一道送命題!
四人的包廂裏只有他們倆,乘務員也像被路旁的風景下了迷藥似的,軟在工作室裏一步也挪不出來,對巡邏包廂一事表現的有心無力。
蘭伯特換了一隻手撐著腦袋,盯著著身旁拿著書頭也不擡的棕發男人。
一分鐘後,萊茵被他莫名其妙地踹了一腳。
面對幾乎要戳在自己鼻子上的木棍子,穿著破舊外套的黑髮男孩兒無辜地舉起了手作投降狀,“意外,叔叔,剛才那會兒我可能是腿抽筋了。”
男人眨了眨深藍色的眼睛,臉上露出個完美的假笑:“如果你不怕被烘成人幹,男孩兒,我想你可能需要一個加強版的溫暖咒——畢竟幾分鐘前的溫暖咒看起來沒能拯救你被寒冷侵襲的腿,不是嗎?”
從萊茵牛仔上衣的口袋裏,悄悄地伸出來一條纖細的藤,隨後又冒出來兩片嫩綠的葉子。
幾秒種後,一根纖細的護樹羅鍋落到萊茵攤開的書頁上,那和身材不成比例的高度讓蘭伯特差點以爲它是真的想不開,想要放飛自我改變種族變成一根新鮮牙籤。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出真相:“好吧,我只是有點兒無聊。”萊茵還有牙籤要哄,可是牙籤完全不願意搭理他,今天當著他的面出場一次都是奇跡。
畢竟,你不能指望一個害羞的小生物——那顆內向到凹進去的小心臟能多快面對外人。
萊茵用鼻子噴出聲哼笑,用幾乎是有些同情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良久才慢悠悠地開口道:“放心,孩子,很快你就會後悔沒能珍惜現在這悠閑的時光。”
這話讓蘭伯特總覺得前方有個巨大的坑在等著他。
他很想用金錢撬開萊茵的嘴,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問題。
……問題是他沒錢,嗯。
——
在經歷了三天加十二個小時四十一分鐘之後,蘭伯特終於告別那好像開到本世紀的盡頭才會停止的火車。齜著牙瘸著腿兒跟著萊茵往前走,他覺得自己的屁股仿佛被顛多了兩瓣兒。
身上參加宴會的舊西裝窮酸到找不到替換,即便他努力阻止自己在火車上像多動癥兒童一樣挪動身體,那無可救藥的布料還是皺的像剛從罎子裏撈出來的鹹菜。
呈現在他眼前的村鎮仿佛沈睡到被時間遺忘。
整個村鎮只有蘭伯特眼前這條因潮濕而發暗的石板路,縫隙裏溜出道道綠色的苔蘚,格調一致的黑磚英式小樓在道路兩旁錯落有致,淡黃色的墻壁部分脫落,分明處處是歷史的痕跡,偏偏它給人的感覺又無比寧靜祥和。
心忽然就沈澱了下來。
肩膀被一隻手拍了拍,這體重無法承受的力道讓他往前慣性踉蹌了幾步,回過頭瞪著罪魁禍首。
萊茵輕笑了一聲,走到他身旁蹲了下來,目光與他平視,蘭伯特從來沒發現被那雙深藍色的眼眸這樣專註地看著時,就像是看到一片藍色大海的溫柔。
“接下來的路你得自己走了。”萊茵的聲音下意識放輕了些,直到剛才拍他那單薄的肩膀時才意識到,自己面前的是個孩子,一個霍格沃茲入學年紀都沒達到——卻不得不獨自面對危險的孩子。
“保護好你自己,”說完之後他頓了頓,忽而微笑起來,“我是說,如果你真的那樣討厭佩弗利爾家族,我會在紐約等著你,相信伊法魔尼也願意給你寄去一張通知書——假如你能攢夠一張機票錢。”
他笑的彎起的眼角有明顯的兩條細紋,儘管這暴露了他的年齡,但蘭伯特卻是第一次覺得萊茵的形象是如此的英俊。
於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我會的。”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我保證。”
萊茵滿意地站起身,將手上一直提著的皮箱放在地上,抽出魔杖,下一刻他就像被小型黑洞吸進異時空一樣,消失在蘭伯特的視綫中。
留下男孩兒在原地惆悵地註視著他消失的那片空氣。
五分鐘以後。
他一拍手,恍然道:“不對啊!我現在說我放棄來得及嗎?”萊茵都同意他去投奔了,他爲什麼還要找那個該死的家族傳承啊?
他剛剛和被包養就這麼擦肩而過?
還傻逼兮兮地跟對方保證,一定會註意自己的安全,找到佩弗利爾的家族傳承???
古鎮的石板路上,一個男孩兒崩潰地抓著自己柔軟的黑髮,在他不遠處的地上還靜靜躺著個舊皮箱。
沈浸在‘自己是個智障’的悲傷中剛剛緩過來的蘭伯特,一低頭就看到了那個箱子。
蘭伯特:……
箱子:……
蘭伯特:???
箱子:……
如果他的記憶沒有被什麼奇怪的生物吃掉的話,他記得,萊茵手頭有個箱子,裏面裝著整整一個新世界的神奇動物,對吧?
萊茵叔叔,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幻影移形沒有拿到合格證,就不要隨便當老司機?
在原地蹲到腿麻,從日出看到日落都沒等到男人的回歸,蘭伯特終於確定自己和這個箱子都挽回不了男人那顆決絕的心。
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個箱子,確定它的彈簧扣不會忽然鬆開蹦出什麼東西之後,蘭伯特像拖著個炸藥包一樣,又驚又怕地獨自走上尋找鬧鬼老宅的路。
他覺得自己簡直偉大極了。
——
在現實生活中看到曾經出現在夢裏的場景,誰都會感覺到脊背發涼。
尤其蘭伯特夢裏還感受過這棟老房子對他的咆哮,現在他覺得雙腿有點使不上勁來——肯定是之前溫暖咒的副作用,他就知道魔法對他這樣的普通人十分不友好。
深山老林裏,參天大樹環繞下,只有一個小男孩兒和一棟房子面面相覷。
最終他決定,如果這房子敢囂張,他就打開手提箱,把裏頭的生物都放出來,將這裏夷爲平地,讓佩弗利爾徹底斷傳承。
也許是感受到了他的威脅,從他走上前到摸著把手推開房門這個過程,這棟房子都沒表現出什麼異樣。
就在他想要鬆開手往裏走的時刻,手就像是被強力膠粘在把手上似的,怎麼都松不開,就在這時,掌心忽然感覺到一陣鈍痛!
整棟房子發出藍色的光芒,和古鎮建設別無二致的英式小屋從原地拔高,黑色的磚塊脫落,平直的頂端逐漸變成尖銳的高頂,就連他腳下站著的地方都被藍色光芒覆蓋。
那光一直蔓延到周圍的森林中,靠近的樹木都好似被融化了,又像是終於剝去表層的幻象露出真正的本質。
因爲急於將手從門上抽出,這時候吸力忽然消失,他用力過猛後退了好幾步,最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提箱也重重歪倒在旁邊。
掌心被劃破的傷口按在泥土地上,鈍痛轉換成尖銳,但他此刻顧不了這麼多,仰頭看著那幾乎要刺破天空的尖頂小城堡,四樓高度的兩扇窗戶燈光亮起,他之前拉住門把手的那扇門也變成十分高大的兩扇。
“醒醒,老夥計,又來了個有你味道的小傢夥!”整個森林都響起一道震耳欲聾的厚重聲音,之所以說這聲音厚重——是因爲這城堡在開口的時候,那兩扇差不多十人高的大門,被裏頭吹出來的風刮得往外開的嘎吱亂響。
蘭伯特第一次明白什麼的話語擁有力量,瞧,多明顯。
暫且不去計較那個‘有味道的小傢夥’是什麼古怪的形容,蘭伯特現在比較擔心的是自己眼前這兩扇門年久失修,有可能和他來個親密接觸。
“你好,請問……這裏是佩弗利爾家嗎?我指的是,伊格諾圖斯·佩弗利爾。”因爲過度緊張,他問出了個自己都覺得蠢斃了的問題。
顯然這棟有思想的房子也是這麼想的,因爲它發出了一陣整片森林都能聽到的,杠鈴般的笑聲。
那兩扇門看上去簡直在花枝亂顫,蘭伯特發誓他聽到了螺絲不堪重負的聲音。
“收收你的興奮,阿爾。我打賭門外可憐的小傢夥快被你嚇跑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大門裏傳出,總算挽救了蘭伯特的耳朵和心臟。
走到門口止步的老人穿著黑色長袍,看上去年紀已經很大了,臉上的皺紋幾乎將五官都擋住,尤其下巴處稻草般分布著長到胸口的微卷白鬍子。
他朝著蘭伯特展開懷抱,慈祥地說道:“歡迎回家,我的孩子。”
蘭伯特遲疑地站在原地,想了想,他覺得保持禮貌準是沒錯的:
“請問您是?”
老人愉快地笑了起來,耷拉的眼皮下一雙眼眸顔色十分淡,他意有所指地說道:“噢,瞧瞧,這下子倒認不出我了。”
爲了打破他最後的僥幸,他很快接道:“很高興見到你,孩子,我是伊格諾圖斯·佩弗利爾。”
蘭伯特:……
媽呀!前輩們怎麼棺材板都壓不住!老祖宗從棺材裏跑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