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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作伴》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錦書,你的夢真是與眾不同。」禾棠不知何時來到楊錦書身邊,看著院中的情景十分羨慕,「你夢裡都這麼好,我真捨不得醒來。」

院中人漸漸散去,涼亭裡只剩下楊錦書與他兩個人。

「一些舊事罷了。」楊錦書拉著他坐到一旁,拉了拉身上蓋著的毯子,頗有幾分不好意思,「我以前生病總這副模樣,讓你看笑話了。」

「怎麼會?」禾棠捏捏他的臉,「和你死後也沒什麼差別嘛,看上去都有點病怏怏的。不過你死後不怎麼咳嗽了,人也精神許多。」

「因為沒有身體了。」楊錦書身上的狐裘、毯子都不見了,一身公子衫坐在他身旁,「修了些鬼術,將咳嗽的毛病治好了。」

禾棠趴在桌子上瞧著他,認真道:「你今生福德深厚,下輩子投胎,一定盡享榮華富貴。」

「我要榮華富貴作什麼?」楊錦書不甚在意,也趴在桌子上與他眼對眼,溫和道,「我下輩子只要可以遇見你,就已經很滿足了。」

禾棠不滿:「追求也太低啦,你應該說,下輩子能夠和我在一起就好了。」

楊錦書抿唇笑了笑,道:「我只是覺得只要遇見你,你一定會和我在一起的。」

「……這麼自信?」

楊錦書學著他的語氣,笑道:「我這麼好,你難道不喜歡我嗎?」

禾棠被他逗得噗嗤一笑,一頭紮進他懷裡,耍賴道:「我喜歡你呀,可是下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先在夢裡多陪陪你。」

楊錦書將他抱住,親暱地蹭著他發頂。

夢裡春暖花開,禾棠躺在他大腿上曬太陽,楊錦書手中多了支笛子,輕輕吹奏起來。

暖風拂過,神棍站在他們身後喊著:「打麻將啦!」

施天寧與菀娘接連出現,笑著捧來瓜子點心,在石桌上緊挨著坐下。

「三缺一,禾棠你來不來?」施天寧散開麻將,低頭問禾棠。

禾棠閉著眼擺擺手:「不玩不玩,聽我家錦書吹笛子。」

菀娘道:「呀,那我去叫劉叔?」

「叫什麼劉叔啊?」神棍一拍桌子,回頭喊著,「閔悅君,過來陪為師打麻將!」

眾人齊齊看去,卻見樹後走出一人,正是眉目清俊身姿出塵的閔悅君。他不再冷冰冰的,面上帶著淺笑,迎面朝他們走來,嘴裡問著:「師傅,打什麼?」

「打麻將,禾棠教的,消遣時間的好物。」神棍招手讓他坐下,「不會不要緊,為師教你。」

「哎哎,你們師徒上陣不許耍賴啊!」菀娘警告道,「不許暗地裡通消息。」

神棍揚眉:「你們夫妻上陣我都沒說什麼,我們師徒上陣怎麼啦?」

菀娘啐了他一口,嗔怒:「誰跟他是夫妻?」

施天寧悠然自得地搭牌,哼道:「小娘子臉皮薄,你們莫要取笑。」

菀娘剜他一眼:「就你臉皮厚!」

「本少俠向來如此。」

「……」

禾棠在一旁搭腔:「啊呀,缺一紙婚書,要不我們找找如意,讓她幫忙寫上一封?」

「如此也好,不過天寧哥的生辰八字得告訴她。」

「哎呀這個可以讓神棍算嘛!」

神棍翻白眼:「禾棠你是不是傻,我只能算出大概,哪裡能算出他確切生辰?」

「你要是算不出來,就讓你徒弟打他一頓,肯定問得出來。」

閔悅君在一旁悶笑。

施天寧怒道:「禾棠!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居然叫人來打我?!」

「哎呀,天寧哥,我這是在想辦法給你娶親呀!」

「屁!你就是成心搗亂!」

楊錦書被他們擾得笛子實在吹不下去,將禾棠從大腿上拉起來:「我們去看看。」

禾棠拒絕:「他們有什麼好看的呀!我們去賞花!」

抬眼望去,亭外繁花似錦,彩蝶翩飛,恰是一番悅目光景。

他們六人閒在一處,笑著玩鬧,實在是……一場好夢。

老劉忽然出現,扶著涼亭的柱子渾身泛著黑氣,臉色青白,惡狠狠地瞪著他們:「這是什麼美夢?不過是你們的妄想罷了!」

禾棠迎著他挑眉:「劉叔,你怎麼了?怎麼這麼慘?」

「夢境太美好,戾氣消失無蹤,禾棠體內殘存的些許戾氣已經不足以滿足紅蛇的胃口了。」神棍微微一笑,看著老劉道,「怎麼,紅蛇開始反噬你了?」

老劉並未回答,顯然是被他猜中了。

楊錦書攬著禾棠的肩,解釋道:「紅蛇在五濁之處吞噬了太多鬼魂的戾氣,開始反噬宿主了。」

「劉叔不是一直都能控制住麼?」禾棠疑惑,「不然他怎麼敢拿我來煉魂?」

楊錦書看向閔悅君,沉聲道:「我想,大約是閔道長……傷了他吧。」

禾棠想起方才的夢境,訝然:「那不是過去的事麼?」

「我的意思是……」楊錦書頓了頓,繼續道,「夢境之外。」

眾人齊齊看去,那位淺笑的閔悅君仍舊站在那裡。

神棍側過臉怔怔看著,苦笑道:「原來……是我的夢。」

這夢太長太長,似真似幻,竟讓他分不清是夢是醒了。

他拍拍禾棠的肩,嘆息道:「禾棠,夢該醒了。」

禾棠看他一眼,扁了扁嘴,握著楊錦書的手,很是捨不得。

楊錦書笑著安慰他:「我一直在你身邊。」

聞言,禾棠抿唇笑了笑,低聲道:「嗯。」

錦繡繁花剎那炸開,花瓣飛舞,遮住所有人的視線。

再次睜開眼,已是修羅地獄,碧落黃泉。

楊錦書仍在禾棠身側,修羅傘為他倆辟下一方不可侵入的空間,他早已解開符咒鎖鏈,將禾棠牢牢攬在懷中,低著頭,雙目緊閉,面容安詳。

禾棠睜開雙眼,眼中赤色褪去,漆黑的瞳孔亦恢復正常大小,他茫然地看向四周,腳下沃燋石好似在燃燒,紅得耀眼。他方才還在夢中,此時有些回不過神來,張口便喊:「錦書?」

耳側傳來一聲低低的回答:「我在。」

禾棠抬頭,便看到楊錦書一張臉白得嚇人,正微微睜開眼看他。

「錦書你怎麼了?」

「無事。」楊錦書勉強笑了笑,仔細打量著他身上,鬆了口氣,「你身上的魔氣不見了。」

禾棠頓時跳起來,低頭看了看,高興道:「果然沒了!肯定是被紅蛇吃掉了!」

楊錦書有不敢確定,他的目光越過沃燋石陣,看向石陣邊緣負手而立的轉輪王——第十殿的閻羅肅然而立,周身陰寒白霧繚繞,玉冠烏髮,額間印記微微泛著金光。

楊錦書神色一凜,他聽陰差提過,十殿閻羅輕易不出手,一旦出手常人也難以察覺,但若要細細分辨,可以觀察閻羅額上的印記是否有變化,若是一切如常,閻羅便是在作壁上觀,若不然,便是在暗中出手。

「怎麼了?」禾棠也看著轉輪王,卻不認識,詫異道,「那人是誰?」

「第十殿閻羅,轉輪王。」楊錦書拍了拍禾棠的肩膀,小聲道,「他可是掌管往生投胎的,不要得罪他。」

「……」禾棠默默朝他身後躲起來,「那他會不會把我們抓去投胎?」

「很可能。」

「不要!我還想去穿越司碰碰運氣呢!」

「你知道穿越司在哪兒?」

「……」

楊錦書收回修羅傘,謹慎道:「五濁之處戾氣太重,我們還是先離開為妙。」

「好。」禾棠沒想到自己竟然已在五濁之處正中央,低頭一看,沃燋石中藏著數不清的鬼魂,張牙舞爪地想要吞掉他們。

禾棠猛地回頭,看向楊錦書:「錦書,我記得我被綁起來了,你……怎麼救的我?」

楊錦書依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拉著他的手輕描淡寫道:「守在你身側,擋著。」

禾棠咬著下唇,心中又酸又暖。自他遇見楊錦書,還未見過他如此慘白模樣,雖說是病死鬼,可平日裡除了臉色比常人要寡淡一些,楊錦書笑起來是極舒朗的。此時看去,他即使笑著,依然看得出很勉強。

「對不起……」禾棠道歉,「我總給你添麻煩。」

「……」楊錦書愣了愣,「說什麼呢,怎麼會是麻煩?」

「就是麻煩,我總闖禍……」

「好好好,你說是就是。」楊錦書和氣道,「但即使是麻煩,我也甘之如飴。」

「你就是濫好人!」

「怎麼會?」楊錦書反駁道,「若是清蓉道長被困,我是不會這麼拚命的。」

「……」禾棠眨眨眼,「真的?」

「嗯。」楊錦書安慰他,「夫人與朋友的區別,還是有那麼一點的。」

「……」禾棠明知道他只是故意耍笑,卻還是忍不住笑起來。其實他知道,若真是神棍遇到這種事,楊錦書照樣會想盡辦法救他。這個人就是心軟,就是有點書生的執拗,就是愛操心。即使禾棠是最愛惹事的那一個,一旦入了他的眼,他便竭盡全力護其周全。

楊錦書這種人啊,做朋友好,做戀人很好,做丈夫……想必是極其惹人嫉羨的。

「說起清蓉道長……禾棠你看得見他麼?」

禾棠四下尋找,卻發現一片赤色冷焰中,只有各路鬼魂醜態畢露,哪裡有神棍與閔悅君的蹤影?

「這師徒倆哪兒去了?」

一閃神間,忽覺一陣強力吸來,他與楊錦書被狠狠拽出,摔到地上。禾棠正要炸毛,被楊錦書捂著嘴巴按著跪下,恭敬道:「多謝殿下相助。」

禾棠眨了眨眼,看著轉輪王的靴子,乖乖扯開一抹甜美的笑:「多謝殿下!」

轉輪王看他古靈精怪,笑了笑,卻道:「我只是防著你們將五濁之處毀了,若濁氣侵入地府十殿,數不清的鬼魂便要遭殃。」

「我們幹什麼了……」禾棠嘀咕著問楊錦書。

轉輪王挑眉道:「你這小子,看著沒什麼本事,織夢卻引出了心魔,若不是我及時將你們點醒,一旦心魔肆虐,不僅你們幾個將魂飛魄散,這五濁之處的鬼魂亦將被心魔吞噬,屆時濁氣溢出,心魔闖入地府,我那幾個兄弟可要來找我算賬。」

「咦?心魔不是……閔悅君的記憶麼?」

轉輪王沉默半晌,搖頭道:「閔悅君從未入夢。」

「啊?!」禾棠驚呆了。

轉輪王輕揮衣袖,空中便出現一道不透光的法陣。禾棠定睛一看,一處沃燋石後,閔悅君正與夫瀾纏鬥不休,拂雪劍的清光在沃燋石中蕩起無數鬼魂碎片,逼得夫瀾捉襟見肘,連連後退。

他一直在對付夫瀾,那禾棠的夢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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